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星的公眾形象：一位平民部長

2003年3月18日中午，我同外交筆會的幾位朋友正在外交部的小餐廳用餐，耳邊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好久不見了，你們好??！”當我抬起頭時，他已坐在了我身旁的空位上。我急忙起身，脫口說道：“祝賀李部長！”他微微笑了笑說：“謝謝，只是擔子更重了?！彼闶窃?月17日十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上剛剛被任命為外交部長的李肇星。

李部長仍和從前一樣，中午和同志們一起用餐，并隨便交談。席間，他風趣地說：“等我退休了，我一定加入外交筆會?！痹谧墓P會朋友們一起為他鼓掌。這勾起了我對一些往事的回憶，盡管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兒。

2001年11月29日，外交筆會年會在釣魚臺舉行，應邀出席年會的嘉賓有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張鍥、書記處書記高洪波，解放軍出版社副社長峭巖等。時任外交部副部長兼部黨委書記的李肇星，應邀與會并在會上講話，鼓勵筆會同志努力筆耕，為國家經(jīng)濟建設服務，為祖國統(tǒng)一大業(yè)服務，為世界和平服務。會后，他參觀了筆會成員的作品成果展。雖然午餐已準備好了，但他還是不得不匆匆離去，趕赴一場外事活動。

2004年2月，應四川人民出版社邀請，李肇星為“外交官看世界”系列叢書作序。作為新一任外長，他沒有忘記老外交官們的功績，他寫道：“為叢書撰稿的是外交筆會。該筆會成員都是我國資深外交官，是參與過中央三代領導集體指揮的外交斗爭的老戰(zhàn)士。……離退休后，仍心系外交事業(yè)，努力開辟為外交工作服務的新陣地?！?/p>

2001年6月28日，外交部舉辦紀念建黨80周年歌詠會。演出前，李肇星身著深色西裝，系一條米黃色領帶，向外交部老年合唱團走來。大家立即向他圍攏過去。他笑容滿面地向大家拱手祝賀，連連道：“老同志們辛苦了！”盡管話語不多，和大家在一起的時間也只有短短的幾分鐘，可老同志們的心里卻是暖暖的。大家紛紛要求同他合影留念，直到主持人過來邀他登臺講話。2004年，為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暨外交部建部55周年，中央電視臺舉辦“我和我的祖國”專題文娛晚會。晚會的最后一個節(jié)目是由外交部老、中、青三代外交官組成的約200人的大合唱《我和我的祖國》，大幕拉開的那一刻，大家還在焦急地等待著李外長。聽說他下午剛從國外回到北京，能否參加我們的合唱還不得而知。突然，一陣掌聲響起，李肇星外長和戴秉國副外長走上臺來，加入我們的行列。大家心頭一熱，歌聲驟起：“我和我的祖國，一刻也不能分割，無論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贊歌……”

李肇星外長每年都出席外交部美洲大洋洲司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會，且每次都被盛情邀請表演節(jié)目，他從不拒絕。在2005年春節(jié)聯(lián)歡會上，他講了一個笑話：一個自認為對中文十分精通的老外來中國旅游，來之前有朋友提醒他：最好不要在旅館用餐，而要到旅館附近的餐館去，那里既便宜又能吃到特色食品。他按照朋友的提醒，一早走到一家小餐廳門前，當看見門口豎著“早點”的牌子，他有點失望，心想，來早了，便在街心公園漫步。半小時后，重去那里，牌子仍未撤掉。無奈，他信步往前走，來到另一家餐館，門外也赫然立著一“早點”的牌子。他看了看表，快8點了，怎么還“早”呢？他不明白，便悻悻地趕回旅館用早餐。大家聽后，捧腹大笑。在2006年春節(jié)聯(lián)歡會上，他望望坐在旁邊的戴秉國和楊潔篪兩位副外長道：“楊副外長同姑娘在‘敖包相會’了，戴副外長去了‘遙遠的地方’，我怎么辦？還是講個笑話吧！”大家掌聲又起……

李肇星任外長半年后，也就是2003年9月6日，外交部首次舉辦了公眾開放日。從那天起至今，外交部已接待了近30個省市、40多個行業(yè)的2000多名群眾。2005年8月14日，是外交部舉辦的第八次公眾開放日，這次有了主題，叫“走進非洲”。短短兩年內(nèi)，公眾八次走進神圣的殿堂——外交部大樓。第八次有近200名來自中國各地的普通群眾，他們手持制作精美的參觀證，早早來到外交部大門前。平時，外交部的工作人員和來訪客人都走東門，除有關領導、外國使節(jié)外，很少有人從正門進入外交部。這一天，這些公眾卻有幸從此門進入，享受了一次貴賓待遇。此外，他們還能同包括外交部長李肇星在內(nèi)的資深外交官以及非洲國家的駐華大使們進行親密接觸。

