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潤澤
2007年3月19日,中日歷史共同研究委員會第二次會議在位于日本東京港區(qū)的三田共用會議所舉行。為期兩天的共同會議之后,3月20日傍晚,日方專家組組長、東京大學教授北岡伸一以及“古代、中近代史”部分的負責人東京大學研究生院教授山內昌之在外務省記者會見室舉行了記者招待會,筆者代表本刊提了其中一些技術性問題。
共同執(zhí)筆為何不可能?
中日本輪會議確定了計劃將于明年6月提交的報告書形式。該報告書分為“古代、中近代史”(3部6章)和“近、現(xiàn)代史”(3部9章)兩卷(具體章節(jié)詳見附錄)。雙方在每章中設立了包括南京大屠殺、靖國神社等在內的兩國共同關心的若干問題點,圍繞這些問題點由中日兩國各自撰寫論文、同時刊登。對方的評論以及雙方留有異議的部分也將在報告書中得到體現(xiàn)。從軍慰安婦問題和戰(zhàn)爭責任追究問題沒有被列入此次的共同問題點之中,“是否涉及由主要執(zhí)筆人各自決定”(北岡)。此外,中日雙方的學者還確定了至明年6月的具體研究日程,最關鍵的實質性討論階段將從今年9月開始。12月舉行第三次共同會議后,根據(jù)討論情況整理和編輯報告書。報告書的最終提出時間為2008年6月。
記者招待會上,日方專家組組長北岡伸一對報告書的形式作了具體說明。據(jù)稱,中、日雙方將首先按照第二次共同會議中確定的報告書框架選出各章的主要執(zhí)筆人,圍繞每章中事先設定的若干共同關注的問題點,由中、日兩國的主要執(zhí)筆人或論文小組各提交一篇論文,同時收錄在該章內。發(fā)表的各論文后附加評語,對方所持的不同觀點或圍繞該問題兩國間存在的認識差異等也將在附加評語部分得到體現(xiàn)。該報告書最終將收錄中、日雙方各15篇、共30篇論文。此外,雙方通過共同研究得出的結論,將在前言部分進行闡述,具體以何種形式發(fā)表仍在討論之中。為了避免雙方論文的主題出現(xiàn)偏差,這次會議中,經雙方討論在各章節(jié)內設置了少則四五個,多則十幾個共同關注的問題點或歷史事件作為論文主線。
就為何采取這種形式,北岡伸一稱,“并不是因為雙方無法達成共識才采取這樣的形式。理論上中、日共同執(zhí)筆的形式很好,但考慮到兩國之間歷史認識存在著很大的分歧,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共同執(zhí)筆并不現(xiàn)實”。對此,山內昌之也作了補充,“共同執(zhí)筆需要事先將雙方的歷史用語、事件名稱等進行統(tǒng)一。而在目前專門用語沒有達成一致的情況下進行共同執(zhí)筆很困難,甚至容易造成混亂,中方研究組的各位代表對此也表示認同?!?/p>
此外,日方還表示,由于確定的章節(jié)多于雙方人數(shù),在論文執(zhí)筆過程中將不可避免地尋求既定成員以外學者的幫助,也可能邀請第三方參與。但同時強調參加形式不是公開議論,并且需要兩個前提條件:第一,必須是專家、學者;第二是事先得到中、日雙方的共同認可。當記者會后問及,如涉及臺灣問題的話是否也會邀請臺灣學者參與時,北岡回答道:“如果需要,并且取得中方代表的同意,那么并不是沒有可能。”同時補充道:“當然,這個問題不方便由日本首先提出?!?/p>
學者的自由裁量權
較上一次共同研究會議,日方學者更鮮明地提出了“自由的、純學術性的實證研究”這一原則,稱共同研究并不是以雙方進行討論并得出統(tǒng)一的結論為前提,更重要的是將本方的觀點充分表達出來。而對中、日兩國分歧較大的核心歷史問題則采取“兩論并立”的方針。其中,山內昌之教授的一番話或許能夠更好地說明日本專家組的立場。當被問及如何看待中日共同提交報告書的問題時,山內稱:“對于歷史的理解,即便是面對同樣的歷史資料,很多人也會有各自不同的看法。歷史學最重要的任務是在保證個性和多樣性的同時找出歷史事實,但是在尋找歷史事實的過程中有很多方法。這兩天的會議中,日中雙方就共同對同一時期的同一歷史問題進行研究達成了共識,面向這個目標共同努力本身具有積極的意義。”
中日間存在爭議最大的是“近、現(xiàn)代史”部分。而最受關注的南京大屠殺死難人數(shù)、靖國神社等兩國間存在較大分歧的核心問題,又將以何種形式、多大程度進行討論呢?
