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P.5032(9)《沙州閣梨保道致瓜州慕容郎阿姊書》的書寫年代應該是開寶五年壬申歲,即公元972年。文書中的“長勝”人名又見于敦煌莫高窟第61窟的供養(yǎng)人題名,其系曹議金的外孫女,慕容歸盈的孫女。此外,敦煌文獻和莫高窟供養(yǎng)人題記中的慕容長永、慕容長政、慕容言長(長言)、慕容長喜、慕容長應、慕容長泰等皆系慕容歸盈的孫輩或侄孫輩。
關鍵詞:P.5032(9);定年;長勝;慕容歸盈
中圖分類號:K2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07)02-0070-04
P.5032(9)《沙州阇梨保道致瓜州慕容郎阿姊書》的錄文如下:
1.盂春猶寒
伏惟
2.瓜州慕容郎、阿姊、丑奴、長勝合家大少(小)等尊體起居萬
3.福。即日阇梨蒙恩,未審近日
4.尊體何似。伏惟順時善加保重,下情懇望也。
5.今者慕容郎及阿姊,沙州衙推言義不得瓜州都與相兼,典
6.廿壹字,若不發(fā)遣來者,沙州燈當滅殘。前件朝弟首(手)上,
7.阿姊寄信針兩個,長勝已信弘(紅?)絹壹疋,針兩個。好與蓬(?)口
8.收一切。合有重信,已附不得,今月人往,空付再丞(承)口言說口口
9.若。保道謹空前 壬申年潤正月十三日保道書至
10.望遠行未,厄難口(象)壬(王)寺長勝兒姓多準義亭燈卻發(fā)
11.來,聞說衙推條張心家內(nèi)。
郭鋒先生在《慕容歸盈與瓜沙曹氏》一文中曾對上錄文書的年代、性質(zhì)以及文書所提及的慕容郎身份等問題做過研究和推斷。但筆者通過查閱相關的文獻和核對有關莫高窟供養(yǎng)人題記后發(fā)現(xiàn),郭先生關于此文書的定年和慕容郎身份的推斷是值得重新討論的。
郭鋒先生在《慕容歸盈與瓜沙曹氏》一文中將上述錄文寫為P.5030,但經(jīng)查證,P.5030是十三件佛經(jīng)碎片,并無此錄文,郭先生的編號應有誤,此錄文的正確編號為P.5032。P.5032共有17件文書。其余16件為社司轉(zhuǎn)帖、渠人轉(zhuǎn)帖和酒破歷。郭先生說這其余16件文書:“年代為甲申至戍戊,大致上應為924~958年間所書”。此處的“戍戊”有誤,958年應是戊午。郭先生把P.5032文書中有關戊午年的社司轉(zhuǎn)帖和渠人轉(zhuǎn)帖定為958年是正確的。但把甲申年的渠人轉(zhuǎn)帖定為924年是不妥的。唐耕耦先生將這些甲申年的渠人轉(zhuǎn)帖定為984年,但未說明理由。寧可、郝春文先生根據(jù)ch.BM00167《開寶四(五)年壬申歲(972)九月六日施主步軍隊頭張揭木 合家畫觀世音像愿文并題名》再次將甲申年肯定在984年。
P.5032(9)《沙州閣梨保道致瓜州慕容郎阿姊書》中有“壬申年潤正月十三日保道書至”一語。郭鋒先生因為將甲申年判定為924年,所以首先考慮此“壬申年”為后梁乾化二年(912),但乾化二年是閏五月,與P.5032(9)文書中的“潤正月”不合,郭先生又懷疑此“壬申年是誤書。實際應為甲申年(924)或去甲申年不遠之丙戌年”。其實,這件文書的壬申年是972年。據(jù)《二十史朔閏表》,宋開寶五年是壬申年(972),該年閏在二月。又據(jù)王重民先生的研究,敦煌在置閏上大抵與中原相差一二個月。所以,從置閏來看,將壬申年判定為972年是妥當?shù)摹?/p>