當李肇星身著便裝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時，平時在正式場合見到的各種包裝都不見了，部長與公眾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氣氛輕松，語言隨和。當會見完畢，外交部橄欖廳音樂響起，非洲演員們拉著中國百姓一同跳起節(jié)奏感很強的非洲舞時，李肇星也高興地加入其中，與中非朋友們一起翩翩起舞。一位參加開放日活動的大學生興奮地說：“真沒想到，李部長能和我們一起跳舞，還那么隨和?！?/p>

李肇星任外長以后，除敞開“衙門”將民眾請進來外，還編織了大大小小許多張“網(wǎng)”，以擴大與公眾交流的平臺。外交部建立了以外交部網(wǎng)站為核心的73個子網(wǎng)站，日點擊率達80萬次。李肇星通過與網(wǎng)民的在線交流，受到廣大網(wǎng)民的關注，成為不少網(wǎng)友的心中偶像和公眾眼中的明星。在他的帶動下，許多外交官時常在網(wǎng)站上與網(wǎng)民們談天說地；每逢重大國際事件發(fā)生，相關官員都會到網(wǎng)站上與公眾交流。

2003年9月，李肇星作為外交部長首次在聯(lián)合國大會上亮相。他操著一口純正的山東膠東口音，大聲地宣傳中國，闡明中國的外交政策。當晚，聯(lián)合國代表團舉行招待會，我國派往聯(lián)合國工作的一位雇員同李外長打招呼說：“真過癮，第一次在聯(lián)合國聽到這么純正的家鄉(xiāng)話?！崩钫匦锹劼牶┖竦匦α?，隨口說道：“我就是念舊?！?/p>

說起李肇星的形象，新華社一位記者曾撰文這樣寫道：“聚光燈下，李部長面帶笑容，從容應對，機智地繞過一個個提問的陷阱，又不失風度，讓一些有意刁難的記者也為之嘆服?！碑斶@位記者隨“兩會”代表、委員中的北大校友回母校參加晚宴時，終于見到了也回母校的李外長并抓到了采訪他的機會。這位記者事后說：“對于我的每個問題，李部長都認真、耐心地回答?！庇袡C會與李外長合影的北大學生說：“電視里見到的那么威嚴的外交部長，現(xiàn)在竟是如此親切、平易近人??！”重慶的一位中學生對事情的認識較為獨特，于是就給心中一直敬佩的李外長寫了一封“求教信”，沒想到李肇星不僅給他回了信，還寄去了自己的散文隨筆集《遠行的詩情》。

李肇星的司機講過如下一個故事：一天，他因動手打了6歲的孫女而悶悶不樂。李外長問他為什么打孩子，司機說：“她把您送給她的那塊大橡皮切成許多小塊，我就火了。后來才知道，她是特喜歡那塊橡皮，怕丟了，才切成小塊用。”李部長嚴肅地問：“給孩子賠禮了沒有？”當?shù)弥@位司機愛面子，還未向?qū)O女道歉時，李部長當即下命令：“請馬上給孩子打電話道歉?！彼緳C滿懷感激之情，立即給孫女打了電話。

2005年國慶期間，李肇星外長收到了北京東城區(qū)史家胡同小學六（一）班的一位小朋友的來信。她在信中說，他們學校有不少外國小朋友，學校不但接待國內(nèi)客人，時常還有外國朋友來參觀。通過這些接觸，同學們了解到中國實行的和平外交政策就是多交朋友。值此祖國生日之際，她還有一個好消息想與外長分享：經(jīng)過自己的努力，不久前在全班班干部民主評選中，她以43票成功當選小隊長，外國同學也投了她的票。李外長讀完信后，從案頭書堆里找出最新一期《少年文藝》，并在扉頁上認真寫道：“××同學，祝賀當選小隊長，希望繼續(xù)聯(lián)系群眾，天天向上為祖國?！?/p>

李肇星的老師蔣樹勛至今還記得過去的一件小事：當時，李已是外交部新聞司司長了，一次他借探親之機，回母?？赐蠋煛Ｒ辉缗艿綄W校，敲門后見沒反應，他就跑到操場和小孩們一起打球。當老師吃完早飯走出門來看見李肇星時，問他為何不進屋，他說，剛才怕打擾老師休息，就在外面等著。

