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作上要當一把劍，為科學發(fā)展保駕護航；對待人民群眾我愿意做一頭牛，為他們耕田種地；對環(huán)保系統(tǒng)的這些環(huán)保工作者，我愿意做一把傘，為他們擋風遮雨。周生賢如是說。

周生賢出身平民，從寧夏大羅山腳下的一位中學老師，一路走到正部級崗位。

《小康》記者，遠赴千里之外的西海固，并專訪了周生賢，探尋他從中學老師到國家環(huán)?？偩志珠L之間的歷程。

從大羅山出發(fā)

同心縣，位于寧夏自治區(qū)中部，地處六盤山系北麓。1936年紅軍長征到同心，在這兒實現(xiàn)了紅軍三大主力的會師。周生賢就出生在同心縣東部的韋州古鎮(zhèn)舊莊村。

周家一共7個孩子，兩男五女，周生賢是長子，排行老三。周家原住在百余公里外的金積鎮(zhèn)，因生活貧困解放前逃荒到韋州鎮(zhèn)。甚至到周生賢出生的時候，還沒有自己家的房子。

周的小學同學彭海強對《小康》說“小時候周生賢學習非常好，經?？嫉谝?，而且作文寫得好?！薄耙恍W習不好的學生為了交作文，會拿白饅頭來，求周生賢替他們寫?！绷硪晃煌瑢W回憶道。

韋州鎮(zhèn)回民占90%以上，所以那兒的小學都是阿拉伯語學校。小學六年周生賢學的都是阿拉伯語，到現(xiàn)在周仍能說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語（出訪摩洛哥時，周純熟的阿拉伯語，讓摩方和隨行人員都很驚訝）。

公社“挖”走老師

1965年9月周生賢考入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吳忠?guī)煼秾W校。1968年，師范畢業(yè)的周生賢回鄉(xiāng)務農，一年后作了韋州中學的老師。如果不出意外，周會在教師崗位上一直做下去。

78歲的老人楊兆岐，時任公社書記，向《小康》講述了周生賢被發(fā)現(xiàn)的經過。當時楊看到一份韋州中學的工作總結報告，發(fā)現(xiàn)這篇文章寫得非常好。于是就調查是誰寫的，調查發(fā)現(xiàn)是周生賢（此時周還常在《吳忠日報》、《寧夏日報》發(fā)文章），于是公社決定把這個人“挖”過來?！暗枪ぷ髁藥讉€月，我們發(fā)現(xiàn)，周生賢不僅文章寫得好，工作能力還特別強，工作方法有一套，能解決基層問題。于是沒半年又提了公社副主任。”

兩年后，周從副主任的位置調任下馬關公社黨委書記。公社距毛烏素沙地南緣只有幾十公里。上任后，周就承擔了國家林業(yè)部的 “防風固沙樣板林” 項目。

“當時我們搞了154條林帶，1000多公里。中間是楊樹和柳樹兩行，這叫‘楊柳沖天起’，兩旁是沙柳，‘沙柳補空隙’，下面植草，‘雜草苜蓿拔地起’。” 周生賢對《小康》談起當年的植樹工作，依然興奮。

憑借自己的鉆研以及同仁們的共同實踐，樣板林取得了成功，成了西北地區(qū)的樣板。周還被林業(yè)部安排在人民大會堂介紹了經驗?！爱敃r的林業(yè)部長羅玉川，接見了我，跟我照了一張相，激勵了我前半生，但是我當時絕沒有想到我會成為羅玉川的接班人，這個我沒敢想?！?/p>

口碑的力量

回顧周生賢在寧夏走過的路，楊兆岐老人給《小康》總結道：“周生賢在韋州是文章好，工作方法好，能解決基層問題；在下馬關是林業(yè)搞得好；在西吉是民族工作做得好?！?/p>

當記者問到“為什么老百姓跟周生賢有這么深的交情？”楊兆岐說：“那是他為老百姓做了很多實事?！?/p>

1995年春夏大旱襲擊了西海固地區(qū)，當?shù)亟ㄔO“集雨節(jié)灌”工程，時任自治區(qū)副主席的周生賢將工作思路概括成簡短易記的口訣，“深掏井，多打窖，節(jié)水灌，九字傳，千古鑒”，“修梯田、打井窖、鋪地膜，九字不忘，脫貧有望”。采訪中《小康》記者發(fā)現(xiàn)直到現(xiàn)在還有不少人記得這口訣。