從P.5032(9)《沙州閣梨保道致瓜州慕容郎阿姊書》文書的格式、內(nèi)容,以及該文書背面的“沙州閣梨書至瓜州慕容郎處”的題記來看,P.5032(9)是封家信。該信起頭的問候語“伏惟瓜州慕容郎、阿姊、丑奴、長勝合家大少(小)等尊體起居萬?!备嬖V我們,這是沙州閣梨保道寫給以慕容郎和阿姊為主的慕容家族的信。
P.5032(9)《沙州閣梨保道致瓜州慕容郎阿姊書》中的“長勝”人名又見于敦煌莫高窟第61窟。該窟南壁列東向第十二身供養(yǎng)人題名“外甥小娘子長勝一心供養(yǎng)”。第61窟是曹元忠和其夫人潯陽翟氏的功德窟。該窟的供養(yǎng)人題記表明,曹議金共有八位女兒,均年長于曹元忠,分別出適翟氏、陰氏、鄧氏、翟氏、陳氏、慕容氏、甘州回鶻李氏和于闐李氏。這位“長勝”無疑是曹元忠八位姐姐當中的一人所生之女。另據(jù)P.5032(9)文書知,長勝為瓜州慕容家族成員之一,而曹元忠的第十六姐正好出適慕容氏,顯然,長勝是曹元忠的第十六姐與慕容氏所生之女。據(jù)賀世哲先生考證,莫高窟第61窟的營建時間為天福十二年(947)至顯德四年(957)之間。郝春文先生在對P.3441v《公元九四七年前后三月十三日社司筵席轉(zhuǎn)帖》作定年時進一步將莫高窟第61窟的建成時間鎖定在天福十二年(947)。而在第61窟長勝的供養(yǎng)人題名中并未標注其出適情況,以此推之,天福十二年前后,長勝的年齡應該不大。又從P.5032(9)文書所寫保道給慕容家族的贈物來看,特別另給長勝“絹壹疋”,這意味著此時的長勝在慕容家族中已是資深人物,這也進一步證實了將P.5032(9)文書的壬申年定為開寶五年(972)應當不誤。
關于P.5032(9)《沙州閣梨保道致瓜州慕容郎阿姊書》提到的慕容郎身份問題,郭鋒先生在《慕容歸盈與瓜沙曹氏》一文中曾做過推測,他說“所謂慕容郎尊體起居萬福云,說明慕容郎是有身份之人,或即指歸盈?”。因為郭先生將P.5032(9)文書的年代定錯了,所以也就誤斷該文書中的慕容郎或許為慕容歸盈。前面我們已作了論證,認為P.5032(9)文書寫于開寶五年(972),那么,此慕容郎就絕非慕容歸盈,因為慕容歸盈早在天福五年(940)已經(jīng)去世。
現(xiàn)因?qū)懶湃吮5赖纳矸莶幻鳎壳斑€不能對慕容郎的身份做出確切地判斷,但通過前面的辨識,我們已知道P.5032(9)《沙州閣梨保道致瓜州慕容郎阿姊書》中的慕容長勝與莫高窟第61窟的供養(yǎng)人長勝為同一人,她是曹議金的第十六女與慕容氏所生之女?;谀饺蓍L勝與曹氏的關系,現(xiàn)就慕容郎的身份問題也試做一推測。P.5032(9)文書是寫給“慕容郎、阿姊、丑奴、長勝合家大少(小)”的,如果保道比長勝長一輩,則此慕容郎應是長勝的父親,即曹議金的女婿。如果保道與長勝是平輩,則此慕容郎是長勝的兄弟,即曹議金的外孫。筆者以為,前者的可能性要遠遠大于后者,即“慕容郎”為曹議金的女婿、“阿姊”為曹議金的第十六女,若此推論能夠成立的話,那么寫信人沙州閣梨“保道”極可能就是曹議金的子侄輩。
