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市民社會；市民社會理論；自由維度；政治國家；市場經濟

摘要：在市民社會理論發(fā)展的不同時期，有著不同的自由維度，具體表現(xiàn)為城邦時期的政治自由、自然法哲學時期的契約自由、近代市民社會與國家二分時期的經濟自由、當代市民社會與國家和市場經濟三分時期的參與自由。每個時期所追求的自由都有其積極的意義，但也存在難以避免的負面效應，有些負面效應甚至可能對自由造成根本性的損害。因此，在當前構建市民社會的熱潮中，如何在充分實現(xiàn)市民社會理論的自由價值的同時，又有效規(guī)避其可能出現(xiàn)的負面結果，應當成為進一步研究的課題。

中圖分類號：C91-09；D03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4474(2007)04-0121-06

自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以來，市民社會成為一個全球性的研究課題。無論是西方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還是發(fā)展中的第三世界國家，抑或是社會主義國家，都試圖結合自身的歷史背景和社會發(fā)展現(xiàn)實，重新發(fā)現(xiàn)并復興市民社會的理論內涵，從而形成了各自不同的“市民社會話語體系”。雖然各國訴求市民社會理論的原因各不相同，論證理路和具體目標也存在一定差異，但卻表現(xiàn)出很強的共性，那就是對自由價值的重新認識和試圖將個人自由和社會的協(xié)調發(fā)展相結合。市民社會何以擔此重任?為此，梳理市民社會理論發(fā)展演變中的自由維度，并從理論和現(xiàn)實兩個層面考察市民社會理論歷史演變中的自由維度，就顯得不無意義。

一、古典市民社會時期的自由維度：政治自由

市民社會(civil society)的理論話語在西方由來已久。亞里士多德在其《政治學》一書中首先提出了Politike Koinonia的概念，后經西塞羅于公元前1世紀將其翻譯成拉丁文societas civilis。目前所使用的英文civil一詞即來自拉丁文civilis，意指政治共同體或城邦國家，即“自由和平等的公民在一個合法界定的體系之下結成的倫理—政治共同體”。

在西塞羅看來，這種市民社會中公民所享有的自由乃存在于城邦共和國這種“人民的事業(yè)”之中。在這里，城邦公民的自由無論在實現(xiàn)方式上還是在內容上都體現(xiàn)于政治生活之中。不享有城邦公民身份，或享有城邦公民身份而不參與城邦公共政治生活，都不成其為一個真正的“自由之民”。正是在這種意義上，伯利克里曾自豪地宣稱：“我們每個公民，在許多生活方面，能夠獨立自主；并且在表現(xiàn)獨立自主的時候，能夠特別地表現(xiàn)溫文爾雅和多才多藝?！?/p>

然而，城邦公民所享有的政治自由是建立在對另外兩類人的束縛和奴役之上的。其中主要的即為約占城邦人口三分之一的奴隸，還有為男子提供出任公職自由而承擔了幾乎所有家務的婦女，為數(shù)眾多的外邦人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也被排除在政治生活之外。

同時，城邦公民的悲劇恰好就是將這種他們引以為豪的政治自由發(fā)揮到了極致，致使個人意志完全消泯于集體意志之中。沒有政治權威，社會秩序和穩(wěn)定很難得到保證。公民大眾常常以沖動情緒和偏見來處理公共事務，因而極易受到少數(shù)政客的蠱惑和操縱，其結果是人們無休止地玩弄陰謀和搞派別爭斗，以致政治長期不穩(wěn)定和公共決策效率極為低下。蘇格拉底的被害就是古希臘城邦自由走向極端和多數(shù)暴政的標志性事件，也是古希臘城邦自由為后人所詬病的主要原因。正如柏拉圖所指出的：“無論是在個人方面，還是在國家方面，極端的自由，人民可能會走向極端的征服，其結果不可能變?yōu)閯e的什么，只能變成極端的奴役?！?/p>

