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儒林外史》;動量詞;語法特征;語義特征
摘要:《儒林外史》成書于18世紀上半葉,雖為文人作品,描述的也主要是文人生活場景,但其整體口語特征還是很突出的。從語法特征和語義特征兩個方面考察《儒林外史》中的動量詞可以發(fā)現(xiàn),《儒林外史》的動量詞系統(tǒng)與《紅樓夢》、《水滸傳》等作品大同而小異。《儒林外史》的成書時代晚于《水滸傳》,略早于《紅樓夢》,動量詞的發(fā)展情況正好居于二者之間。由這一時間序列,我們可以觀察到發(fā)展中的語言現(xiàn)象。另外,《儒林外史》有全椒方言特色?!度辶滞馐贰分袆恿吭~的這種歷時變化和地域特征正反映出動量詞在發(fā)展中精細化的分工過程。
中圖分類號:H13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4474(2007)04-0062-06
《儒林外史》成書于18世紀上半葉,雖為文人之作,所寫對象也以文人生活場景為主,但整體口語特征還是很突出的。本文以人民文學出版社1975年影印臥閑草堂本為準,對《儒林外史》中的動量詞進行了考察,同時與《紅樓夢》、《水滸傳》等語料進行共時比較,與魏晉南北朝到宋代的動量詞進行歷時比較,力求為《儒林外史》的動量詞系統(tǒng)定位。
綜觀《儒林外史》,除了舉行典禮、引用經書等場合較集中地保留了“數(shù)+動”這一上古語法現(xiàn)象外,就整體而言,動量詞的使用已較為普遍。
一、語法特征
(一)動量詞的語法特征
1、從組合能力上看,動量詞可以和數(shù)詞、代詞、方位詞等組合。
動量詞可以組合的數(shù)詞有單音節(jié)的,也有多音節(jié)的,比較自由。數(shù)詞還可以連用。
屠戶見女婿衣裳后襟滾皺了許多,一路低著頭替他扯了幾十回。(第3回)
這樣文字,連我看一兩遍也不能解。(第3回)
數(shù)詞后可用“余”、“數(shù)”等表示概數(shù)。
范進道:“童生二十歲應孝,到今考過二十余次?!?第3回)
這十數(shù)年來,往來楚越。(第41回)
《儒林外史》中的“把”可與物量詞組合,如“斤把”。除時間量詞“年”可與之組合為“年把”外,未見與動量詞組合的用例。
外甥女婿要送舅丈人去打板子?是我家養(yǎng)活你這年把的不是了!(第22回)
可以與動量詞組合的指示代詞有“這”、“那”、“此”,“這”和“此”組合能力較強,可以和大多數(shù)動量詞組合,“那”只和“番”組合。常組合的疑問代詞有“多少”、“幾”,如“多少回”、“幾次”等。
可以和動量詞組合的方位詞有“前”、“上”、“下”,“前”只與“次番”組合為“前次”、“前番”,“上”和“下”只組合“頓”,構成“上頓”、“下頓”。
2、從重疊能力上看,《儒林外史》中只有“頓”可重疊為“頓頓”,其余動量詞未見有此用法。
這行主人供給我們頓頓有肉。(第52回)
3、從語素構詞能力上看,《儒林外史》中只有“回”可作為語素構詞“回數(shù)”,其余動量詞未見此用法。
后來見來的回數(shù)多了,一個生意人家,只見這些“之乎者也”的人來講呆話,覺得可厭。(第22回)
(二)動量短語的語法特征
1、從組合能力上看,動量短語可以和代詞“這”、“那”、“每”組合?!斑@”的組合能力最強,“每”的組合能力最弱,只有一例。此外還有“頭一次”、“后一次”等組合形式。
