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民

19世紀70年代之后，中國在外國資本主義的沖擊之下，走上了工業(yè)化的道路，但基本都不成功。不成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尤其是封建政治制度對資本主義工業(yè)化的制約，但不可忽視的是，金融體制的混亂使企業(yè)缺乏一個良好的

宏觀經(jīng)濟環(huán)境。

清代的幣制相當混亂。從理論上說，清代幣制是銀本位，但事實上一直是白銀和銅制的制錢并行流動，這就形成一種平行的雙本位制。白銀和制錢都作為貨幣同時流動，又沒有一定的法定價值相聯(lián)系。在現(xiàn)實中，流通的貨幣種類繁多蕪雜。在白銀和制錢之外，還有外國流入的銀圓、自己鑄造的銀圓，還有作為銀行券的紙幣鈔票。鈔票中有錢莊、票號、銀號發(fā)行的錢票、銀票，又有政府發(fā)行的官票和寶鈔，以及外國在華銀行發(fā)行的兌換券和華商銀行發(fā)行的兌換券。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起又有了政府鑄造的銅圓。

盡管清末建立了戶部銀行，并在1908年改組為有中央銀行性質的大清銀行，但它并不是唯一的貨幣發(fā)行銀行。發(fā)行貨幣的主體有中央與地方政府，有官方與私人，有國人與洋人。各種貨幣同時作為市場交易媒介使用，其混亂狀況可想而知。

白銀的復雜“平色”

清政府對制錢管得很嚴，只能由政府鑄造，而且制錢的規(guī)格有大致的法定標準，百姓或銀號等金融機構私鑄制幣是要治重罪的，但對銀錠、銀塊的鑄造并不干預，對銀的成色和重量也沒有法定標準。而且，并沒有出現(xiàn)由政府鑄造的銀鑄幣，始終處于秤量貨幣的階段。這就使作為本位貨幣使用的白銀在流通中極為混亂。

流通中的白銀稱為紋銀或馬蹄銀，按重量不同而有不同的名稱。50兩左右的稱為元寶，3～10兩的稱為中錠（亦有10兩者稱為中錠，3兩、5兩者稱為小錠），其余更少者稱為碎銀。當白銀這種貴金屬作為貨幣時，我們稱之為商品貨幣。商品貨幣的價值由其內(nèi)在價值決定，而其內(nèi)在價值取決于白銀本身的重量和成色（純度）。白銀的重量標準稱為“平”，成色標準稱為“色”，由于當時任何人都可以鑄造銀塊，平色就相當混亂。

就“平”而言，各地有不同的標準，各省有各省的“平”。梁啟超在其所著的《幣制條議》中列舉了73種。唐有壬根據(jù)中國銀行所編的《國內(nèi)匯兌計算法》列舉出各省的“平”共有171種，主要有5種：作為納稅的標準、征收各項租稅時通用的“庫平”；征收漕銀折色所用的“漕平”；對外貿(mào)易所用的“廣平”；征收進口稅的“標準平”（又稱“關平”）、“公砝平”。據(jù)在海關任職多年的美國人的計算，這5種“平”的關系是：

關平100兩=廣平100.2927兩=庫平100.9956兩=漕平102.8108兩=公砝平104.6517兩。

這么復雜的“平”，能便利于交易和商品經(jīng)濟發(fā)展嗎？

白銀的“色”，或說含純銀量的多少也沒有統(tǒng)一的標準。當時的白銀按成色分為純銀、足銀、紋銀和標準銀。純銀實際上并不是100%的成色，市場上作為計算銀兩而用的并不是足銀，而是成色低于足銀的標準銀，50兩足銀的元寶等于標準銀52兩7錢?！吧币踩绱藦碗s，普通人怎能搞得清？

銀錢比價亂象

作為重要本位貨幣的白銀本身是混亂的，它與流通中常用的制錢的比價更為混亂。銀錢比價不是由政府規(guī)定的，而是隨行就市。嘉慶十五年（1810年）前，曾有過1兩銀子兌換制錢1000文以下的情況，稱為“銀賤錢貴”。鴉片戰(zhàn)爭后，中國白銀大量外流，1兩銀子兌換制錢1000文以上，稱為“銀貴錢賤”。此后，銀錢比價一直處于波動之中，但基本趨勢是銀貴錢賤。

由于清政府濫鑄濫發(fā)大面額的銅鐵大錢而引發(fā)了通貨膨脹。鴉片戰(zhàn)爭的賠款以及鎮(zhèn)壓太平天國龐大的軍費支出使本來就不寬裕的清政府財政更為困難。清政府與現(xiàn)代所有有財政困難的政府一樣，采用了最能立竿見影的濫發(fā)貨幣的做法。在使用金屬貨幣時代，由于鑄造銅錢的原料缺乏，就鑄造大面值的制錢。例如，每枚等于1000文的當千銅大錢，其實際價值僅為38文；又鑄造以鐵為原料的大錢，增值更多。

與此同時，清政府又印制了各種面值的銀票和寶鈔，并規(guī)定了銅鐵大錢、寶鈔、銀票之間的比價。為了發(fā)行官票和寶鈔，還在咸豐三年（1853年）設立了官銀錢號（俗稱“四乾官號”），第二年又設立了“五宇官號”，寶鈔越發(fā)越濫。原來只有500文、1000文、1500文、2000文四種，以后有了5千文、10千文、50千文和100千文，并強令民營錢鋪替它代兌寶鈔。在1853～1861年間，大錢和票鈔的發(fā)行已達6000多萬兩銀子，占同期財政收入的70%左右。

政府濫發(fā)鈔票引起幣制和金融混亂，物價上漲。1853年，1兩銀換錢不過4000文，1861年已達3萬文。大錢、票鈔發(fā)行最集中的北京，物價遠高于外地。金融的混亂引起朝中關于本位貨幣的爭論。有主張用銀圓者，有主張金本位者。直至宣統(tǒng)元年（1909年），才決定用含純銀九成的銀圓。兩年后，清王朝就滅亡了。

前車之“鑒”

中國的民族工業(yè)，無論是官方的洋務運動，還是剛起步的私人企業(yè)，處在這樣一個金融和幣制混亂、政府濫發(fā)貨幣和通貨膨脹的時代，剛剛萌芽就蒙上了一層陰影。在這種環(huán)境下，無論是官辦還是民辦的企業(yè)，籌資困難，一開始就先天不足。

現(xiàn)代社會不再會有這種幣制混亂的狀況，但金融穩(wěn)定也是經(jīng)濟發(fā)展的前提。金融體制要適應市場經(jīng)濟的要求，這才有利于促進各種經(jīng)濟共同發(fā)展。金融改革是為市場化改革服務的。研究歷史上金融體制變化對經(jīng)濟的影響，對我們當今深化金融改革還是有借鑒意義的。

[編輯 蕭三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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