離開西吉縣的時候，周生賢怕影響群眾，決定早晨五點鐘離開，而那時天還不亮?？墒莿倓偹狞c多，周就被外面的聲音吵醒了。起來一看發(fā)現(xiàn)院子外面已經是擠滿了人，街上也擠滿了人，老百姓手里舉著自己做的標語，有歡送周的，也有挽留的。

同樣的場面也發(fā)生在同心縣。1984年周生賢考上了中央黨校的研究生，離開同心去上學時，路也是被老百姓圍得水泄不通。

1999年，原本傳聞要到西藏任職的周生賢被一紙調令，調到了北京。此前，組織部門已找過時任寧夏常務副主席的周生賢，周隨后也做好了赴西藏的準備。時隔不久，西吉縣忽然發(fā)生大規(guī)模械斗事件，作過西吉縣委書記的周被派往一線去解決問題。在上級的指導下，憑借多年的群眾基礎和威信，以及對復雜問題的把握，周生賢很快制止了械斗，平息了事態(tài)，隨后被調到北京。

寧夏一位官員回憶說“周生賢走的時候，場面很感人。好幾千老百姓開著手扶拖拉機啊，農用三輪車啊，早早就趕到機場去等著送周主席去了。”群眾到了，說明了情況，擠進了機場，最后把飛機圍得水泄不通，飛機也因此晚點40多分鐘。

2003年7月的一天上午，位于和平里東街的國家林業(yè)局門前人頭攢動，80多位頭戴白色小帽的回族同胞圍聚在大門前，用當?shù)卣Z言與林業(yè)局傳達室的同志說著什么，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激動和興奮之情。他們乘汽車再轉火車從寧夏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只為看一個令他們驕傲的家鄉(xiāng)人——在國家林業(yè)局任局長的周生賢。周生賢當時正在開會，一聽說這個情況，也很激動，他立即接待了這些也是他日思夜想的家鄉(xiāng)人。家鄉(xiāng)人還是那么樸實，并沒有因為他進京做了官就這事那事的求他來了，什么事也沒有，就一個目的，看他來了。

推動林業(yè)“拐點”的實現(xiàn)

“中國林業(yè)的歷史性轉變”，這是周生賢一本書的名字，但也是周生賢在國家林業(yè)局局長任上完成的一件事情。

1999年2月，周生賢調任國家林業(yè)局副局長。林業(yè)局的前身林業(yè)部在1998年的政府機構改革中被降格，隨后又說要升格，于是周生賢被調了過來。雖然最后林業(yè)局沒有變成“林業(yè)部”。但周生賢說：“我在這個位置上干得挺愉快?！?/p>

周到了林業(yè)局后，遇到部門定位的轉變——砍樹歷史被終結，資源保護、生態(tài)建設成為首要任務。2000年11月，周生賢出任國家林業(yè)局局長。一個月后，他就向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溫家寶遞交調研報告，提出將原有的十幾個林業(yè)重點工程整合為六項工程，并逐步形成以這六項工程為中心的中國林業(yè)生產力布局。這六項工程就是后來中央9號文件所寫的“新世紀六大林業(yè)重點工程”：包括天然林資源保護、退耕還林等。以六大工程實施為主要標志，周生賢宣布，我國林業(yè)實現(xiàn)了“歷史性轉變”——從以木材生產為主到以生態(tài)建設為主。

2006年6月公布的第三次全國荒漠化和沙化監(jiān)測結果表明，56年來全國土地沙化首次實現(xiàn)了逆轉——由上世紀末年均擴展3436平方公里轉變?yōu)槟壳澳昃s減1283平方公里。胡錦濤總書記特別肯定這是“非?？上驳氖虑椤薄?/p>

松花江不會忘記

2005年11月30日時任國家林業(yè)局局長的周生賢接到通知，到中組部候命?！霸诮拥酵ㄖ?，我還在著手準備召開全國林業(yè)廳局長會議……說心里話，我對林業(yè)是很有感情的。但是我覺得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國家的需要是第一位的。我雖然感到任環(huán)?？偩志珠L有很大的壓力，但對此我有信心?！彼麍远ǖ乇硎尽?/p>