我若坐在家里,不出來走這一番,今日也不得受這一場虛驚!(第35回)
他們趙雪齋這些詩,是在西湖上做的,并不是鶯臟湖那一會。(第54回)
弟選的文章,每一回出,書店定要賣掉一萬部。(第20回)
楊執(zhí)中恍然醒悟道:“……我頭一次看打魚回來,老嫗向我說‘城里有一個姓柳的’,……后一次又是晚上回家鄉(xiāng),他說……”(第11回)
2、從句法能力上看,動量短語常作補語。
心里想道:“何不把范進的卷子再看一遍?倘有一線之明,也可憐他苦志?!?第3回)
作狀語是為了強調動量或時量。
因渴欲一晤,故此兩次奉訪。(第22回)
兩個人說戧了,揪著領子,一頓亂打。(第54回)
兩回躲著不敢見面,其中就可想而知。(第10回)
3、從重疊能力上看,動量短語的重疊或連用的形式明顯豐富起來,以下所列形式均已出現(xiàn),但用例不多。
(1)一AA:
風吹起來,身上的香一陣陣的撲入鼻子。(第14回)
(2)一A接一A:
四斗子把他放了睡下,一聲接一聲的哼。(第6回)
(3)一A兩A:
你娘想著,一場兩場的哭!(第16回)
二、語義特征
按照動量詞和動詞語義選擇關系,將動量詞分為“通用動量詞”、“自主動量詞”、“借助動量詞”、“情態(tài)動量詞”四類。
(一)通用動量詞
通用動量詞是動量詞的第一個層面,大凡動詞需計數(shù)或計時,都能和通用動量詞組合,由此也可以把通用動量詞分為兩類,即計數(shù)量詞和計時量詞。
1、計數(shù)量詞:次、回
(1)次:這是南北朝新出的量詞,唐代用例確切,到宋代,“次”已廣泛地與多種動詞配搭,包括雙音節(jié)動詞。句法結構上,發(fā)展出了“動+了+動量”格式,如“已換了兩次”(《北盟會編》),但用例不多。在《儒林外史》中,除了“動+了+動量”格式外,還出現(xiàn)了“動+過+動量+了”格式,反映出這種動量詞日趨完善。
兩位少老爺親自到府上訪了兩次,先生難道不知道么?(第11回)
鄉(xiāng)試過十六七次,并不能掛名榜末。(第11回)
魯大老爺有要緊事,請蘧少爺回去,來過三次人了。(第11回)
(2)回:這個動量詞本義帶有很強的方向性,從魏晉時代到唐代發(fā)展極快,到宋代所稱量動詞用例多、種類全,既能稱量帶方向義和表周期性變化的動詞,如“向南行一回”(《景德傳燈錄》),也能稱量與本義無關的其他動詞,如“一回披玩一愁吟”(柳永詞),逐漸擺脫了其本義限制,但多集中于稱量有形動作,如“讀”、“開”等。在《儒林外史》中,計數(shù)量詞“回”大多用于稱量視聽言語動作。
把丫頭斷了回來,一回兩回詐他的銀子。(第13回)
而今我養(yǎng)活的他恁大,又替他娶過兩回親。(第27回)
叫小兒出去考個府、縣考,騙兩回粉湯、包子吃。(第31回)
值得注意的是,《儒林外史》中相當一部分“回”的語義并不僅單純計數(shù),而更接近“會”,表示動作持續(xù)了一段時間。
二爺趁空把細姑娘拉在一條板凳上坐著,同他捏手捏腳,親熱了一回。(第42回)
挨到晚上,痰響了一陣,喘息一回,嗚呼哀哉,斷氣身亡。(第20回)
可見,“回”的功能從為動作的方向計數(shù)到為一般動作計數(shù),逐漸發(fā)展為為一般動作計時,離本義越遠,虛化程度越高。
2、計時量詞:如年、月、日、歲、載、朝、夜等
