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文章從胡適的生活經(jīng)歷、時代背景、哲學基礎等方面分析他提出“問題與主義”論戰(zhàn)的必然性和合理性

[關鍵詞]胡適；問題與主義

在中國現(xiàn)代哲學史上，胡適是一位頗有爭議的人物。但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否認他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向現(xiàn)代化社會轉(zhuǎn)換過程中的重大作用。文革中，他倍受國內(nèi)學者的“青睞”，批評他的文章汗牛充棟，尤其是對其在“問題與主義”論戰(zhàn)中觀點的批判?，F(xiàn)在國內(nèi)外學者從許多方面對胡適進行了重新評價，但從他當時的生活經(jīng)歷、所處的環(huán)境、他的思想軌跡方面分析他提出“問題與主義”論戰(zhàn)的必然性和合理性的文章還不多見。因此，本文試圖在這方面做一嘗試 。

1、生活經(jīng)歷

1841年，胡適的父親胡傳出世，當時中國正處于一個內(nèi)憂外患的時代。鴉片戰(zhàn)爭和洪秀全領導的太平天國運動運動使清政府一籌莫展，而胡傳來自“徽州學派”的故鄉(xiāng)，崇尚實際，出于對當時領土經(jīng)常受侵的憂慮和憤慨，立志研究地理學。1893年，他被任命為臺東直隸州知州兼駐軍統(tǒng)領，和劉永福等著名愛國將領一起抗擊日軍，后病死于廈門。時胡適不滿4歲，但父親卻留給了他一生受用不盡的富于開拓的熱情、吃苦耐勞的毅力、堅忍不拔的求實精神。這些品質(zhì)伴隨了他一生。父親死后，胡適和母親相依為命的生活對其日后的思想、性格的形成也有很大影響。孤兒寡母的生活迫使他母親一生小心謹慎、左右逢源，而內(nèi)心卻又十分剛強、大度、容人之所不能容，原因就在于培養(yǎng)胡適成人這一強烈愿望支撐著她。這一點養(yǎng)成了胡適無所畏懼的求實品德，對功名的強烈追求及對傳統(tǒng)講讓不講爭原則的認同。有人說胡適一生充滿“熱情和壓抑”，頗有道理。孤兒寡母的生活也使其養(yǎng)成了自我保護的習慣。同時，十幾歲時，讀老子、墨子之書，其中的忍讓、非攻的處世哲學又于他從母親那里得來的寬容、忍讓的行為心理相契合。在美國求學時，又遇到一些精神無所寄托的虔誠的基督徒朋友，使其一時成為一個不抵抗主義者的信仰者。這些都形成了他在“問題與主義”的論戰(zhàn)中提出的觀點的性格基礎。這連胡適本人也不否認。他曾一語道破早年的政治主張：“我不主張革命，我主張不流血的轉(zhuǎn)移政權”[1]。這確實是胡適當年心情的真實寫照。堅持社會改良，反對激進革命，做事畏首畏尾、瞻前顧后。

2、時代背景

1919年7月20日，胡適在《每周評論》上發(fā)表《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文章，從而引起了一場關于“問題與主義”的爭論。時至今日，我們科學、冷靜、客觀地分析一下胡適所處的時代，可以看出，自從50年代以來，認為這篇文章是反馬克思主義、反社會主義的看法是不完全正確的。

首先，當時的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還不占主導地們，只是諸多主義中的一種。本世紀二三十年代，是我國文化史上又一次百家爭鳴的時代。當時，資本主義經(jīng)濟雖然有了一定的發(fā)展，但整個社會主體仍是小農(nóng)經(jīng)濟，社會性質(zhì)屬于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此時，傳統(tǒng)的封建專制和帝國主義列強瓜分的統(tǒng)治、政治透滲及改良和反抗封建專制、外國帝國主義侵略勢力的統(tǒng)治構成了當時中國政治社會的主流。而對這種民主主義改良或革命的呼喊則成為中國政治生活的主調(diào)，這是當時中國思想文化的總體趨勢，即在對中國傳統(tǒng)封建思想進行抨擊的同時，積極宣傳各種新思想、新文化。因此，當時各種主義、各種流派、各種思想層出不窮，此起彼伏。達爾文進化論、實用主義、無政府主義、尼采哲學、柏格森哲學等都曾流行一時。有的主張全盤西化，有的主張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有的固守著中國的文化傳統(tǒng)。其中的原因也很復雜，有為統(tǒng)治階級搖旗吶喊，有為各派軍閥竭力辯護，有為純粹的學術探索，有潛心為中國尋找富強文明之路。因此，國家向何處去，是當時每一個有良心的知識分子都孜孜以求、格外關注的問題。作為新文化運動領導人的胡適就更不例外了。其實，翻一下《毛澤東早期文稿》這本書，我們可以很容易地看到，毛澤東同志早期也曾受到各種思想的影響，如克魯泡特金無政府主義、托爾斯泰泛勞動主義、民粹主義、工讀主義、杜威實驗主義、美國門羅主義等等。起初他在思想上推崇康有為、梁啟超，提倡社會政治改良，也曾設想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發(fā)展新民學會，為改造世界打下基礎，走教育救國之路。只是到后來才逐步成為一個共產(chǎn)主義者。因此，在當時，究竟哪種思潮、主義更適合中國實際？是實際問題重要，還是主義重要？主義和實際的關系如何處理？主義如何指導實際等一系列問題無不令許多人困擾。所以，簡單地說胡適是反馬克思主義的是不能服人的。