2005年12月1日，中央剛剛宣布任命，周生賢便出席國務院防治松花江污染會議，然后到林業(yè)局交接工作。上任第四天，席不暇暖，5日下午六點半他已經趕赴冰天雪地的東北松花江畔佳木斯市。環(huán)?？偩忠晃惶庨L表示，“甚至還沒有見到周生賢的面，”他“就去現(xiàn)場了”。

到了佳木斯，他堅持要到監(jiān)測點去實地察看。佳木斯分布著3個監(jiān)測斷面，相距60公里。陪同他的當?shù)仡I導說：“看一個就行了吧？”周說：“不行，3個都要看?！钡搅私躺?，環(huán)保部門的人說：“冰薄，路滑，站在這里能看見?！彼f：“站在這里看不清??！”趟著積雪，沿著浮橋，他到江中心察看每一個取樣點，與那里的每一位工作人員握手，詢問每一個細節(jié)：多長時間取一次樣，什么時候會加大取樣頻率，穿的衣服能不能抗風寒。

在此期間，“前線”和總局的工作兩不誤，周生賢安排兩位副局長分別在黑龍江和北京協(xié)助工作。在前線，他組織制定了松花江污染防控“三步走”的戰(zhàn)略部署，隨后召開新聞發(fā)布會增信釋疑，引導輿論，為老百姓趕制喜聞樂見的年畫……

佳木斯市環(huán)保局局長葛鳳嶺向《小康》回憶到，周在佳木斯的大多數(shù)時間里，都是工作到后半夜兩點鐘，每天要工作十七、八個小時，到后期顯得很疲倦。面對緊張的工作局面，他著急上火，嘴上起了大泡，當周離開佳木斯的時候還沒有痊愈。

在松花江水污染事件得到有效防控后，周生賢說：“松花江是當?shù)氐哪赣H河，要愛護她，利用她。這次松花江環(huán)境污染的教訓，是切膚之痛，震驚了世界。要引以為戒，警鐘長鳴?！?/p>

履新環(huán)?？偩窒旅退?/p>

此前海外媒體曾把中國的環(huán)保局，列為世界上最尷尬的四個部門之一，暗諷部門對自身職能履行上的尷尬。周生賢對此也深有了解，他曾毫不隱諱地指出，環(huán)保滯后于經濟發(fā)展的實質，就是以犧牲環(huán)境為代價換取經濟增長。

上任伊始，周生賢即施以猛藥，推行了一系列果斷措施。12月8日，在檢查佳木斯一些企業(yè)排污情況時，周生賢對隨行的環(huán)境監(jiān)察人員說：“我們環(huán)保的權威從何而來？就是通過嚴格執(zhí)法，來樹立環(huán)保部門的權威?！碑斎账炇鹁腿魏蟮牡谝粋€緊急通知，決定在全國開展環(huán)境安全大檢查；隨后，環(huán)總局連續(xù)否決七個大項目；其后，又叫停11家對飲用水造成嚴重污染的企業(yè)，查處了10家大型違法項目……

在2006年4月18日召開的全國環(huán)保廳局長會議上，周生賢透露，以前在林業(yè)局，晚上十二點后一般沒有電話。而到環(huán)保局后，一個晚上甚至四五個電話。環(huán)?？偩志珠L這個位置上的工作之繁忙，可見一斑。

2006年5月，周生賢嚴厲批評了當前存在的破壞環(huán)境的開發(fā)行為。他明確表示，要實現(xiàn)十一五規(guī)劃的環(huán)保目標，必須堅決做到不欠新賬、多還舊賬，而關鍵就在于把好“環(huán)評”這個重要關口。

周生賢還在環(huán)保系統(tǒng)內部推行環(huán)保官員問責制。并公布各省需要完成的環(huán)保指標，地方環(huán)保官員乃至政府官員完不成就不能提拔，顯示新一輪的環(huán)保問責風暴正在展開。

“不廉潔的事情堅決不能干”