這些詞的用法與宋代情況一致,在此不作討論。
(二)自主動量詞
自主動量詞是動量詞的第二層面,包括同形量詞、短時量詞。能與之結合的只能是自主動詞,是表示有意識的或有心的動作行為。
1、同形動量詞
南北朝時,同形動量詞還未產生,宋代已經頗具規(guī)模,僅《五燈會元》就有21個。在《儒林外史》中,不僅數(shù)目增加到了63個(僅以動詞計數(shù),不同格式不重復計數(shù)),結構和語義也有了很大變化。
從語義上看,同形動量詞包括有形動作動量詞、精神活動或其他動作動量詞。有形動作動量詞所占比例仍然高于其他動量詞,但出現(xiàn)了雙音節(jié)的同形動量詞。
有形動作同形動量詞如“認”、“升”、“畫”、“試”、“裱”、“拜”、“讀”、“翻”等:
船家開了艙板:“請三老爺出來,給他們認一認?!?第9回)
因走近前,替他把帽子升一升,又拿他的手來細細看了。(第16回)
其他同形動量詞如“歸”等,還有表示心理活動的“驚”;
直到牛浦回家,歸一歸店里本錢。(第21回)
鮑廷璽看見他用了許多的銀子,心里驚了一驚。(第31回)
雙音節(jié)同形動量詞如“權變”等:
胡老爹這個事必須這般樣,你沒法子權變一權變?(第3回)
從結構上看,宋至清變化較大?!度辶滞馐贰分型蝿恿吭~格式有以下三種:
(1)V一V
牛浦被他摜的發(fā)昏,又摜倒在一個糞窖子眼前,滾一滾就要滾到糞窖子里面去。(第23回)
在這一形式的基礎上,可以前加狀語,后加賓語。
我兩人神交已久,不比泛常,今蒙賜顧,寬坐一坐。(第13回)
醒了摸一摸頭,就像還有些熱。(第2回)
(2)V了NV
中間一人,手里拿著一枝大筆,把俺頭上點了一點,就跳出去了。(第2回)
N不限“一”,可以是其他數(shù)詞,也可以是“幾”,還可以數(shù)詞連用。
馬二先生大喜,當下受了他兩拜,又同他拜了兩拜,結為兄弟。(第15回)
他把兩眼睜的溜圓,把頭又狠狠的搖了幾搖,越發(fā)指得緊了。(第5回)
把魚接在手內,拿刀刮了三四刮,拎著尾巴望滾湯鍋里一摜。(第27回)
這一形式也可以前加狀語,后加賓語。
說著就把眼睛斜覷了兩覷。(第51回)
馬二先生起身出來,因略歇了一歇腳,就又往上走。(第14回)
(3)V“他/我”一V
你且到做工的那里借口開水灌他一灌。(第3回)
我是落難的人,求老爹救我一救!(第23回)
這一形式中,賓語也可以是具體的人名,構成“V了NV”格式,但用例不多。
王冕拜辭了母親,又拜了秦老兩拜,母子灑淚分手。(第1回)
其中有一例值得注意,“他”并無明確的所指對象。
自古無場外的舉人,如不進去考他一考,如何甘心?(第3回) 袁雪梅通過考察唐代口語,提出現(xiàn)代漢語虛指的“他”(如“睡他一覺”等)來源于唐代,因為“他”原本是旁指代詞,具有淡化作用,同時還受到唐代“他+N”結構的影響,使“他”在結構上懸空,因此虛化。這里出現(xiàn)的同形動量詞中代詞賓語“他”虛指的用例可為之作一補證。
與宋代比較,可以明顯看到同形動量詞的發(fā)展軌跡。宋代話本中常見的“一+動(量)+動+補”格式(如《萬秀娘仇報山亭兒》的“一背背了”)之后很少見到了,宋代新產生的“動+一+動+了”的格式(如“探一探了”《簡帖和尚》)也很少見到了,而宋代少見的“動+了+一+動”(如“看了一看”《宋四公大鬧禁魂張》)則成為普遍格式,同時發(fā)展出了一些新格式。
2、短時量詞:包括“下”和“頭”
