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華嚴經》是華嚴宗據以立宗的重要經典,曾被譯入回鶻文廣為流傳。在現知的回鶻文寫、刻本中,既有《四十華嚴》,也有《八十華嚴》。本文釋讀了近期于私人收藏品中新發(fā)現的回鶻文《華嚴經》折子式寫本一件,內容屬于《八十華嚴》第二十一卷《十無盡藏品》中的開首部分,講述了菩薩十無盡藏的一一行相。本文對該文獻進行了拉丁文轉寫、漢語翻譯和簡單注釋。
關鍵詞:回鶻文;佛教;文獻;元代;敦煌
中圖分類號:H211.4;G256.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07}02-0074-08
一 前言
《華嚴經》,具名《大方廣佛華嚴經》,梵文作Buddhāvatamsakamahā-vaipuIyasūtra,是佛成道后在菩提場等處,藉由普賢、文殊諸大菩薩以顯示佛陀的因行果德如雜華莊嚴,廣大圓滿、無盡無礙妙旨的要典,是華嚴宗據以立宗的重要經典。該文獻梵文原典已殘缺不全,僅有漢文和藏文完本留存于世。
《華嚴經》有三種漢文譯本,其一為東晉佛馱跋陀羅(Buddhabhadra)的譯本,題名《大方廣佛華嚴經》,六十卷,為區(qū)別后來的唐譯本,又稱為“舊譯華嚴”,或稱為《六十華嚴》。其二為唐武周時于闐人實叉難陀(Siksānanda)的譯本,題名《大方廣佛華嚴經》,八十卷,被稱為“新譯華嚴”或《八十華嚴》。其三為唐貞元中般若(Prajnā)的譯本,題日《大方廣佛華嚴人不思議解脫境界普賢行愿品》,四十卷,簡稱為《普賢行愿品》或《四十華嚴》。此經的藏文譯本,系由印度勝友、天王菩提和西藏智軍合力從梵文譯出,并由遍照加以復校,成一百十五卷。
《華嚴經》主要講述世界萬物之因果關系的絕對相對性,宣說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一微塵映世界,一瞬間,含永遠的思想。自東晉至唐代一直盛傳不衰。受其影響,古代回鶻人亦將之譯為回鶻文字流行。
有二種,一為《四十華嚴》,一為《八十華嚴》,其中屬前者的回鶻文木刻本殘卷早已為國際學界所熟知。1911年俄國拉德洛夫發(fā)表了沙俄烏魯木齊領事迪雅科夫(A.A.Dyakov)于吐魯番發(fā)現的“不知名”回鶻文佛經2葉84行,后經研究、辨識,知為《四十華嚴》的回鶻文譯本殘葉。1953年,日本學者羽田亨又研究刊布了1911~1914年日本第三次大谷探險隊成員吉川小一郎于吐魯番所獲的內容屬《四十華嚴》第三十三卷的5葉半回鶻文殘卷。1965年,土耳其突厥學家阿拉特發(fā)表《古代突厥詩歌》一書,其中第9、13、16等篇為押頭韻的佛教詩歌,分別出自《四十華嚴》之三十九、四十諸卷。接著,德國學者茨默博士又發(fā)表了柏林藏木刻本《四十華嚴》尾部普賢行愿贊的12行跋文,知其刻印于1248年,他還發(fā)現柏林所藏吐魯番寫本中尚存有其他四十華嚴殘卷。
在吉川小一郎于吐魯番所獲《四十華嚴》印本殘卷中,最后一葉自第4行以后為一回鶻文譯跋。文日:
這里的Ariγ Boga親王實際上即為1260~1264年間與忽必烈爭奪蒙古國可汗位之阿里不哥,Arasang(Atsang?)實應作Antsang,即元代畏兀兒大翻譯家安藏。說明《四十華嚴》回鶻文譯本出自安藏之手。
安藏,元代著名維吾爾族翻譯家、詩人,字國寶,世居別石八里(今新疆吉木薩爾縣北),自號龍宮老人,祖諱小乘都,父諱腆藏貼材護迪。安藏五歲時即從父兄學習經書。“九歲始從師力學,一目十行俱下,日記萬言。十三,能默誦《俱舍論》三十卷。十五,孔釋之書,皆貫穿矣。十九被征,召對稱旨,為特賜坐。世祖即位,進《寶藏論玄演集》一十卷,嘉嘆不已?!彼姆饘W成就很大,除受阿里不哥親王之命譯《華嚴經》為回鶻文外,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1.至元年間曾以翻譯檢查官的身份參與了《至元法寶勘同總錄》的編纂;2.根據藏文漢譯《圣救度佛母二十一種禮贊經》一卷,又據藏文譯之為回鶻文;3.譯《文殊所說最勝名義經》為回鶻文;4.創(chuàng)作佛教長詩《十種善行贊》和《普賢行愿贊》,均為押頭韻的四行詩或八行詩形式。
現知屬于《八十華嚴》的回鶻文文獻寫、刻本不多。日本羽田明處藏有9葉貝葉式寫本殘卷照片,但原件不知去向,內容相當于漢文本之卷三十六、三十八、四十等。