二、自然法哲學時期市民社會的自由維度：契約自由

隨著城邦共同體的衰落和神學政治時代的到來，原來用于描述城邦或共和國生活狀況的市民社會概念就被棄而不用了。直至17～18世紀，為反對君權神授思想，市民社會概念再次受到重視。這時的市民社會已不僅僅包括“城邦”式國家，更多的是指疆土廣闊、國民眾多的國家共同體。此外，為了論證“社會先于國家”，契約論思想家們虛構了與市民社會相對的另一種社會狀態(tài)——自然狀態(tài)，即一種前國家的無政府生活狀態(tài)，并用Civility一詞來描述國家共同體這種“井然有序的社會”(an ordered society)，從而與他們所虛構的自然狀態(tài)中因缺乏公允的裁判者而存在的無序狀態(tài)形成對照。這種“社會先于國家”觀徹底摧毀了君權神授的目的論國家觀，將教會的權威驅逐出世俗政治的領域，將政府的合法性來源從上帝那里轉到了普通國民手中，并認為市民社會中的國家是全體公民按約建立的，從而使得人們在市民社會中所能享有的自由決定于國家的定約方式——筆者將其稱為“契約自由”。這既指自由的取得和實現(xiàn)方式是依據(jù)人們的契約，又指自由的實質內容依據(jù)契約的規(guī)定。

在霍布斯看來，自然狀態(tài)中的人類由于競爭、猜疑以及追求榮譽的本性，使社會有可能處于“每個人對每個人的戰(zhàn)爭”中，而人們“不斷處于暴力死亡的恐懼和危險中，人的生活孤獨、貧困、卑污、殘忍而短壽”。理智使人們發(fā)現(xiàn)了自然法，以避免這種可怕的后果。人們相互定約，由代表最高權力的國家來維護社會秩序，以保護臣民的自由與安全。洛克則提出一個與霍布斯觀點不同的契約自由形態(tài)。在洛克眼里，自然狀態(tài)是一個自由、和諧的生活狀態(tài)，只是沒有確定的法律以及公允的裁判者來解決可能產生的紛爭，因而這種自由是沒有保證的自由。人類通過契約方式讓渡一部分權利給國家是為了克服自然狀態(tài)的這種缺點，“國家是必不可少的惡”的觀念在洛克的契約論中得到清晰體現(xiàn)。因此，即使進入市民社會(政治共同體)后，公民仍然擁有在必要時重新訂立契約的自由。后來的孟德斯鳩、潘恩等都秉承了這種洛克式自由主義的傳統(tǒng)。

另一契約論者盧梭則認為，人們在自然狀態(tài)中過著孤獨、自在而和平的生活，彼此之間除了偶然的關系，沒有任何必然的聯(lián)系，他們是為了獲得只有政治中生活中才有的便利和高效而定約建立了國家。盧梭認為，在創(chuàng)立國家的過程中，每個結合者都訂約將一切權利轉讓給了一個由全體公民的結合所形成的公共人格(共和國或政治共同體)，主權屬于全體人民，不可分割和轉讓。由此，他既反對封建專制，又反對資產階級的代議制，認為它們都是對公民自由的侵害。

契約論者們采用個人主義的論證方式，所要解決的關鍵問題就是國家與社會、國家與個人自由的關系問題。個人第一次成為優(yōu)先于國家而存在的社會主體，個人的“自然權利”代替?zhèn)鹘y(tǒng)研究中的“客觀秩序”而成為論證的起點。它不依賴于任何事先存在的法律或義務，甚至它本身就是所有法律與義務的淵源。不是國家規(guī)定人類的目的，而是人類賦予了國家以目的和意義。

但由于論證的起點和方式不同，在政治社會中個人所享受的契約自由的方式和內容有著較大的張力。由霍布斯的契約論很容易推論出君主專制是最好的政治形式，因為“在公共利益與私人利益密切統(tǒng)一的地方，公共利益就會被最大限度地增進：這種情況存在于君主制，因而君主制是最好形式的政體”。對社會不平等的關切是盧梭政治理論的核心，他所要努力避免的就是“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的二律背反定律。但他對直接民主的執(zhí)著卻有著不可避免地陷入多數(shù)暴政的可能性，這在后來的法國大革命中得到了印證。洛克宣揚個人權利，他的政治學說不僅僅是強調理念上的自由，更專注于為國家所保障的現(xiàn)實自由。但他對私有制的堅決維護和對平均地產的堅決反對體現(xiàn)出他對統(tǒng)治集團利益的極力維護，至于現(xiàn)實中的經濟不平等和個人是否有能力去追求自由等問題，則不在他的關注范圍之內。