(1)下:“下”在南北朝成為動量詞,但還受到動詞性質限制,宋代使用較普遍(如“被行者手中旋數(shù)下”,見《取經詩話》)。在《儒林外史》中,“下”仍然主要稱量擊打類動詞。
隨即一個戴紗帽紅袍金帶的人,揭開簾子進來,把俺拍了一下,說道……(第2回)
打鼓板才立到沿口,輕輕的打了一下鼓板。(第49回)
“下”還可以稱量其他類動詞。
忽又驚醒,見燈花炸了一下。(第53回)
那右手后邊小和尚動了一下,他就一鑿。(第55回)
特別是“驚了一下”這樣的用例,用于稱量心理活動。
成老爹心里驚了一下,答應道:“前日才來的?!?第47回)
這說明“下”的動量詞用法已完全擺脫其本義,而成為真正的短時動量詞。
(2)頭:這是《儒林外史》中的特色動量詞,表示短暫的時間,全書共有三例。
先年冢宰公去世之后,他關著門總不敢見一個人,動不動就被人騙一頭,說也沒處說。(第18回)
昨日那件事,關在飯店里,我去一頭皋。(第45回)
那梢公對伙計說:“你帶好纜,放下二錨,照顧好了客人,我家去一頭?!?第51回)
在《儒林外史》中,“頭”充當量詞的用法還有三種:一是充當表示容量的物量詞;二是充當表示親事的專用物量詞,相當于“門”;三是充當借助動量詞類里的器官動量詞,表示與動作行為必然相關的特征器官。
鳳四老爹一頭的灰,越發(fā)精神抖抖,走進樓底下靠著他的庭柱。(第52回)
金次福道:“我今日有一頭親事來作成你家廷璽,娶過來倒又可以發(fā)個大財?!?第26回)
不覺眼睛里一陣酸酸的,長嘆一聲,一頭撞在號板上,直僵僵的不醒人事。(第2回)
這三種量詞用法在其他明清小說中都可以檢索到,但“頭”作短時動量詞的用例很少見。在《紅樓夢》和《水滸傳》中均未見到。
(三)借助動量詞
借助動量詞是動量詞的第三層面,因為動作必然借助某些器官或工具以達到某種結果。器官動量詞如“拳、腳、口”等,工具動量詞如“棒、刀”等,伴隨動量詞如“聲、步”等,這些即傳統(tǒng)所稱的“借用動量詞”。這一類動量詞是開放的,數(shù)目眾多,在此不作討論。
(四)情態(tài)動量詞
情態(tài)動量詞是動量詞的第四層面,傳統(tǒng)稱為“專用動量詞”,據其語義特征分為持續(xù)動量詞、整體動量詞、空間動量詞三類。
1、持續(xù)動量詞:番、通、陣、氣、會
(1)番:“番”表示多次重復的行為,一方面可以表示次數(shù),一方面沿用其本義,表示動作持續(xù)時間長,費時費力?!度辶滞馐贰分校胺贝蠖嗯c“一”結合,可稱量的均為可持續(xù)動詞,因此,“番”表示次數(shù)的意義較弱,重在表時量。
他便一直走進去,瞻仰了一番。(第14回)
一碗碗在跟前捧過去,馬先生又羨慕了一番。(第14回)
“番”與“一”以外其他數(shù)詞結合的用例較少,從上下文看,也是用于稱量不易達到的行為。
兩公子說起兩番訪楊執(zhí)中的話,從頭至尾,說了一遍。(第11回)
三番五次,纏的老和尚急了,說道……(第38回)
“三番”雖與“五次”連用,但“三五”之數(shù)常用于表示多數(shù),所稱量的動詞“纏”更是費時費力,因此仍不宜看作單純計數(shù)之用。
(2)通:南北朝時“通”稱量擊鼓,表示“叩擊”義。到宋代,還可以稱量“誦”、“寫”等有形動作(如“各寫一通”,見《容齋隨筆》卷三),甚至可以稱量抽象動作“怨”(如“空怨樓頭角數(shù)通”,見沈瀛《減字木蘭花·楊梅》),相較而言范圍擴大了。但在《儒林外史》中,“通”作動量詞只有一例:
當下祭鼓發(fā)了三通。(第37回)
《紅樓夢》中無“通”作動量詞的用例,《水滸傳》中較多,但基本都是稱量“擊鼓”、“鳴鼓”,只有一例是“宋江再拜,進上表文一通”(第119回)。由此可見,從宋代到明清,“通”的稱量范圍有所縮小。
(3)陣:“陣”作動量詞,南北朝時不夠典型,到唐宋,稱量動作仍受“軍陣”義局限。《儒林外史》中,“陣”擺脫了本義限制,稱量“響”、“心酸”等動作,用法與現(xiàn)代漢語無異。
嚴貢生把臉紅了一陣,又彼此勸了幾杯酒。(第6回)
那火支支的響了一陣,取罐傾了出來,竟是一錠細絲紋銀。(第15回)
那閘牌子家換了新春聯(lián),貼的花花綠綠的,不由的一陣心酸,流出許多眼淚來。(第21回)
(4)氣:“氣”在《紅樓夢》中可以稱量飲食、言語活動。在《儒林外史》中用例很少,均作狀語,主要稱量行走動詞,只有一例稱量“寫”。
望著幾十層階級,走了上去,橫過來又是幾十層階級,馬二先生一氣走上,不覺氣喘。(第14回)
他取了一管敗筆,蘸飽了墨,把紙相了一會,一氣就寫了一行。(第55回)
(5)會:宋代動量詞“會”可以表示次數(shù),如“師后于般若寺開堂說法十二會”(見《景德傳燈錄》),也可以稱量持續(xù)動作,如“爾也須煎一會茶始得”(見《明覺禪師語錄》)?!度辶滞馐贰分校瑒恿吭~“會”均稱量持續(xù)動作,使用頻率極高。從類別上看,“會”主要稱量有形動作。
范進方才把銀子收下,作揖謝了。又說了一會,打躬作別。(第3回)
看門的不肯傳,他就在門上大嚷大叫。鬧了一會,說……(第12回)
“會”也可稱量一些較復雜且可以持續(xù)一段時間的動作。
莊征君回到下處,脫去衣服,徜徉了一會,只見徐侍郎來拜。(第35回)
鮑文卿著實傷感了一會,說道……(第25回)
2、整體動量詞:遍、頓、場、巡
(1)遍:從南北朝至宋代,“遍”可稱量的動詞都是可反復進行的動作。在《儒林外史》中亦然,主要稱量言語及有形動作。
就當日公子交接的事,又告訴了一遍。(第8回)
換了兩遍荼。(第4回)
馬二先生看了一遍,不在意里,起來又走了里把多路。(第14回)
(2)頓:“頓”在宋代以前發(fā)展成動量詞,到宋代基本具備稱量飲食、打罵等行為的類別,《儒林外史》中主要用于稱量打罵類動詞,也用于稱量飲食。
那丈人鄭老爹見女婿就要做官,責備女兒不知好歹,著實教訓了一頓。(第20回)
一直走回天界寺,氣哺哺的又隨堂吃了一頓飯。(第55回)
嚴貢生便走過來,見了王德、王仁,之乎也者了一頓;便叫過幾個管事的人來吩咐……(第6回)
上例較為特殊,當然,這是“之乎也者”活用為動詞,表示言語動作。
(3)場:這個動量詞產生于唐代,宋代已多用于稱量有形動作、變化或心理活動,但很少用來稱量與處所相關的動詞。在《儒林外史》中就更少見,只有最后一例還保留著“考場”的空間含義。
想是翟家這奴才,走下鄉(xiāng),狐假虎威,著實恐嚇了他一場。(第1回)
郭孝子在門外哭了一場,又哭一場,又不敢敲門。(第38回)
次日,行香掛牌,先考了兩場生員。(第3回)
(4)巡:這個動量詞在宋代已經產生,給全座斟酒或倒茶一遍即為“一巡”?!都t樓夢》中專用于斟酒。《儒林外史》中除了斟酒,還用于點茶。
于是點心吃完,又斟了一巡酒。(第2回)
當下秦中書又叫點了一巡清茶。(第49回)
3、空間動量詞:遭