在一次外事活動中，有位同志碰到李肇星的夫人秦小梅，便半開玩笑似的對她說：你老公整天忙了國內(nèi)忙國外，勁頭十足?。∏馗胶偷溃菏前?，當外交部長的就得上緊發(fā)條，可一回到家，就像泄了氣的皮球，只剩閉目養(yǎng)神了。

這就是李肇星的公眾形象——一位平民部長。

李肇星的工作風格：忘我、干練、務實，并且充滿智慧

關于外交風格，李肇星曾誠懇地表示：“我覺得我在對外工作中努力去做到的就是忘掉個人?！彼⒔栌们拜呍娋浔砺蹲约旱男穆暎涸趥ゴ笞鎳媲埃矣肋h是個孩子。

2005年8月22日，李肇星發(fā)表了一篇署名文章，題為《和平、發(fā)展、合作——新時期中國外交的旗幟》。他在文章中寫道：“愛好和平，講信修睦，協(xié)和萬邦是中國文化傳統(tǒng)的重要組成部分。中華民族在對外交往中，主張親鄰善鄰，主張和而不同，追求普遍和諧。具有五千年悠久歷史的中華文化，是中國外交取之不盡的智慧源泉。”又寫道：“孔子在兩千多年前提出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被譽為處理國家間關系的‘黃金法則’，鐫刻于聯(lián)合國總部大廳?！?/p>

在任外交部新聞發(fā)言人時，李肇星曾對記者坦露心扉：“發(fā)言人雖然上電視，但不是即興表演追求自我表現(xiàn)的演員。發(fā)言人也不是那些抱有僥幸心理的學生，不會可以‘蒙’，發(fā)言人代表國家，應該字斟句酌，如履薄冰?！仨氄莆諆蓷l：說我知道的，說我可以說和應該說的?！?/p>

當李肇星出任中國常駐聯(lián)合國代表時，美國的常駐聯(lián)合國代表是奧爾布賴特（后曾任美國國務卿）。兩人曾有過一次精彩的交鋒。奧問李：“中國的外交政策到底是什么？您能不能用最短語言給我作一個描述？”李反詰道：“您能不能用最短的文字來給我描繪一下美國的外交政策？”奧回答：“美國的外交政策就是兩個詞：領導和伙伴?！崩钫匦锹犃T，當即應對道：“中國的外交政策概括起來也是兩個詞：和平和獨立自主?！币淮危诼?lián)合國任職的一位雇員同李肇星開玩笑說：美國真狂，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李略加思索，也調(diào)侃道：美國不想干的，你想干也干不成；反過來說，美國想干的，你也不一定都讓它干成。

2005年9月19日上午，李肇星外長在第60屆聯(lián)合國大會上發(fā)言完畢后，即趕到中國常駐聯(lián)合國代表團長期租用的“不結(jié)盟廳”會見澳大利亞、荷蘭和南非外長，計劃每位外長各談20分鐘。李外長與澳大利亞外長唐納談到第19分鐘時，房間天花板上突然傳來了清脆悅耳的鐘聲。唐納外長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表說：“李外長，我知道還有1分鐘，但也用不著把你對安理會的貢獻‘李鐘’（ＬｉＢｅｌｌ）搬到這小屋來吧，何況咱倆已經(jīng)把所有該談的事都談完了。”廳室里響起一陣笑聲。當唐納外長發(fā)現(xiàn)坐在他旁邊的助手一臉疑惑，便對周圍的人說：我剛才說的“李鐘”，是中國對安理會的一大貢獻。據(jù)說冷戰(zhàn)結(jié)束后的頭幾年，安理會開會時，每個國家代表的發(fā)言都是長篇大論，沒完沒了。1994年，中國常駐聯(lián)合國代表為提高安理會效率并尊重各成員國，提議在安理會會議廳裝一電子報時裝置，每位代表發(fā)言如超過5分鐘，主席即可按鈴提醒。該辦法實施后，100多個成員國均表示歡迎，紛紛建議該鈴聲應響徹聯(lián)合國整座大廈。只要該鈴聲一響，大廈里的所有人就會知道安理會主席在履行其職責。后來，總有人問，該鈴是誰的“版權”？為什么叫“ＬｉＢｅｌｌ”而不叫“ＪｏｈｎＢｅｌｌ”？經(jīng)查，建議設置該鐘的，正是時任中國常駐聯(lián)合國代表的李肇星。唐納外長的話又引起一陣笑聲。