其次，就馬克思主義傳播而言也經(jīng)歷了一個曲折的歷史過程。當時，國內(nèi)知識界對馬克思主義的認識還很不成熟、不科學、不完整，有許多牽強附會的解釋之處。如最早在中國傳播馬克思主義的一些思想家梁啟超、朱執(zhí)信等人，由于其本人思想觀點、政治態(tài)度、代表階級利益不同，對馬克思有許多曲解之處。只是十月革命勝利后，馬克思主義才逐漸被科學、全面地介紹到中國來，馬克思主義才在和各種不同思潮，尤其是在經(jīng)過“問題與主義”、“社會主義”同“無政府主義”的幾次論戰(zhàn)，才逐漸被廣大青年所認同，并在思想界占據(jù)優(yōu)勢地位。共產(chǎn)黨成立后，成為黨的指導思想。因此，胡適挑起“問題與主義”的論戰(zhàn)是必然的。當然，至于后來他仍然堅持反馬克思主義立場則又另當別論。

再次，就個人交往而言，胡適和當時傳播馬克思主義的先驅(qū)，我黨早期創(chuàng)始人和領導人李大釗、陳獨秀的個人關系相當密切。尤其是胡適的個人修養(yǎng)、品質(zhì)在當時是有有口皆碑的。因此，“問題與主義”之爭只是對中國前途和中國如何走向文明之路的認識方法不同，而不是其它。

3、理論基礎

胡適在“問題與主義”論戰(zhàn)中提出的觀點的理論基礎即其一生最為崇尚的進化論思想和實驗主義哲學。

胡適于1910年8月16日首次赴美留學，懷著出人頭地、實業(yè)救國的目的，先進入康奈爾大學學習農(nóng)學，由于與自己興趣不合，后依其個性轉(zhuǎn)入文學院。同時，又對美國的民主政治很感興趣。

在胡適的求學生涯中，赫胥黎是影響其思想的第一位西方學者。因此，社會進化論思想也影響了其一生的政治活動。而對其思想產(chǎn)生重大影響的西方學者則是美國著名實驗主義哲學家杜威。1915年9月，胡適轉(zhuǎn)入哥倫比亞大學哲學研究部，師從杜威先生學習哲學。從此他拒其他主義、哲學于千里之外，極力主張他人“做學問要在不疑處有疑”，唯獨對自己信奉的實驗主義終生不疑。一生反對被別人牽著鼻子走，自己卻情愿被赫胥黎、杜威牽著鼻子走。1919年4月15日，胡適在《新青年》發(fā)表的《實驗主義》一文，是其實用主義哲學思想的代表作。

在這篇文章中，胡適就哲學的根本問題、真理論問題、認識論問題、實驗主義方法、社會歷史觀等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

他認為，哲學根本問題的爭論可以不了了之，杜威是哲學史的一個革命家，“因為他把歐洲近世哲學從休謨和康德以來的哲學根本問題一齊抹殺，認為沒有討論的價值”?？匆环N哲學派別如何、怎樣，依據(jù)“效用標準”就夠了?！罢嬲恼軐W必須拋棄從前種種玩意兒的‘哲學家的問題’，必須變成解決‘人的問題’的方法?！?/p>

真理觀上，胡適認為，真理不過是一種有用的假設，“真理......是人造出來供人用的”。真理“是因為他們大有用處，所以才給他們‘真理’的美名的?！币虼耍杏镁褪钦胬?。