三、市民社會與國家二分理念下市民社會的自由維度：經濟自由

現(xiàn)代市民社會概念是對政治國家和市民社會相分離的現(xiàn)實的反映，而政治國家和市民社會的分離則是近代歐洲的產物。黑格爾最早對此進行了系統(tǒng)的區(qū)分和論證，他所定義的市民社會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任何歷史時期都存在的市民社會，而是特指市場經濟社會，這是市民社會概念從傳統(tǒng)轉向現(xiàn)代的關鍵，也是他提出市民社會后于國家而產生的觀點的依據(jù)所在。但是，在市民社會中，人民享有的經濟自由是借外物以實現(xiàn)的，是形式化的客觀自由。它雖然重要，卻不能達到倫理上的自足。如果它沒有與主觀自由統(tǒng)一，市民社會又會成為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有著無休止沖突的場所——即以個人目的為最后目的的市民社會能夠獲得經濟的自由，而不能獲得倫理上的意志自由，除非訴求于以謀求普遍利益為目的的國家。這樣，個人“沒有從單一的自我意識出發(fā)的、脫離國家的自由和權利，而有著服從國家法律的自由和權利”。

馬克思在批判地吸收黑格爾思想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了市民社會理論內涵。他指出：市民社會是直接從生產和交往中發(fā)展起來的社會組織關系，是生產力發(fā)展到商品經濟時代的產物，它構成社會的物質生活領域。而物質生產活動及物質交換形式構成其他一切歷史活動(包括政治活動)和其他一切關系的基礎。在認識到國家存在的私有制基礎后，馬克思指出，要克服公共利益與私人利益之間的矛盾，“國家就必須消滅自己”，從而建立一個“消除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聯(lián)合體”或曰“自由人的聯(lián)合體”——在這里，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fā)展的條件。因而，市民社會是國家的決定性的因素，而不是相反。這就將黑格爾顛倒了的關系重新顛倒過來，指明了研究市民社會的科學途徑。

黑格爾與馬克思從市場經濟的角度所定義的市民社會概念成為當代無數(shù)學者研究市民社會理論的出發(fā)點，諸如波蘭尼、約翰·格雷等均認為，作為一個可欲求的目標，市民社會的實現(xiàn)不可能離開發(fā)展市場經濟這個物質基礎。市民社會與國家的分離在人類自由發(fā)展史上的意義是重大的，意味著私人生活的形成、個體的形成。而在與國家相對的市民社會中，人們能在多大程度上達到經濟的自足——即經濟自由的有效性和限度問題——直接決定著公民所享有經濟自由的范圍和內容。以亞當·斯密為代表的古典自由主義經濟學派試圖證明，在完全競爭的條件下，市場能夠在一只“看不見的手”的調控下實現(xiàn)自主，國家只需充當“守夜人”，因此，在允許的范圍內對個人利益的不受限制的追求，就能夠創(chuàng)造出和諧的公共秩序。這與黑格爾的觀點恰好相反。

但是，在西方資本主義所謂的自由國度內也存在著經濟自主與國家強力干預的內在矛盾。資本主義經濟發(fā)展中的周期性經濟危機不斷地沖擊著自由放任的市場經濟，直至20世紀30年代資本主義國家經濟危機的總爆發(fā)使自由市場的缺陷暴露無遺。市場的失靈從某種程度上又印證了黑格爾倫理上不自足的市民社會觀，國家干預和調控又成為不可避免的選擇。然而，如果認定一切問題都可以最終訴諸國家或依憑政治得到解決，其最終結果必然是國家權力可以無所不及并導致社會與國家的再次同一，任何個人不得不屈服于作為公共利益“代言人”的國家的專斷意志之下。

四、市民社會—國家—市場經濟三分理念下市民社會的自由維度：參與自由

20世紀以來，市民社會理論的最新發(fā)展則是“市民社會—國家—市場經濟”三分理念的出現(xiàn)并迅速產生全球性的影響。與黑格爾和馬克思強調市民社會的物質意義不同，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葛蘭西認為，市民社會不屬于經濟交往領域，而是上層建筑的一部分。他認為國家的倫理和文化職能越來越占據(jù)主導地位，工人階級不僅要在政治社會中斗爭，更要參與到市民社會中，對群眾進行“思想與道德的領導”。哈貝馬斯則用“交往行為”(communicative action)來指稱人們在市民社會中的活動——人們不再是相互孤立的，而是積極參與社會生活，在交往活動中達到相互理解、相互認同、協(xié)調互動，從而促成文化的再生產、社會的整合和人格的形成。