此時，荷蘭外長在“不結(jié)盟廳”外已等了1分半鐘。當李外長送唐納外長走出會議室并迎接荷蘭外長時，荷蘭外長一臉嚴肅地對李外長說：看來“ＬｉＢｅｌｌ”對李本人已不起作用，鐘聲響過兩分半鐘，中澳外長的談話才結(jié)束。李外長匆匆與唐納外長握手告別，與荷蘭外長緊緊握手，肩并肩地快步進入“不結(jié)盟廳”。落座后，荷蘭外長仍不依不饒地說：我有一個請求，請中方派人到安理會大廳將“ＬｉＢｅｌｌ”后調(diào)兩分半鐘，因為中國和荷蘭都堅持公平、公正的原則……

李肇星在擔任中國駐美大使時，歡愉和艱難都掀起過高潮。李認為，在他任駐美大使期間，最滿意的事是兩國元首接觸頻繁以及中美達成永久性正常貿(mào)易伙伴的協(xié)定；最艱難的日子是北約轟炸中國駐南聯(lián)盟大使館。美國媒體因后一事件稱李是“強硬派”，美國報紙形容當時的李大使“臉上極具哀容與憤怒”。

有一次，李肇星大使出席美國媒體“大腕”演講會，聽眾約1400人，來自美國全國各地。當有記者問海峽兩岸局勢時，李平靜地說：“關于臺灣問題，我剛才已經(jīng)談了看法，不再重復?！彪S后，他話鋒一轉(zhuǎn)：“關于所謂部署導彈問題，你能保守機密嗎？”全場嘩然，提問的人也感到驚訝：中國大使怎么會愿意談及如此敏感的問題？！于是高聲回答：“我當然能保密！”李肇星則微微一笑說道：“我也能保密！”會后記者反映：李大使的詼諧話語既傳達了中方的立場，也透著智慧和藝術。

2002年，時任外交部副部長的李肇星會見美國副國務卿多布利昂斯基女士。她除任美國副國務卿外，還有一個頭銜即所謂的“西藏事務協(xié)調(diào)員”。會見一開始，李肇星就開門見山地說：“你在美國國內(nèi)被戴上了一頂‘西藏事務協(xié)調(diào)員’的帽子，這對你很不利啊。西藏是中國的領土，西藏事務是中國的內(nèi)部事務。美國政府設立所謂的‘西藏事務協(xié)調(diào)員’是錯誤的。如果戴著這頂帽子來，那你在中國將永遠不會受到歡迎。”李肇星指了指在他旁邊的外交部國際司陳偉雄參贊，接著說：“假如中國政府指派陳先生為‘得克薩斯事務特別協(xié)調(diào)員’，你作何感想？美國政府能接受嗎？好在你今天沒戴著那頂帽子，我對你的來訪表示歡迎，并祝你訪華成功。希望你在中國多走走，多看看，增加對中國的了解，為中美關系的改善和發(fā)展作貢獻?！?/p>

外交官的活動天地是國際外交舞臺，讓他們走上真舞臺去“表演”實屬罕見。2004年7月2日晚上，印尼首都雅加達國際會議中心就為出席第十一屆東盟地區(qū)論壇外長會議的20多個國家的代表團搭起了這樣的舞臺。外交官們換上富有本國特色的服裝，用歌、舞、詩代替了會議期間的外交辭令和西裝革履，在真正的舞臺上展示了外交背后繽紛而凝重的世界，上演了民族昨天的苦難和對明天的期盼。以李肇星為首的中國代表團表演的節(jié)目令人賞心悅目。當節(jié)目主持人宣布請欣賞中國代表團的節(jié)目時，李外長用流利的英文和幽默的腔調(diào)介紹了每位成員。接著，大家用王洛賓的《在那遙遠的地方》為主旋律，以《雅加達頌》為題，唱出了一首歌：“在那遙遠的海岸／有群美麗的翡翠島——印度尼西亞／每當人們走過這個地方／總要留戀回首／深情懷念在此相識相知的朋友……”觀眾不斷把掌聲和飛吻拋向舞臺，拋向他們十分喜歡的中國外長李肇星。