據(jù)同心縣的一位干部回憶，周生賢一心撲在工作上，對自己的位置一直不關心。當時任命周為同心縣委書記的時候，周還在百余里外的紅寺堡植樹造林。周當時的職務是同心縣副縣長，在造林時，有位朋友打電話來說，縣委書記這個位置批下來了，上面說由你來擔任?；貞洿耸?，周說當時覺得這是朋友在跟自己開玩笑，因為按照報上去的名單，怎么也不會是自己。于是繼續(xù)在一線指揮造林播種。結果第二天早上組織上就到縣里宣布了任命結果，縣委書記周生賢。這回接到組織電話的周生賢才從一線趕回縣里。這也被一些人戲稱說：“周生賢植樹，回來就能當縣委書記。”

談到這件事情，周說：“我最討厭跑官要官了，現(xiàn)在的一些年輕人把官位看得太重了?！薄胺彩堑轿疫@兒來跑官要官的，肯定無法得逞?！?/p>

記者來到周出生的地方，一個用泥坯圍起來的院子里面蓋了幾間房子。周的弟弟周生輝還住在這里，他現(xiàn)在鎮(zhèn)上作紀委書記，但自己還在種地，跟當?shù)氐霓r民沒什么區(qū)別。

據(jù)記者了解，周的弟弟當年軍隊轉業(yè)回來成了民辦教師，轉正的需要考試，結果只差1.5分。而當時周生賢就作同心縣的縣委書記，弟弟找到他，他卻死活不肯幫忙。弟弟只能自己努力，第二年考的成績很好。

當?shù)氐囊晃桓刹空f：“周部長也不提拔提拔他弟弟，這么多年了還在鄉(xiāng)里。稍微說句話至少也該作個縣領導了吧？”以至于當?shù)睾芏嗳苏f周生賢有點不近人情。

《小康》記者看到舊莊村雖然離鎮(zhèn)上不遠，但是基本上沒有自來水。一位當?shù)氐母刹空f：“前幾年鎮(zhèn)上安自來水，自來水到他家只有一二百米的時候，想修過去。但周的父親堅決不讓按，說大部分人還沒有安自來水，咱們也不能搞特殊?！?/p>

快要離開韋州的時候，隨行的一位干部偷偷告訴記者說“周的父親去世不能下葬本村，他家也沒說什么話，也沒有找縣里領導。”因為當?shù)氐娘L俗，漢民不能在本村下葬。但是這個時候，周已經是部級領導了?！爸灰f一聲，縣里肯定會把這些問題解決好。但是周家就是沒有跟縣里說?！?/p>

家庭讓我放心

周生輝還記得， 1969年前后，剛畢業(yè)回來的周生賢經人介紹娶了鄰村的姑娘，下雨的天氣，用驢車把新娘子拉回來了，簡短的儀式，就算婚禮了。

談起自己的家庭，周說：“家里這方面情況還是算不錯的”?！昂⒆右捕急容^爭氣，家庭除了老伴全家都是研究生，一半是博士，我的三個孩子，都結婚了，還有一個小孫子?！?/p>

“我跟我們老伴也是有分工，家里的事我不管，單位的事她不管。我現(xiàn)在拿多少錢我都不知道。我們家里的這些開支，一切都由老伴說了算。我們定這個規(guī)矩的時候家里的大事她問我，但是我這結婚幾十年從來沒有過大事，也沒有問過我，都是她在那兒開支?！?/p>

采訪中《小康》了解到，除了不準夫人參政。周也明令禁止秘書把自己的電話和家庭住址告訴其他人，特別是想來辦事的。

同心縣的一位老同志回憶， 80年代前后周的妻子是同心縣某工廠工會的領導之一，當時按照規(guī)定在領導崗位上的工人可以轉為干部。按照正常程序報到縣委后，結果時任同心縣委書記的周生賢首先就把自己妻子從名冊中拿下。以后在西吉和到銀川后，也有很多機會，但是周生賢始終不同意。以致他妻子最后退休的時候身份仍然是工人。

“（因為子女）品行都比較棒，自己都有自己的事業(yè)，家庭現(xiàn)在非常和諧，所以這樣反過來就增添我的信心。下午，如果我們談到五點多，老伴就要來電話，問我今天下午吃什么飯了?！敝苌t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