關鍵詞:伽達默爾;海德格爾;哲學解釋學;本體論;現(xiàn)代性;后現(xiàn)代主義
摘要:20世紀60年代,以漢斯·伽達默爾為首的哲學解釋學流派最終完成了解釋學史上的本體論變革。哲學解釋學的本體論轉向旨在走出現(xiàn)代性困境??陀^地說,這一突圍并不成功,相反,它還為后現(xiàn)代主義解釋學的興起埋下了伏筆。
中圖分類號:B089.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4474(2007)04-0127-06
一、哲學解釋學的本體論轉向
蒙田認為:重要的不是對事物的解釋,而是對解釋的解釋,“對解釋的解釋比對事物的解釋有更多的事要做”。對解釋的自我反思的學問,開創(chuàng)了解釋學史上的本體論轉向,解釋學從此有了自己特殊的研究對象和任務,并和哲學、文學、歷史學等其它學科區(qū)別開來。
古代的解釋學隸屬于邏輯學的技藝學,它致力于探究專門的古代文本(主要是《圣經(jīng)》文本)的理解問題。在人們長期的理解活動中,局部解釋學家逐漸形成了一系列關于理解文本的規(guī)則和方法。從19世紀開始,人們不再滿足于把解釋學僅僅作為一門局部解釋的技藝和規(guī)則的匯集,而試圖發(fā)展一門關于理解和解釋的普遍科學或藝術,特別是要探究一門作為人文科學普遍方法論的解釋學。方法論解釋學的典型代表是施萊爾馬赫和狄爾泰。施萊爾馬赫明確地把他的解釋學稱之為普遍解釋學,這樣解釋學的研究對象就被泛化了,涵括一切流傳下來的文本和精神作品,而不只是那些經(jīng)過特別選擇的古典的、權威性的或神圣的專門文本。文本是作者的思想、生活和歷史的表現(xiàn),而不是所謂神的諭示;理解就是重新構造作者的思想和生活,而不是聆聽上帝之福音。這樣,解釋學的任務不再是接近或把握上帝的神圣真理,而是應發(fā)展一種有助于人們避免誤解文本的方法。狄爾泰繼承了這一思想,同時把方法論解釋學的思想發(fā)揮到了極致。狄爾泰的畢生任務在于將人文科學真正科學化,使其具有和自然科學一樣的獨特方法論。他認為,正如說明和認識是自然科學的方法論一樣,理解和解釋也是人文科學的普遍方法論。表達、體驗和理解是人文科學的核心概念,人文科學的對象是過去精神或生命的客觀化物,而理解就是通過精神的客觀化物去理解過去生命的表現(xiàn),解釋學的任務則在于“從本己的自我向某種生命表現(xiàn)之總體的轉移”。狄爾泰的方法論解釋學顯露出了本體論轉向的端倪。
本體論解釋學緣起于海德格爾的哲學本體論變革。海德格爾在對哲學主題一存在意義的探究過程中,發(fā)現(xiàn)理解結構具有作為人類存在的本體論特征的性質(zhì),“解釋一向已經(jīng)斷然地或有所保留地決定好了對某種概念方式表示贊同。解釋奠基于一種先行掌握之中”,“任何解釋工作之初都必然有這種先入之見”,“意義就必須被領會為屬于領會的展開狀態(tài)的生存論樣式構架。意義是此在的一種生存論性質(zhì)”。理解終歸是此在的理解,是人的自我理解。先見、先行把握不是理解的障礙,而是理解的條件。解釋學既不是對文本進行單純理解和解釋的學科,也不是指人文科學的普遍方法論,而是指對人存在本身的現(xiàn)象學解釋或“事實性解釋”(Hemeneutik der Fahizitaet)。海德格爾的解釋學實質(zhì)上是哲學。
20世紀60年代,漢斯-格奧爾格·伽達默爾積極吸取并發(fā)展、深化了其師海德格爾的以上認識,進一步探尋了解釋的條件性、有效性,解釋的辯證法、原則、標準及應用等一系列本體論問題,并最終完成了本體論解釋學的建構。伽達默爾自稱該解釋學為哲學解釋學。