2004年7月4日，李肇星外長利用從馬來西亞返回北京途中的時間，為丁孝文同志所著的《走進國會山》作序，其中談到國會山的英文名字“Ｃａｐｉｔｏｌ”，起初誤以為美國人把國會稱作首都，再仔細一瞧，發(fā)現(xiàn)差一個字母。他請教了七八位議員朋友，竟無人能說出子丑寅卯。后來，偶遇美國財政部一位部長助理，才解開國會山的謎團：當年，美國國會的創(chuàng)始者們擔心自己國家太年輕，不利于自己的尊嚴和權威，便借用了歷史悠久的羅馬的一個詞的一部分，并稍加修改，作為國會的名稱。原來古羅馬建在7座山頭上，其中一座叫“Ｃａｐｉｔｏｌｉｏｎｅ Ｈｉｌｌ”，是當時羅馬政治、社會和宗教生活的中心。李肇星寫道：“經(jīng)過一番周折，使我對這些美國先驅(qū)者們?nèi)绱俗鹬貏e國的歷史文化，愿意借鑒別國的文化成果而肅然起敬?！庇謱懙溃骸皣鴷降慕ㄖL格也別具匠心。它用玉米棒芯和煙葉作為這座建筑的標志，使人不能不贊嘆建設者們樸素豁達的審美觀?！苯又?，話鋒一轉(zhuǎn)，他寫道：“很可惜，隨著美國國力的不斷強大，到這座山上工作的一些人越來越孤芳自賞，自以為是，甚至妄自尊大，以歧視別國、干涉別國內(nèi)政、改造別國為樂事為己任……”

李肇星在美國人的心目中有兩種印象：一種是熱情、儒雅的外交官，極具學者風度；另一種是一往無前、絕不退讓半步的勇猛斗士。正是由于他的出色工作，2001年1月29日，也就是駐美大使李肇星任期的最后一天，華盛頓市長威廉斯發(fā)布文告，宣布1月29日為華盛頓市的“李肇星日”，以表彰他出任中國駐美大使3年間的卓越貢獻。

李肇星擔任外長后，有一天會見美國十幾位名牌大學的教授。一位教授突然發(fā)問：網(wǎng)上有消息說，美國情報部門在中國訂購的一架波音飛機上安裝了尖端的竊聽器設備，他們估計，這架飛機有可能被中方派作專機使用。李肇星略加思索后，平靜地表示：我們在國際貿(mào)易中堅持公平原則。在中美貿(mào)易中，我們買什么，美國就應該給什么。凡是沒花錢的東西，我們都不要。如此巧妙地應對，立刻贏得教授們一陣喝彩聲。會見結(jié)束后，美國一位教授表示，中國外交學院應該將李外長剛才的精彩回答寫入教材，美國波士頓外交學院也應將其作為教材案例。

這就是李肇星的工作風格：忘我、干練、務實，并且充滿智慧。

李肇星的業(yè)余愛好：作文、寫詩、看戲

李肇星從小愛讀書，尤其喜歡文學。還在青少年時代，他就寫了一篇題為《爺爺越活越年輕》的文章，發(fā)表在上海的《少年文藝》上。后來，在漫長的外交生涯中，李肇星依然眷戀著寫作。他在中國駐肯尼亞、萊索托等國大使館工作期間，寫了一系列文章，后來集結(jié)出版，取名為《彩色的土地》。1999年，他把積累的詩作整理后，由作家出版社以《青春中國》為書名，出版了一本詩集。

2003年5月，李肇星的新詩集《李肇星詩選》出版了。詩集里不僅有他行走多個國家的足跡，更有那撕心裂肺的思鄉(xiāng)情。在《送娘遠行》散文詩中，作者哭訴道：“娘離去時，算來我正在加勒比島國牙買加訪問，也可能正在飛往巴西途中。這些年，我走過不少地方，可最愛去的還是娘所居住的那方土地；參加過不少宴會，可最愛吃的還是娘給熬的米湯；聽過不少豪言壯語，可最愛聽的還是娘那些家常話。對經(jīng)常外出的我來說，娘是偉大祖國最可愛的一部分，是我心頭最敏感的一部分，可現(xiàn)在娘要遠行了……”

在另一首題為《奶娘》的散文詩中，他把一段母子情鐫刻在了所有讀過這首詩的人心中：

又驚又喜的相見／上上下下的打量／撫著你干瘦、冰涼的手／我為什么有些慌張／我搬進了現(xiàn)代商樓／你還住簡陋的矮房／我用上了ＶＣＤ和電腦／你沒聽過電話鈴響／你的炕席怎么又粗又硬／電燈只有油燈的亮光……