《儒林外史》中未見到明清小說中常見的動量詞“趟”,它的功能由“遭”承擔,主要稱量行走類的動詞。
這鎮(zhèn)離城十五里,虞秀才除應考之外,從不到城里去走一遭。(第36回)
只有一例稱量“看”。
嚴貢生轉身走進艙來,眼張失落的,四面看了一遭。(第6回)
三、《儒林外史》的動量詞系統(tǒng)定位
《儒林外史》的動量詞系統(tǒng)與《紅樓夢》、《水滸傳》等作品大同而小異?!度辶滞馐贰返某蓵鴷r代晚于《水滸傳》,略早于《紅樓夢》,動量詞的發(fā)展情況正好居于二者之間,所以可以由這一時間序列觀察到發(fā)展中的語言現(xiàn)象。如前文所討論的“通”,盡管它的稱量范圍從南北朝到宋代逐步擴大,但通過三部作品的比對,可以看出從宋代到明清,它的活動能力又逐步地縮小。
又如計數(shù)動量詞“回”,最初以本義只稱量方向動作,在宋代發(fā)展出稱量各類動作次數(shù)的用法,如“一回披玩一愁吟”?!端疂G傳》中出現(xiàn)了表示一小段時間的用法,如“咆哮了一回”。在《儒林外史》中,兩種用例都有相當數(shù)量。到了《紅樓夢》中,“回”專表動作次數(shù),表一小段時間的用法則多用“會”、“會子”表示。這種歷時變化反映出動量詞在發(fā)展中精細化的分工過程。
可見,如果對每部作品都能以同樣的標準(動量詞和所稱量動詞之間的語義關系)進行詳盡的考察,描寫出每個動量詞的用法,那么一部動量詞發(fā)展史的形成也就指日可待了。
四、附論
從語料價值上看,文人作品被認為口語化程度低,歷來不受重視。雜劇、話本則普遍較被看重,被認為口語價值高。從傳播方式看,理應如此。但雜劇、話本往往是歷代口耳相傳而形成,如《西廂記》的形成歷經幾代,是累積性的語料,其間語言成分性質的斷代定性應該采用什么標準,是一個值得討論的問題。當然,文人創(chuàng)作不可避免地也會有前代成分,尤其是文言成分,但相對而言,累積性的語言成分應該會少一些。《儒林外史》和《紅樓夢》、《水滸傳》等反映的動量詞體系大致相同,其中的差異也能夠得到合理的解釋,或者是發(fā)展中的歷時現(xiàn)象,或者是由作者個人特點決定。這就充分說明,文人作品的語料價值并不比雜劇話本低,起碼在動量詞研究領域是這樣。
另外,考察動量詞時,統(tǒng)計數(shù)據很重要,但也須合理運用。任何一部作品中動量詞用例的多少,都不能代表這一時代的動量詞使用全貌。如動量詞“趟”不見于《儒林外史》,并不能說明18世紀無此動量詞,因為它可見于同時期其他作品。更何況,一部作品往往會帶有作者個人的方言特色,從而使某些動量詞的使用受到地域限制。《儒林外史》有全椒方言特色,“頭”作短時量詞不見于其他作品,估計與此有關?!督鹌棵吩~話》中的動量詞“跑”、“替”的情況也是如此。同時,統(tǒng)計作品中的動量詞應有明確的標準。為動量詞用例計數(shù),是否每出現(xiàn)一次為一例,或忽略不同數(shù)詞、代詞、其他限制成分的組合情況,或以所出現(xiàn)的不同句法位置計數(shù),都應很明確。如某文提及《紅樓夢》“巡”僅4例。經檢索,不論采用何種標準,都無法吻合此數(shù),建立在這一論據基礎之上的某些結論的可靠性也就大大減弱。這是研究者必須要注意的。
(責任編輯 武麗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