第一,正如康德提出了“認識如何可能的”問題一樣,伽達默爾提出了“理解如何可能的問題”。他反對對解釋的方法論訴求,并建構了解釋學的本體論框架?!拔覀円话闼骄康牟粌H是科學及其經(jīng)驗方式的問題——我們所探究的是人的世界經(jīng)驗和生活實踐的問題。借用康德的話來說,我們是在探究:理解怎樣得以可能?這是一個先于主體性的一切理解行為的問題,也是一個先于理解科學的方法論及其規(guī)范和規(guī)則的問題?!苯忉尩姆椒o論多么科學,它總會受限,哲學解釋學的目的就在于對方法論的元基礎進行反思,對一般解釋現(xiàn)象進行反思。在否定解釋方法萬能論的基礎之上,哲學解釋學提出了理解的條件性問題,并將解釋的歷史性作為解釋學原則。因而,伽達默爾批判了以狄爾泰為代表的傳統(tǒng)解釋學的“科學主義方法”,明確了解釋學的研究對象不在于具體的文本解釋方法,而在于對解釋現(xiàn)象的自我反思,從而將解釋學的研究視野從僅僅對解釋的方法、技藝的訴求提升到了對全部經(jīng)驗科學、理解現(xiàn)象的本體論反思層面。“像古老的解釋學那樣作為一門關于理解的‘技藝學’,并不是我的目的。我并不想炮制一套規(guī)則體系來描述甚或指導精神科學的方法論程序。我的目的也不是研討精神科學工作的理論基礎,以便使獲得的知識付諸實踐”。哲學解釋學的“出發(fā)點在于這樣一種對抗,即在現(xiàn)代科學范圍內(nèi)抵制對科學方法的普遍要求。因此本書(指《真理與方法》,引注)所關注的是,在經(jīng)驗所及并且可以追問其合法性的一切地方,去探尋那種超出科學方法論控制范圍的對真理的經(jīng)驗”。解釋學的本體論轉向,也為解釋學學科的真正獨立化創(chuàng)造了可能。它不僅根本性地轉變了解釋學的研究旨趣,而且極大地影響了自然科學和一些部門科學的理論視野與學科發(fā)展。
第二,哲學解釋學提出了理解的條件性、歷史性等主張,這是解釋學本體論轉向的標志性圭臬。傳統(tǒng)解釋學看到了理解者和文本之間存在著歷史性和時間性的間距現(xiàn)象,看到了理解者自身的主觀成見不可避免地參與到了對文本的理解之中,但傳統(tǒng)解釋學把這看成是必須在理解和解釋過程中加以消除的因素,這樣,克服歷史距離、消除誤解和偏見就被看成是傳統(tǒng)解釋學的目的和任務。如施萊爾馬赫就把解釋學定義為避免誤解的藝術,在傳統(tǒng)解釋學的觀念中,理解就是努力地從思想上、心理上、時代環(huán)境上去“設身處地”地體驗并恢復作者的“原義”。伽達默爾認為,心理主義地重建作者原義的企圖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理解者的歷史性表明他不可能擺脫自己被歷史條件所限制的理解視域而以一種純粹的意識去理解文本。理解者的“成見”、“前見”是理解活動的一個必要組成部分,“前見”必然要參與到理解活動之中。前見不僅不是成見、偏見,反而是理解得以進行的條件、基礎。沒有前見的存在,理解活動根本無法開展。理解的條件性也表明了理解的歷史性原則,理解活動總是處于一定歷史境域下的文本與讀者視域相互融合的過程,“理解按其本性乃是一種效果歷史事件”。
第三,哲學解釋學還提出了其它豐富的解釋學元理論,如理解的語言性、辯證法以及評判理解有效性的標準等問題。首先,伽達默爾繼海德格爾提出“語言是存在的家”之后,提出了“能被理解的存在只能是語言”的觀點,從而用語言本體論問題代替了對意識認識論的研究。他認為正因為人是理解的存在物,所以人永遠以語言方式擁有世界,人的歷史性和文化特征是作為語言被我們接受的,對我們來說,世界就是語言的世界,語言具有使世界得以表現(xiàn)和繼續(xù)存在的作用,“理解乃是以語言為界限”。另外,語言觀就是世界觀,語言不是人的工具,“并非只是一種生活在世界上的人類所擁有的裝備,相反以語言為基礎,并在語言中得以表現(xiàn)的乃是:人擁有世界。……語言就是世界觀”。這樣,伽達默爾用語言替代“意識”,用對此在的分析替代對人的主客關系的分析,深化了對文本及對人的理解。