這是樸實無華的詩，這是簡簡單單的詩，但給人心靈的震撼卻勝過萬鈞雷霆。

在這本詩集的后記中，作者寫道：“1995年3月走訪世界第101個國家時，我多了一點醒悟：人的一生應盡量少為自己索求，而多想為祖國、人民、親友做了些什么。……我為之自豪和獻身的外交也是一種服務性行為——為國家的現(xiàn)代化和人類進步服務。這需要自己永遠對祖國忠誠，與百姓同心。”

“我的所謂詩往往是在行色匆匆中有感而發(fā)，自言自語而已。”這是李肇星為他2004年出版的《肇星詩歌百首》（英漢對照）寫的后記中的一段話。而正是在“自言自語”中，作者再次表達出“對祖國忠誠，與百姓同心”的詩歌主題。為這本詩集作序的桑新華先生在序言中寫道：“作為外交官，他同時在用詩去把握世界，以心靈去呼喚心靈，以真誠去感染真情。行行文字都是肩負重托遠走天涯的足跡；篇篇寫作猶如向世界敞開祖國心扉的窗欞。”

李肇星的200多首詩，現(xiàn)在有60多首被譯成外文流傳海外。其中《青春中國》、《萊蒙湖》、《尼羅河序曲》、《紐約別情》等詩作還被譜曲歌唱。

除了喜歡作文、寫詩，李肇星還與戲劇有緣。高中畢業(yè)后，他的第一志愿報考了北大的中文系，第二志愿才是西方語言系，結(jié)果卻陰錯陽差地被后者錄取。這個“不如意”，卻成就了他后來的外交官生涯。由于他的體內(nèi)畢竟有太多的文學因子，大學畢業(yè)時，他的畢業(yè)論文選題竟然是與文學密切相關的《狄更斯的美國雜記》。

在北大讀書期間，李肇星經(jīng)常利用周末跑到北京人藝看戲，買一張后排票約5角錢，相當于花去他在校內(nèi)的兩頓飯錢。但李覺得看話劇有利于語言學習，因為話劇里的對話和獨白都是最生動的。所以，只要是人藝上演經(jīng)典劇目，他都要看，如郭沫若的《蔡文姬》、老舍的《茶館》、曹禺的《雷雨》等。為了看戲，就得省吃儉用，他大部分時間的伙食只能是饅頭就咸菜。另一個問題就是交通不便，從北大跑到人藝看戲，要乘公共汽車，戲散場后常常趕不上末班車，要靠兩條腿徒步走回學校。

現(xiàn)在李肇星工作很忙，已沒有工作日和節(jié)假日之分，但他迷戀戲劇的初衷未改，只要有好看的戲，無論如何忙，還是要盡量擠時間去看。有時工作忙完后顧不得吃飯，先跑去看戲，有時就啃面包喝礦泉水充饑。2004年，人藝演《李白》，他看過兩次，還推薦癡迷中國文化的法國總統(tǒng)希拉克去看。也許是詩人的氣質(zhì)使然，他特別喜歡話劇《李白》所表現(xiàn)的詩人那種“治國平天下”的使命感：“會當痛飲兮造化之滿懷，樂天地之極樂兮，悲宇宙之極悲；萬象為賓我為主，乘長風而來兮，載明月以歸?！彼Q贊這出戲?qū)Ш脱荻己芎?，在飄逸靈妙的詩文中，展現(xiàn)了一代“詩仙”獨特的人生際遇。2005年訪問吉爾吉斯斯坦時，他還特別去吉國首都郊區(qū)，憑吊據(jù)說是李白出生的那片荒地。他還把李白的一些詩介紹給吉國領導人。

李肇星部長不僅看戲，還與導演蘇民和演員濮存昕等一起交流對舞臺藝術的感受，并向濮存昕推薦了錢寧寫的傳記體小說《圣人孔子》，希望也能把儒家文化搬上舞臺。

李肇星不僅喜歡歷史題材的戲，也很愛看現(xiàn)代戲，反映北京百姓生活的《全家?！匪タ戳藘杀椋看味急桓袆拥脽釡I盈眶。

李肇星還對莎士比亞戲劇很著迷，他曾同社會科學院鄭土生、冼寧等一起編寫《莎士比亞戲劇故事全集》。這部全集的問世起源于他的一個樸素的想法：把莎劇改寫成散文故事，讓莎劇走進中國尋常百姓家。

酷愛話劇的李肇星還十分鐘情國粹京劇。他認為，中國京劇是全面繼承我國戲劇優(yōu)秀傳統(tǒng)的藝術，是具有鮮明民族特色和高度美學成就的戲劇文化。他說，中國京劇能走向世界，在很大程度上應歸功于梅蘭芳。他稱梅先生為藝術使節(jié)、美的化身，是他使民族瑰寶躋身世界戲劇藝術之林。李肇星認為，中國傳統(tǒng)戲劇表現(xiàn)出來的是真實人生的抽象，而西方戲劇則要求逼近真實，這是因為它們產(chǎn)生的歷史背景不同。