記者招待會上,北岡伸一稱“這些問題(南京大屠殺和靖國神社問題)包括在雙方共同關注的問題點中,但前提是作為所在章節(jié)的一部分進行討論”,“單獨就一個具體問題拿出大量篇幅討論的可能性不大”。而就這些歷史問題作出最終結論時則采取“兩論并立”的形式。也就是說,在雙方學者經過討論仍無法達成一致的情況下,被質疑方有權堅持自己的論點。而另一方則有權在論文之后的評論中闡述自己的不同觀點。“我們希望通過這種形式將雙方不同的歷史觀和對歷史問題的看法記錄下來?!?/p>
另外,靖國神社問題將在第二卷“近、現(xiàn)代史”的最后一個章節(jié)“歷史觀及歷史問題”中進行討論。該章節(jié)同時還涉及如何記錄歷史、如何進行歷史教育等內容。
從軍慰安婦問題未被列入此次會議確定的共同問題點。對此,日方代表首先強調在本次共同研究的論文撰寫階段,日方采取的方針是只確定大體框架,不規(guī)定學者必須就某一問題發(fā)表評論?!坝捎诟髡露贾付讼嚓P領域的專家作為執(zhí)筆人,撰寫論文階段他們將如何以及多大程度上涉及某些具體問題,我們給予各學者一定的自由裁量權?!蓖瑫r稱,“在本次共同研究會議中從軍慰安婦問題沒有作為中、日雙方的共同討論議題被提出,目前也不包括在雙方共同確定的各章問題點之中,但并不排除今后被提出的可能,也不排除(中國)單方面就該問題撰寫論文的可能?!?/p>
各方持觀望態(tài)度
對于本次在東京舉行的中日共同研究,日本各方媒體普遍采取冷靜觀望的態(tài)度。3月21日的日本各大新聞只是在適當位置報道了中日歷史共同研究第二次會議的召開過程,以及新聞發(fā)布會中發(fā)布的內容,并沒有進行更深入的評論和預測。
究其原因,首先是由于第二次共同會議僅僅是確定了今后的研究方向和進程,具體的討論結果要等到今年12月召開的第三次共同會議才能對外公布。另一方面,與大多數(shù)日本媒體認為中日兩國的歷史認識取得完全一致有困難也不無關系。自去年12月在北京舉行第一次會議后,日本媒體在密切關注該研究的同時紛紛表現(xiàn)出了不同程度的疑慮。歸納起來主要有三點:第一,中日兩國不同的文化背景和價值取向,不同體制和社會結構都導致了兩國的歷史觀、歷史認識存在著巨大的分歧與差異。這種分歧和差異僅僅依靠為期一年半的共同研究恐怕難以得到根本的解決。第二,雙方的方針有所差異。日方強調希望進行“純學術性的實證研究”,同時主張“歷史解釋的多樣化”,而這是希望通過共同研究對“歷史問題”和“戰(zhàn)爭責任”等作出澄清的中方所極力避免的。因此,雙方意見要達成一致恐怕比較困難。第三,中、日雙方希望通過歷史共同研究達到的預期目的不同。日本認為中國對其在戰(zhàn)后作為和平國家發(fā)揮的作用沒有給予相應的評價,希望中國國民(通過歷史共同研究)能夠理解戰(zhàn)后日本的和平發(fā)展過程以及在經濟領域同中國的合作等。而中國則認為日本對戰(zhàn)前在亞洲地區(qū)進行的侵略戰(zhàn)爭反省不足。要縮小這一認識差異,需要長期的努力和相當?shù)哪托摹?/p>
第二次會議中確定的報告書形式,使得兩國在某些歷史問題上存在的不同觀點和看法很有可能在無法得到統(tǒng)一的情況下以“兩論并立”的形式提出。這讓我們聯(lián)想起日本與韓國共同進行的歷史研究。日韓共同研究從2002年開始,于2005年提出最終報告。日韓之間存在較大爭議之處,基本上都以對比的形式羅列在報告之中。中、日之間的共同研究將以何種形式結束?中日雙方各自完成論文后,核心歷史問題的討論將在今年9月之后進行,屆時,世人或許才可以真正透視這一由政府牽頭的大型學術工程的命運和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