其次,伽達默爾采納了維特根斯坦的“游戲”一說,闡述了理解中的對話辯證法。理解是自足的本體論事件,理解辯證法體現(xiàn)著理解者與文本、部分與整體、歷史與經(jīng)驗等相關因素的辯證法。“辯證法的進行方式乃是問和答,或者更確切地說,乃是一切通過提問的認識的過道?!崩斫庹呖偸菐е欢ǖ膯栴}進入文本視域的,理解的過程就是對問題的解答過程,“任何斷言都必須被理解為對問題的回答,如果它根本上是能得到理解的話”。通過整體與部分的解釋學循環(huán),語言游戲說可以逃避黑格爾式的“惡的無限”,達到理解的辯證總體性。另外,理解的歷史性,或者說伽達默爾言說的“效果歷史意識”也體現(xiàn)了理解的辯證性,理解正是“以辯證法的術語在說話”,故而,伽達默爾認為:“當我的研究被稱為‘辯證解釋學’時,我大抵是無異議的”
再次,伽達默爾指出了評判理解有效性的標準不是別的,而是善良意志或者柏拉圖式的“好的選擇”。一方面,理解是必要的,作者“都是為了被人理解才去說和寫”的,“詞語是一個說而另一個理解的東西”,“在精神科學中問題在于理解,更確切地說,在于理解社會的整個現(xiàn)實;如果人應當互相共同生活,那他們在社會中確實就必需互相理解”。另一方面,要達到理解,當然是達到“永遠作為某種信以為真”的理解,必需的前提應是“善良意志”,即柏拉圖所稱的“好的選擇”?!吧屏家庵局傅氖前乩瓐D以‘eumeneis elenchoi’(善意的決斷)所命名的東西。這說的是:人們并不謀求維持權利,并且因此要發(fā)現(xiàn)他人的弱點;相反地,人們試圖使他人變得盡可能強大,使得他人的陳述得到某種說服力?!@樣一種態(tài)度對任何互相理解來說都是本質(zhì)性的?!币驗椤罢l開口說話,都想得到人們理解。要不然,他既不會說也不會寫”。善良意志既是一種倫理訴求,也是日常生活的理解實踐,可見伽達默爾既承認了理解一致性的必要性,也給出了理解一致性的標準。
二、哲學解釋學的現(xiàn)代性突圍
哲學解釋學的本體論轉向旨在擺脫現(xiàn)代性困境?,F(xiàn)代性困境也是傳統(tǒng)解釋學發(fā)展中所面臨的理論困境。實際上,哲學解釋學不但沒能突圍困境,反而為后現(xiàn)代主義解釋學的興起埋下了伏筆。
1、大寫的主體困境及其突圍
傳統(tǒng)哲學和解釋學的主體性困境具體體現(xiàn)在傳統(tǒng)理論對人及其人性的抽象預設上。傳統(tǒng)理論認為,人天生就具有理性,正因為如此,人才能去認識和把握自然;人的理性是人的本質(zhì),人理性地認識自然是人一生下來就具有的本性。不論是笛卡兒認為人的心靈本身具有理性的思考能力和判斷能力,還是康德認為人天生就具有一種可為自然立法的先天“綜合”和“分析”的主觀形式,都是一種對人本質(zhì)的預設,都是大寫的人。大寫的主體性理論奠定在不變的客體預設基礎之上,也就是說,自然界、人類社會和歷史都是既定的、不變的,主體對客體的理解和認識只需要像照鏡子那樣去直觀地反映即可。在這一認識、理解活動中,主體應該努力減少因為自己的情緒、價值觀、世界觀、知識論等因素造成的對認識活動和理解活動的影響。傳統(tǒng)哲學、解釋學都是在這種“預設”基礎上構筑的。哲學解釋學反對這種“預設”論,認為人并非天生就具有一種本質(zhì),人本身是一種歷史性的境域存在,始終是處于一定條件下的向未來的敞開?!罢蘸5赂駹柕恼f法,我們就是我們最關心的,至于形而上學意義上的我們個人本質(zhì)的問題實質(zhì)上是無關緊要的。”伽達默爾認為,人并沒有一種固定的本性,人始終處于“效果歷史”中,人的自我理解是在“前理解”、“前見”的制約下向未來的一個發(fā)展過程,它永遠不會完成。
大寫的主體無疑是需要解構的,但是解構之后,如何建構歷史境域中的主體——人呢?伽達默爾似乎語焉不詳。這一空缺被后現(xiàn)代主義捕捉到了。后現(xiàn)代主義解釋學認為主體只是一個形象、一種符號,它沒有歷史,來去無蹤;它沒有當下,永遠只是“延異”。正如福柯在《知識考古學》中所說,人只是近期發(fā)明,人的形象最終將像沙灘上的臉一樣被輕輕抹去。沒有主體的世界將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不難想象,這將只能是符號的帝國,或者話語的堆砌。語言要么白說自話,要么言說主體。這將不再是多爾邁的主體性黃昏,而是一切主體的死亡;這將不再是世界意義的豐富多彩,而是世界意義的銷聲匿跡。