有人說，李肇星對戲劇的鐘愛和鉆研程度，近乎一位專門家?？梢赃@么說，戲劇是李肇星休閑生活中的最愛。

李肇星“未遂”的留學

誰都知道，李肇星是北大的高材生，但又有多少人知道他是有過四次留學機會而最終未能如愿呢？對此，李肇星是什么態(tài)度呢？他寫道：“四次留學‘未遂’，體驗是：作為一個公民，在政治意義上，祖國和民族的歷史積累就是你的機遇、你的挑戰(zhàn)、你的大性格、你的大命運；愛自己的祖國，并盡力把這種愛轉(zhuǎn)化為報效人民的學識、能力和有效勞動。”這是他在為年輕外交官姚蕓竹寫的《還我一個真劍橋》一書所作的序言中首次透露的。

留學，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很有誘惑力、很有吸引力的事情，更何況還是公費留學！

1959年暮春的一天，山東膠南一中校長神秘地通知李肇星和另一名同學：準備進北京外國語學院留蘇預備班?！斑@對一個18歲的鄉(xiāng)下孩子來說，真是喜從天降。我們那一代人是多么向往蘇聯(lián)。我個人更對產(chǎn)生過門捷列夫、羅曼諾索夫等大科學家的莫斯科大學十分欽佩。”李肇星寫道。但留蘇的事終因中蘇關系破裂而未能如愿。校長又鼓勵李肇星報考清華或北大，他如愿以償?shù)乜既×吮贝?。沒有想到的是，李肇星到北大上學不到半年，該校西方語言文學系領導又通知李與另一名同學準備次年留英。聽到這一消息，他是又驚喜又茫然。畢竟剛剛實現(xiàn)了北大夢，還舍不得匆匆離去。1960年，國家遭受自然災害，經(jīng)濟十分困難，要緊縮一切開支，外派留學生的計劃也就理所當然地被取消了。

據(jù)傳，1964年1月中法建交后，周恩來總理曾指示：為方便工作，擬選幾個懂英文的干部補學法文。1965年外交部干部司通知李和另一位同志去北京外國語學院突擊學法文，準備于次年夏到日內(nèi)瓦國際翻譯學院留學。李愉快地服從分配，到北外報到，從頭學習法語，不拿工資，每月只發(fā)給42．75元的研究生助學金，開始了一天14個小時的法語強化學習。還沒等到1966年夏，史無前例的“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爆發(fā)了，留學的事又一次“流產(chǎn)”。

1979年元旦，中美建交，赴美留學成為可能。此時的李肇星已不再年輕，從干校調(diào)回，被派往非洲工作了7年之后，又被分配到外交部新聞司工作，先后在錢其琛、齊懷遠、馬毓真三位司長領導下工作。一天，馬司長突然問李，愿不愿意到美國弗萊切學校進修一年？李肇星想，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留學機會了，當然求之不得。可沒過幾天，馬司長又告訴他，別想了，要留下他做新聞司副司長兼發(fā)言人。李肇星在序言中寫道：借用一下發(fā)言人術語，我欣然同意馬司長的“立場”，沒想什么。我已經(jīng)逐步適應了國內(nèi)外形勢的“不斷變化”。

留學或不留學，一切取決于祖國的需要。

李肇星的“大性格”

1940年，李肇星出生于山東膠南大珠山鎮(zhèn)王家村一戶普通農(nóng)民家里。爺爺是一個普通的莊稼人，是石匠、木匠和鄉(xiāng)村醫(yī)生，左鄰右舍有什么難事都找他，他也百分之百地樂于幫助，稱得上是當?shù)氐摹敖置嫒宋铩薄Ｕ沁@位開朗的老人，影響和鑄造了李肇星的性格、才華和未來。李肇星在《夢見爺爺》一詩中寫道：

清一色的硬石頭／爺爺是一座山崗／……恨起來像鋼釬／愛起來像陳釀／為漢奸釘棺材／為女兒打嫁妝／為鄉(xiāng)親扎針號脈／把兒子送到前方……／手掌溝壑縱橫／胸膛錚錚作響／清一色的好石頭／爺爺是高高的山崗／無字的豐碑／民族的脊梁。