屬于《八十華嚴》回鶻文譯本的殘卷在國內也于近期屢有發(fā)現。在甘肅省博物館藏有木刻本(?)殘卷二張,編號為10562,據稱出自莫高窟。原件為兩大張(8面),長45厘米,殘高34.7厘米,每面書13行文字。第一張屬《八十華嚴》卷十四,第二張屬該經卷二十二。在敦煌研究院文物陳列中心亦收藏有該文獻的回鶻文印本(?)殘片一大張(4面),屬《八十華嚴》卷十四,殘片長42厘米,高35厘米,折疊式,每面書13行文字。這一文獻,同甘肅省博物館所藏一樣,紙質厚硬,呈黃褐色,四邊框有紅線,似為元代刻本。依各種特征看,這3張刻本殘卷實屬同一刊本。但譯者不詳,有人根據回鶻文《四十華嚴》譯者為安藏的事實,推斷回鶻文《八十華嚴》的譯者也可能是安藏。從文獻中體現的翻譯風格、佛教術語運用,書寫特點等來看,這種可能性還是存在的。
近年,敦煌研究院考古人員在對敦煌莫高窟北區(qū)進行發(fā)掘時,在B128窟又發(fā)現回鶻文《八十華嚴》冊子式寫本殘片一件。該文獻編號為B128:2,正面為漢文,其中有2頁背面書草體回鶻文,用軟筆書寫,其一存回鶻文18行,另一頁存回鶻文19行。經研究,其內容屬于《八十華嚴》第四十五卷中的一段。
有幸的是,近期筆者在蘭州的私人收藏品中又覓得屬于該文獻的回鶻文寫本二大張,其一屬于《八十華嚴》第二十一卷《十無盡藏品》中的開首部分,其二屬《八十華嚴》第十一卷《毗盧遮那品》中間的一段。寫本為折子式,紙質厚硬,呈黃褐色,長46.5cm,高35.5cm,地腳4.5cm,天頭4.2cm,朱絲欄,欄寬1.5cm至1.9cm,欄心4cm,卷心25.5cm,每面書寫文字12行。字形上,以在文字上方加兩點的方式區(qū)分q與γ、s與s??磥碓撐墨I屬于后期,即元代回鶻文文獻。寫本字體非常優(yōu)美、工整,極似印本,但《毗盧遮那品》中所出現的各種特征都表明,該文獻不是印本,因為在4面之中,僅有1面在行間劃有邊線,而且線條不直,甚至有不少文字壓線書寫,非印本之特征是非常明顯的。
通過上文的敘述,可以看出,《八十華嚴》之回鶻文譯本曾以多種形式流傳過。既有貝葉式寫本(如日本羽田明處所藏9葉照片),也有冊子式寫本(如敦煌莫高窟北區(qū)新出土的B128:2號文獻)和折子式木刻本(如甘肅省博物館和敦煌研究院的相關藏品)。這里所刊布的文獻,則屬于第四種形式,即折子式寫本。
據寫本收藏者范軍澍先生介紹,該殘卷系其父范耕球先生于1947年在蘭州市隍廟從一汪姓人氏手中購得。
范耕球(1922~2005年),山東臨沂市人。一生喜愛碑帖文物,家中收藏有數百幅歷代碑帖字畫,該文獻即由先生傳至其子范軍澍。
據回憶,該文獻的原收藏人汪氏自稱湖北人,家住蘭州黃河以北,即今大沙坪一帶。湖北汪氏這一因素,使我很自然地聯(lián)想到敦煌文獻流散過程中的一個關鍵人物汪宗翰。
汪宗翰,湖北省通山縣人,于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至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任敦煌縣令。汪宗翰進士出身,對金石學有一定研究,深受甘肅學政葉昌熾的賞識。光緒二十八年(1902)葉昌熾奉命領甘肅學政,西行訪碑,以補正其所著《語石》一書。次年十一月,得敦煌縣令汪宗翰寄贈《索公(勛)紀德碑》、《楊公碑》、《李太賓造像碑》、《李氏再修功德記碑》、《大中五年洪辯碑》拓本及藏經洞出土《水陸道場圖》絹畫與唐人寫《大般涅槧經》4卷。光緒三十年(1904年)初,葉昌熾至酒泉,又從汪宗翰處得乾德六年(968年)水月觀音像和“寫經卷子本、梵葉本各二”。葉昌熾建議將藏經洞出土的全部敦煌遺書運至甘肅省城蘭州保管,引起當時甘肅省當局的注意,于光緒三十年(1904年)三月令敦煌縣衙門清點遺書,責成王道士就地封存,暫為保管。事后汪宗翰在一幅藏經洞出土的絹畫上題字說,“光緒三十年四月朔(1904年5月15日)奉檄檢點經卷畫像”,說明作為敦煌縣令的汪宗翰親自參與了清點經卷畫像之事。1907年3月12日,斯坦因初到敦煌,他當時對敦煌文獻的了解,主要就是通過汪宗翰其人。汪宗翰的縣令身份及其與敦煌文獻的接觸,使我們有理由相信,我們手頭的回鶻文《八十華嚴》寫本應出自汪宗翰的私藏。
如同耿世民先生刊布的三件回鶻文《八十華嚴》印本(?)殘卷在天頭用回鶻文小字標明文獻的名稱與卷帙一樣,我們這次發(fā)現的《八十華嚴》殘葉同樣也在天頭以小字標明文獻的名稱與卷
我們手頭的兩張回鶻文《八十華嚴》文獻保存基本完好,惟邊緣稍有殘破,但很少損及文字部分。二者雖屬于同一寫本,但由于受篇幅所限,本文只能刊布其中的《十無盡藏品》,另一張屬于《毗盧遮那品》的寫本擬另行刊布。
《十無盡藏品》講述的是佛成道后借功德林之口,對諸菩薩說菩薩十無盡藏的一一行相,由此能令一切行者成就無盡大藏。這里所刊殘卷涉及的就是《十無盡藏品》的首部內容。寫本現存一大張紙,分4面書寫,其中第一頁前5行為經名與卷次、品次,用朱砂書寫,其余部分均用墨筆書寫。為便于敘述,本文分別以IA、IB、IIA、IIB標示,其中I、II表示頁面前后順序,A、B表示文獻的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