莫高窟第61窟另有“外甥小娘子長喜一心供養(yǎng)”、“外甥小娘子長應一心供養(yǎng)”和“外甥小娘子長泰一心供養(yǎng)”的題記,從曹元忠的這三位外甥女也以“長”字排名判斷,她們應和長勝為姊妹,均屬曹元忠的第十六姐與慕容氏所生之女。曹元忠這四位外甥女的取名方式自然會讓我們得出一個結(jié)論,即娶曹議金第十六女的這位慕容氏的子女或侄子、侄女都應該以“長”字排名。經(jīng)翻閱敦煌文獻和莫高窟供養(yǎng)人題名后發(fā)現(xiàn),確實有幾位帶“長”字的慕容氏活躍在瓜沙歷史舞臺上。下面作逐一介紹。
一 慕容長永
P.2985v《親使員寮衙府翻值殘牒稿》記:
第五翻:馬步鄧長順 縣令慕容長永 營田鄧義昌 押衙賈彥昌 押衙宋遷嗣
P.2985v同紙還有《宋開寶五年(972)十二月右衙都知兵馬使丁守勛牒》和《己卯年(979)牧羊人王阿朵牒及判憑》。P.2985v《親使員寮衙府翻值殘牒稿》中的“賈彥昌”又見于P.3453《辛丑年(941)十月二十五日賈彥昌貸生絹契》。以這三件文書的書寫年代判斷,縣令慕容長永大體活動在10世紀中期前后。
S.4120《壬戌年一甲子年(962~964)布褐等破歷》載:
布叁仗伍尺慕容縣令亡吊孝諸娘子
用……癸亥年二月……
唐耕耦先生已將S.4120《布褐等破歷》定于壬戌年至甲子年(962~964),文書中的“癸亥年”自然是指北宋乾德元年(963),而關于慕容縣令之事又記于“癸亥年二月”之前,這也就進一步將慕容縣令死亡的時間限定在962年至963年二月之間。
P.4906《某寺諸色破用歷》載:
麥四石九斗、粟五石一斗,張留德買地價用。/……粟壹斗,與牧羊人董保晟用。/……白面壹斗,造胡餅送慕容縣令葬就墓頭和尚食用/……白面叁斗,生成上座沈法律等三人紫亭去剪羔子毛食用。
此件文書中的“張留德”又見于P.2049v《后唐同光三年(925)正月沙州凈土寺直歲保護手下諸色入破歷算會牒》和P.3234v9《癸卯年(943)正月一日已后凈土寺直歲沙彌廣進面破》;“董保晟”又見于P.2484《戊辰年(968)十月十八日歸義軍算會群牧駝馬牛羊現(xiàn)行籍》;“沈法律”又見于S.4120《壬戌年一甲子年(962~964)布褐等破歷》。張留德、董保晟、沈法律的活動時間大體在10世紀中期前后,此件文書中的“慕容縣令”也應是同一時期的人物。既然P.4906《某寺諸色破用歷》中的“慕容縣令”和S.4120《壬戌年一甲子年(962~964)布褐等破歷》中的“慕容縣令”都生活在10世紀中期前后,他倆應為同一人。而前面也已論證,P.2985v《親使員寮衙府翻值殘牒稿》中的“縣令慕容長永”也活動于10世紀中期前后,顯然,P.4906、S.4120和P.2985v中的慕容縣令均為同一人,即慕容長永,他亡于962年至963年二月之間。
二 慕容長政
莫高窟第202窟有題記曰:
故管內(nèi)都押衙行常樂縣令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右散騎常侍兼御史大夫慕容長政
都押衙是押衙職官系統(tǒng)中的都級長官,位尊職重。都押衙又簡稱都衙。在敦煌文獻中,有關慕容氏任都押衙一職的文書另有四件,分別是:
S.2472v《辛巳年(981)十月三日勘算州司倉公廨斛斗前后主持者交過分付狀》都押衙慕容
P.3440《丙申年(996)三月十六日見納賀天子物色人綾絹歷》慕容都衙樓綾壹疋
S.4700、4121、4643《甲午年(994)五月十五日陰家婢子小娘子榮親客目》慕容都衙及娘子并郎君三人
P.3942《榮親客目》慕容都衙娘子