2、宏大的意識敘事困境及其突圍
自從笛卡兒提出了“我思故我在”,“我思”或自我意識成了一切知識的出發(fā)點?!拔宜肌北WC了敘事的進行,自我意識保證了知識的確定性。不過,思維真是自我確定,不可懷疑的嗎?弗洛伊德認為,主體的行為其實都是由大量的看不見的潛意識決定的,顯意識僅僅是人類整個意識領域的“冰山一角”罷了?!耙庾R”,“‘我想’,或者‘我思’……名字并不等于展現(xiàn),因此,……它是展現(xiàn)的替代品,是‘搶占位置的家伙’(拉康的術語),……它首先是不可能的。意識無法被展現(xiàn),這源于無數(shù)理由?!档滦Q,主體不是一個現(xiàn)象,而是一個本體;這一定義表明,意識作為一種本體,無法被展現(xiàn),這才是展現(xiàn)所要展現(xiàn)的東西和目的。由此發(fā)展到拉康對于主體的認識——齊澤克將它戲劇化地描述為‘把我排除在外!’”可見,傳統(tǒng)解釋學理論有宏大敘事的成分,它在主客二分的思維模式下忽視了敘事的微觀分析。于是,羅蒂提倡用對話的解釋學取代傳統(tǒng)認識論,建構新解釋學。此外,他還認為,傳統(tǒng)解釋學的意識敘事型困境癥結在于主客二分、主客對立的思維方式,“心身”“主客”等術語都是一些虛構出來的詞匯而已,是近代主客二分“鏡式”認識論模式虛構出來的圖景,它們“在哲學書籍之外一無用處,而且不會在日常生活、經(jīng)驗科學、道德或宗教中導致任何結果”。哲學解釋學的對策是用語言本體替代意識敘事,試圖完全擺脫意識敘事型困境。傳統(tǒng)認識論主要分析和研究人的意識活動和心理活動,認為語言只是表達人的意識的工具和形式;哲學解釋學則認為,離開人的“語言”去研究人的意識活動,是抽象的、片面的,人是一種語言的存在物,因為人的理解活動離不開語言,或者它根本上就是一種語言活動,語言具有基本的優(yōu)先性,語言不是人的工具,不是一個對象,而是人的生存和生活經(jīng)驗的形式,正像海德格爾認為的“語言是存在的家園”、伽達默爾主張的“能理解的存在就是語言”。哲學解釋學進一步推進了20世紀以來的“語言學轉向”。
哲學解釋學的突圍對策無疑有一定的積極作用,比如給主體性研究提供了語言學的視角。但它所倡導的完全用語言本體取代意識敘事的做法,將理解的問題完全“托付”給了“語言”研究,勢必很難真正做到理解的歷史性基本原則。這一做法也給解釋學的后現(xiàn)代主義傾向大開了方便之門,后現(xiàn)代主義解釋學沿著哲學解釋學開創(chuàng)的語言研究的路子繼續(xù)前行,同時拋棄了哲學解釋學的所謂“保守”成分,比如它認為語言敘事有一定所指,反而主張沒有所指,一切都是無限能指的符號鏈條,“語言游戲”就是一切,人和人的意識都消失在語言符號之網(wǎng)中等,從而置語言分析于絕境。這就使任何敘事都成為不可能。
3、萬能的方法困境及其突圍
傳統(tǒng)解釋學致力于方法論的探求,同時把客體知識的建構完全納入到主體性的知識框架之下,試圖通過一種萬能的方法,完全把握客體對象,掌握絕對客觀的中立性知識。這一觀點最先遭遇當代科學理論的挑戰(zhàn)。20世紀的一個十分重大的科學成果就是海森堡的測不準原理及量子力學理論的提出(當然還有混沌理論和非線性、耗散結構、自組織等理論,這些科學成果引起了人們對傳統(tǒng)認識論哲學和現(xiàn)代性思維的深深反思)。19世紀初,拉普拉斯提出了這樣一個命題:宇宙是完全被決定的,只要存在一組科學定律,且完全知道宇宙在某一時刻的狀態(tài),我們便能依此預言宇宙中將會發(fā)生的任何事件。比如知道某一時刻太陽和行星的位置和速度,則可用牛頓定律計算出其他任何時刻的太陽系狀態(tài)。這一說法推翻了上帝命定說,但又陷入了科學宿命論,犯了簡單化和絕對化的錯誤。1926年海森堡的測不準原理推翻了這一說法,提出由于主體的介入,粒子的運動其實不能被準確地定位,觀察者不能同時測量粒子的位置和動量,如果對粒子的位置測量得越準確,對速度的測量就越不準確,反之亦然?!斑@是世界的一個基本的不可回避的性質(zhì)”。廣義相對論也提出,引力效應的客觀存在對我們的視覺具有“欺騙”性,“時空是由于在它中間的質(zhì)量和能量的分布而變彎曲或‘翹曲’的”,等等。有論點認為,相對論消除了關于絕對空間和時間的幻想,量子力學則消除了關于可控測量過程的牛頓式的夢,混沌論則消除了拉普拉斯關于決定論式可預測的幻想。