到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隨著西方國家政治生活中凱恩斯干預主義的式微和新保守主義的興起，政治學界和社會學界都再一次掀起了市民社會研究的熱潮，以回應經濟帝國主義和國家主義的雙重壓力。學者們普遍不再從經濟的角度去定義市民社會，而是把它主要看作是自治的民間社團及其活動所構成的公共領域。美國著名社會理論家阿雷托(Andrew Arato)和科恩(Jean Cohen)明確提出了市民社會—國家—市場經濟三分的概念。他們認為，市民社會是介于經濟體系和國家之間的一個領域，由私人的領域(特別是家庭)、團體的領域(特別是自愿性的社團)、社會運動及大眾溝通形式組成。因為只有重建這樣一個把市民社會與國家和經濟相區(qū)別的三分模型，把社會文化系統(tǒng)從政治系統(tǒng)和經濟系統(tǒng)的控制下解放出來，才能保證它對權威體制起重要批評作用，才能使它在自由民主體制下重新得到重大發(fā)展。

20世紀90年代初，作為去國家化的理論資源，市民社會理論被用來解釋東歐地區(qū)和其他發(fā)展中國家的轉型過程。東歐的許多前社會主義國家注重自由主義市民社會觀，其規(guī)范性意義在于實現(xiàn)社會相對于國家的自主性；另外一些發(fā)展中國家則側重于社會民主政治基礎性結構條件的建構。

西方市民社會理論的蓬勃發(fā)展同樣波及到亞洲的儒家文化圈。自然經濟、中央集權、家國一體是東方單維政治共同體的主要特征，這決定了亞洲國家在現(xiàn)代化過程中一項重要的內容就是國家和社會的適度分離和社會的自主化發(fā)展。因此，市民社會理論在亞洲國家興起的重要意義就在于“它本身對以往亞洲國家與社會一體化的模式構成挑戰(zhàn)”。

這種市民社會理論研究旨趣的轉換不是偶然的，它是對20世紀后期以來各國社會發(fā)展遭遇困境的一種回應和思考。西方的福利國家政策和社會主義國家的計劃經濟模式都步履維艱，國家權力膨脹和干預范圍擴張所帶來的消極后果越來越嚴重。事實表明，政府并不總是能解決市場失靈問題，政府自身同樣也會失靈。因此，當代政治學者們轉而從市民社會的公共領域中尋找克服市場經濟內在矛盾的力量和公民自由的新的生長點。市民社會—國家—市場經濟的三分模型讓人們重新認識到社會自主治理的重要性和可行性。外在于政治領域和經濟領域的市民社會，公民自由首先體現(xiàn)為參與各種自愿性社團和社區(qū)治理的自由，其次還體現(xiàn)于公民能夠以各種社團組織為中介積極參與國家政治事務的管理，凸顯公民的主體性人格。因此，許多學者將市民社會稱為“公民社會”，以強調市民社會中公民參與公共政治事務這一公共屬性。

然而，正如塞利曼(Adam B.Seligman)在其最新研究中所指出的，當代市民社會理論的復興承載了太多的公民理想，被看作是解決各種社會弊端的萬靈藥。但事實卻是，獨立于國家與市場經濟之外的市民社會也不可能是一個完美的生活狀態(tài)，它也不可避免地受到諸多因素的制約。首先，在外部條件方面，政治和經濟的發(fā)展水平制約著市民社會功能的發(fā)揮。權力有限的政府才能給市民社會讓出自主活動的空間，法規(guī)和制度的完善才能為市民社會的自由提供保障，社會經濟的發(fā)展才能為市民社會提供物質基礎。其次，在市民社會之中，由于缺乏有效的監(jiān)督和競爭機制，各種社團普遍存在著內部管理低效的問題；由于個人參與機會和能力的不同以及各個群體組織能力的差異，使其在市民社會中的利益表達能力、資源獲取能力以及對政治社會的影響能力等方面各不相同，每個組織都會設法阻止其他集團做出任何不利于自己的改革，進而加劇社會的不平等，并將這種不平等固定化。另外，市民社會中的社團組織也有著向行政化和過度營利化方向發(fā)展的傾向，從而模糊了自身所追求的目標。這些問題的存在將不同程度地影響公民主體性人格的自由發(fā)展。