李肇星家三世同堂，一年的收成也僅夠填飽肚子，但爺爺很開明，堅持送孫子讀書。李肇星酷愛讀書，爺爺帶他下地干活，轉(zhuǎn)眼間人就不見了，而每當找到他時，他總在貪婪地讀書。到北京讀大學后，家里每月只能寄5元錢，學校的助學金8．5元，就是這點錢，他還要每月省出2元錢資助在家鄉(xiāng)讀書的表妹……

一次，李肇星部長去甘肅出差，他的一位秘書也想去，便主動請求陪同前往。李似乎早有安排，他說，甘肅應由外管司的同志去，以便與甘肅省外辦等部門的同志交流。你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回家鄉(xiāng)看看父母并休假。秘書遲疑片刻后說：“部長去祖國西部工作，秘書休假不合適吧？”李見他猶豫，便說：“我父母健在時，我工作也很忙，總是抽不出時間回山東探望。父母不在后，我后悔晚矣。事實上，這是缺乏‘政治意愿’，那時真要抽空還是有的。就這樣定了吧?！辈块L下了“命令”，秘書只好照做。過了一會兒，李又將秘書叫進他的辦公室，一邊批閱文件一邊說：“茶幾上的小紀念品是給你父母的，請代問他們好?！泵貢鴮|西取回辦公室后打開一看，是一盒人參和一瓶維生素，還有一張便箋，上面寫著：“感謝辛勤工作，祝父母大好。李肇星?！?/p>

李肇星外長的母親是1995年6月18日病故的。當時他正在牙買加訪問，未能見母親最后一面。一個月后他寫了《送娘遠行》那首散文詩，抒發(fā)對母親的懷念。1999年9月8日，李肇星任中國駐美國大使時，在美國孟菲斯見到美前駐華大使尚慕杰85歲的母親，倆人相談甚歡。后來他專門寫了一首題為《老人河，美國的母親——在孟菲斯與薩瑟大使的媽媽談心》的詩，贊美為增進中美人民相互了解而努力的人們。李經(jīng)常引用我國著名學者、北大教授季羨林先生的話：“我的一生有兩個母親，一個是那個生我的母親，一個是祖國母親?！彼叩侥膬?，就將這句話講到哪兒。

2005年3月，李肇星應邀為《從江心洲走出的女外交官》一書作序。在序言中，他這樣寫道：“作者的人生與書的題目相合，是由兩個大‘筐’所承載的。一個‘筐’是江心洲，代表她貧苦的童年和艱辛的學生時代；另一個‘筐’是外交事業(yè)，代表她成熟的中年，包括瀟灑的列國周游和默默奉獻?！痹诮Y(jié)尾處他寫道：“事實上，每個外交官，每個公務員都是家鄉(xiāng)所培育的，又把心永遠留在家鄉(xiāng)——祖國，祖國是放大了的我們共同的家鄉(xiāng)?！?/p>

“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李肇星不是把這15個字掛在嘴上，寫在紙上，貼在墻上，而是身體力行。他的公眾形象、他的工作風格、他的業(yè)余愛好、他的休閑生活、他的留學愿望、他對出身的認同，哪一樁哪一件不是對這15字箴言的兌現(xiàn)和趨同？！

在李肇星的詩《根》中，有如下句子：

詢問古老的大地／仰問無垠的蒼穹／我是誰／誰與我認同／……在昨日的創(chuàng)傷里／在今日的求索中／我觸到了博大的根莖／我是炎黃／炎黃是我／我是赤子之火／我是燦爛的紫荊／中國鑄成我的靈魂／中國賦予我生命。

這就是李肇星的“大性格”。

相關鏈接：李肇星小傳

1940年10月生于山東；

1959年—1964年在北京大學學習；

1964年—1967年在北京外國語學院研究生班進修；

1967年—1968年中國人民外交學會科員；

1968年—1970年在山西離石、江西上高等地的干校和廣州軍區(qū)汕頭牛田洋農(nóng)場勞動鍛煉；

1970年—1977年中國駐肯尼亞共和國大使館職員、隨員；

1977年—1983年外交部新聞司科員、副處長；

1983年—1985年中國駐萊索托王國大使館一秘；

1985年—1990年外交部新聞司副司長、司長，發(fā)言人；

1990年—1993年外交部部長助理；

1993年—1995年中國常駐聯(lián)合國代表、特命全權大使；

1995年—1998年外交部副部長；

1998年—2001年中國駐美利堅合眾國特命全權大使；

2001年—2003年外交部副部長兼部黨委書記；

２００３年—外交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