哲學解釋學也認為,傳統(tǒng)解釋學的萬能方法論帶有虛妄特性。傳統(tǒng)解釋學和認識論一道,或者把研究對象局限在對自然的認識上,強調(diào)認識的“反映”和“再現(xiàn)”功能;或者用自然科學的方法去構造歷史、藝術、文學等“人文科學”,強調(diào)主體認識的清晰性、精確性和統(tǒng)一性。這種“理解”、“認識”實際上只是自然科學意義上的認知,是理性主義的反映和再現(xiàn),明顯帶有“科學主義”、“方法主義”的傾向。傳統(tǒng)理論的這種萬能方法訴求因為不能實現(xiàn)而陷入困境。在20世紀自然科學的大背景之下,哲學解釋學旗幟鮮明地反對任何方法的訴求,而僅僅主張真理的探索。伽達默爾的《真理與方法》一書正好表明了他主張用真理反對方法、用真理對抗方法的意圖。但是,哲學解釋學的這種做法只會為后現(xiàn)代主義解釋學的來臨繼續(xù)大開方便之門,并直接導致了解釋學乃至哲學視域中的一些重大問題的“懸置”,比如不再有理解的有效性、真理的標準等問題。
4、建構普遍的解釋學意識
哲學解釋學的最終目標在于建構普遍的解釋學意識,其目的是反對傳統(tǒng)理論的主客二分的思維方式,主張沒有客觀的歷史客體,歷史是主體與歷史視域融合的結果,把握世界的方式是主體的理解活動等。傳統(tǒng)的主客二分思維方式的確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比如它直觀地非歷史地看待客體和主體,并試圖通過主體對客體作機械性地理解和認識,來絕對把握客體的本質(zhì)和規(guī)律,這種做法已被證明行不通。哲學解釋學通過提出主體只是境域性的存在,主體的前見是主體能夠理解客體的前提條件,從而擴大其研究對象,將歷史也納入到理解范圍,“真正的歷史對象根本就不是對象,而是自己和他者的統(tǒng)一體,或一種關系,在這種關系中同時存在著歷史的實在以及歷史理解的實在”。
應該說,哲學解釋學歷史地理解主體、客體,看到了現(xiàn)代性的困境,不過,其建構普遍的解釋學意識的方案卻行不通。因為,一方面,它沒有正確地理解主客二分的思維模式,進而把“嬰兒”連同“洗澡水”一同潑掉了。主客二分思維是一切理論科學得以順利進行的必要前提條件,否則一切科學研究都將無法開展。主客二分也并不一定導致主客對立。其實,馬克思早已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第一條中就給我們樹立了科學的意識對象觀,即從主體方面、特別是從主體的實踐活動方面去理解事物、現(xiàn)象和現(xiàn)實。我們應從歷史維度理解主客二分模式。
另一方面,大多數(shù)情況下,歷史是不能被理解,而只能被認識的。歷史有自己的規(guī)律,歷史還可以預測,歷史的過去、現(xiàn)在包括將來都是實踐活動的產(chǎn)物。如果“一切歷史都是思想史”、“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那么,南京大屠殺也就成了子虛烏有的事件了。理解的對象不能擴大,否則就會陷入唯心史觀的泥淖??梢?,哲學解釋學理論存在不徹底、調(diào)和的成分,這一傾向也影響到了后現(xiàn)代主義解釋學。
如何真正走出傳統(tǒng)解釋學和哲學的現(xiàn)代性困境?哲學解釋學無疑提供了一種有益的路子。不過,這種突圍實際上并沒有成功,相反,還為后現(xiàn)代主義解釋學的興起埋下了伏筆。
(責任編輯 武麗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