唐耕耦先生將前三件文書分別定為981年、996年和994年。而P.3942《榮親客目》中的“翟四大口”與“翟衙推”分別見于P.3440《丙申年(996)三月十六日見納賀天子物色人綾絹歷》和S.4700、4121、4643《甲午年(994)五月十五日陰家婢子小娘子榮親客目》;“閻都衙”又見于S.2472v《辛巳年(981)十月三日勘算州司倉公廨斛斗前后主持者交過分付狀》。以這幾件文書的年代推之,P.3942《榮親客目》文書年代也應在10世紀末前后。既然上述四件文書中的慕容都衙和慕容都衙娘子的活動時間都集中在10世紀末期,無疑,這幾位慕容都衙指同一人。而莫高窟第202窟慕容長政也任都押衙,其畫像為宋代所繪,他的活動時間大體與上述四件文書中的慕容都衙和慕容都衙娘子的活動時間相當,由此來看,S.2472v、P.3440、P.3942、S.4700、4121、4643中的慕容都衙即指莫高窟第202窟的供養(yǎng)人都押衙慕容長政。
三 慕容言長(長言)
莫高窟第256窟供養(yǎng)人題記曰:
窟主玉門諸軍事守玉門使君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尚書左仆射兼御史大夫上柱國慕容言長
據(jù)該窟東壁門南側(cè)列北向第一身“皇祖墨厘軍諸軍事……銀青光祿大夫檢校……中書令……口(慕)口(容)中盈”題記和東壁門北側(cè)列南向第一身“皇口譙郡夫人……一心供養(yǎng)”題記知,慕容言長是慕容中盈和譙郡曹氏的孫子。而許多專家已經(jīng)指出,此處的慕容中盈乃慕容歸盈之誤寫。既然慕容中盈為誤寫,該窟的慕容言長也可能是誤寫,應為“慕容長言”。當然,敦煌文獻中把姓名中之“名”顛倒來寫的例子也不勝備舉。
慕容氏以“長”字排名的人物除了莫高窟第61窟所列的慕容長勝、慕容長喜、慕容長應、慕容長泰以外,還有上舉的慕容長永、慕容長政和慕容言長(長言)。從姓氏排名看,他們屬同輩關系。
據(jù)莫高窟第61窟的供養(yǎng)人關系知,慕容長勝、慕容長喜、慕容長應、慕容長泰是曹議金的外孫女,即曹議金第十六女與慕容某氏所生之女。莫高窟第256窟題記又表明,慕容言長為慕容歸盈與譙郡曹氏之孫子,而慕容長勝與慕容言長又是同輩,那么,從輩份上講,慕容歸盈娶的“譙郡曹氏”當然就只能是曹議金的第十一姐。這也進一步證實了郭鋒先生關于“歸盈娶的不是(曹)議金女十六小娘子,而是其姐十一小娘子”的觀點。
曹氏歸義軍時期,曹氏與慕容氏的姻親可謂世代相續(xù),曹議金的第十一姐嫁給了慕容歸盈;曹議金的第十六女嫁給了慕容歸盈的兒子;曹議金的孫女、即曹元忠的長女嫁給了慕容氏、曹議金的孫子曹延恭又娶慕容氏之女,等等。
慕容氏在曹氏歸義軍政權之前并無重大影響,時至10世紀左右,慕容歸盈以其出眾的個人才能,以及與曹氏的婚姻關系而使得慕容家族得以彰顯。慕容歸盈在曹氏歸義軍初期出任瓜州刺史,治理瓜州長達二十多年,他是曹氏統(tǒng)治敦煌時期惟一一位異姓刺史。在他出任瓜州刺史期間,瓜沙可以同時遣使朝貢,這一特權也足見慕容歸盈在曹氏歸義軍初期舉足輕重之地位。他的孫子或侄孫也都擔任瓜沙之要職,如慕容長政出任都押衙行常樂縣令、慕容長永出任縣令、慕容言長(長言)榮任玉門使君、曾孫慕容貴隆出任都頭等等,這些顯貴的職位都充分體現(xiàn)出了瓜州慕容家族在曹氏歸義軍時期的顯赫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