五、余論

市民社會已經成為一個世界性的話語。20世紀末以來，市民社會的實證性研究又得到進一步加強，市民社會理論的反國家主義色彩減弱，并試圖將自由主義傳統(tǒng)和社群主義傳統(tǒng)的積極因素整合起來。因此，在國家和市場經濟的視域之外，諸如社會資本、第三部門等許多新的理論視角又成為市民社會理論研究的主題。奧瓦斯蒂(Ovas di.J.M)就認為，在發(fā)達的市民社會中，第三部門能夠在諸如環(huán)境保護等領域發(fā)揮舉足輕重的作用另外，一些學者從政治過程之外的社區(qū)發(fā)展中探討市民社會理論的當代意義，認為它所倡導的參與式民主、公民共和主義以及可持續(xù)發(fā)展為以市場為導向的自由發(fā)展模式提供了一種可替代的選擇。

在我國，市民社會理論研究的興起則是較為晚近的事。1993年，鄧正來、景躍進在《中國社會科學季刊》上發(fā)表《建構中國的市民社會》一文，可謂我國市民社會理論研究的先聲。學界最初的探討主要圍繞市民社會在我國的可欲性和我國歷史上是否存在市民社會這類問題而展開；隨后，研究的重心轉向更具有實證性的商會等社會團體和第三部門的發(fā)展。學者們所取得的研究成果為認識和解決當代中國轉型過程中存在的種種問題提供了新的方法和視角。而近年來我國市民社會研究表現(xiàn)出以下一些新的特點：市民社會概念逐漸與社會主義話語相結合；從規(guī)范性研究轉向經驗性研究；致力于建立國家與市民社會之間的良性互動；將中國市民社會研究與全球市民社會論題研究相聯(lián)系等?？偟恼f來，國內學界基本認同市民社會理論所具有的規(guī)范和實踐價值，認為當前我國市民社會的建構是實現(xiàn)社會進步和公民自由全面發(fā)展的可行路徑。

但從前面的分析中可以看出，市民社會理論發(fā)展演變的不同時期會表現(xiàn)出不同的自由維度，而每一自由維度都存在一些難以避免的負面結果。在古典市民社會時期的城邦國家中，城邦公民所享有的政治自由總是以其他城邦成員的不自由和政治上的多數(shù)暴政為代價。在自然法哲學時期的市民社會(政治社會)中，同樣的契約自由卻可能推出彼此完全相反的自由內涵——君主集權、消極自由以及公意自由等。市民社會與國家的二分使公民的自由有了特定的免受國家干預的保障領域，但經濟自由的固有缺陷和市場經濟的非完全自主性又使國家的干預成為必需。在市民社會—國家—市場經濟三分視野中，市民社會的自治性、參號性、多元性和開放性價值得以彰顯，但由于各群體獲取社會資源能力的差異性等因素的影響，市民社會的博弈結果很可能是具有良好組織的群體利益被過分夸大，社會弱勢群體的利益則被忽視，從而導致公共政策的失衡、政治系統(tǒng)的合法性受到質疑，最終可能導致公民政治參與的無序化等。

從某種程度上說，市民社會理論的發(fā)展歷史就是一部人類自由發(fā)展史。隨著市民社會理論在多種現(xiàn)實因素交互作用下的再度復興，市民社會又一次承載著公民的自由發(fā)展之理想。市民社會為人類爭取自由發(fā)揮過巨大的作用。但是，通過對市民社會理論發(fā)展歷史中自由維度的梳理和分析，使我們清醒地認識到：市民社會中的各種自由維度都有其固有缺陷，有時甚至可能對自由造成根本性的損害。因此，在我國當前建構市民社會(或公民社會)的熱潮中，如何確保在充分實現(xiàn)市民社會的自由價值的同時，又有效規(guī)避其可能出現(xiàn)的負面結果，應當成為我們進一步研究的課題。

(責任編輯 劉永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