胡適認為，實驗主義不給我們解決具體問題的特別結論，只給我們一個方法，我們可以在這個方法論的指導下去解決實際問題。

歷史觀上，胡適公開宣揚“社會改良”，否定社會革命，認為李大釗關于根本解決社會的革命主張是“自欺欺人的夢話”。

因此，我們認為，實驗主義是胡適“問題與主義”之爭中論點的理論基礎。這一點，連胡適本人也不否認。他在幾年后寫的《我的歧路》中曾說：“那時正當安福部極盛的時代，上海的分臟和會還不曾散伙。然而國內(nèi)的‘新’分子閉口不談具體的政治問題，卻高談什么無政府主義與馬克思主義。我看不過了，忍不住了——因為我是一個實驗主義的信徒——于是發(fā)憤要想談政治。我在〈每周評論〉第三十一號里提出我的政治的導言，叫做〈多研究些問題，少研究些主義〉?！盵2]

4、簡析

把以上的分析和胡適在“問題與主義”之爭中所提出的觀點對比一下，可以看出其必然性和一定的合理性。

他說：“現(xiàn)在輿論界太危險，就是偏向紙上的學說，不去實地考察中國今日的社會需要究竟是什么東西?！埃?919年7月20日《每周評論》第31號。下同）因此，他反復強調(diào)要重視中國的實際，了解社會的現(xiàn)實需要。因為當時各種主義泛濫，而談各種主義的人又有各自不同的目的。

他認為：“輿論家的第一天職，就是細心考察社會的實在情形。一切‘主義’，都是這種考察的工具。有了學理作參考資料，便可使我們?nèi)菀锥盟疾斓那樾?，容易明白某種情形有什么意義，應該用什么救濟的方法?！边@里，胡適并沒有否定“主義”的重大意義，而是告誡我們要正確對對待“主義”，要科學地應用“主義”作我們行動的指導。

針對當時各種主義混雜的情況他還說：“空談外來進口的‘主義’是沒有什么用處的。......我們不去實地研究我們現(xiàn)在的社會需要，單會高談某某主義......如何能有用呢？”“偏向紙上的‘主義’，是很危險的。這種口頭禪很容易被無恥政客用來做種種害人的事。......羅蘭夫人說‘自由，自由，天下多少罪惡都是借你的名做出來的！’一切好聽的主義，都有這種危險?！边@里，胡適指出了空談“主義”的危險性。這在我黨的歷史上也是有教訓可吸取的。1931年1月7日，在來到中國的共產(chǎn)國際代表米夫的直接干預下，中共六屆四中全會在上海召開。在這次會議上，缺乏實際斗爭經(jīng)驗，能背誦許多馬克思主義詞句的二十六歲的王明，被選為政治局委員。從此，以王明為代表的“左”傾教條主義在黨中央領導機關開始了長達四年的統(tǒng)治，給中國革命帶來了嚴重的危害。

胡適也不是完全忽視了“主義”的作用，“讀者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并不勸人不研究一切學說和一切‘主義’。......有了許多學理做材料，見了具體的問題，方才能尋出一個解決的辦法?！?/p>

當然，胡適這篇文章雖有一定合理之處，但其根本上是企圖以改良解決社會問題，反對以革命手段解決中國問題。這是其認識的錯誤之處。

因此，對“問題與主義”的爭論，我們要給予正確的評價。當時胡適和藍公武、李大釗之間的爭論是朋友之間的探討，而非針鋒相對地相互攻擊。胡適對藍公武的批評曾表示虛心接受。李大釗在《每周評論》第35號上發(fā)表的《再論問題與主義》的文章語氣也是很和緩的。如“其中有的或可與先生的主張互相發(fā)明，有的是我們對社會的告白?！薄耙陨侠s寫來，有的和先生的意見完全相同，有的稍差異，已經(jīng)占了很多的篇幅了。如有未當，請賜指教。以后再談吧”。同時，李大釗也承認“我們最近發(fā)表的言論，偏于紙上空談的多，涉及實際問題的少”，表示“以后誓向?qū)嶋H的方面去做”。[3]而胡適在《四論問題與主義》中，也表示了對唯物史觀的某些觀念的贊同。主張對一些進口的主義，包括馬克思主義仔細研究。因此，這場爭論的意義也是很大的。一方面促進了當時理論界對馬克思主義的深入研究，另一方面，也擴大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影響。

（作者單位：中共邯鄲市委黨校中共曲周縣委黨校）

注釋：

[1]《胡適之先生晚年談話錄》第162頁，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公司，1984年。

[2]《胡適文存》二集卷三，第96頁，上海亞東圖書館，1930年。

[3]《李大釗文集》第3卷，第7、2頁，人民出版社199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