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朝,漢人以漢文參加科舉考試并奪魁,雖甚艱難,但不稀罕,若蒙古人與漢人同應科舉而奪魁,則堪稱空前絕后,這個人就是崇綺。
崇綺(?~1900年),字文山,蒙古阿魯特氏,原隸八旗蒙古正藍旗,后奉旨入滿洲鑲黃旗。他的父親即大名鼎鼎的賽尚阿(?~1875年)。賽尚阿于嘉慶二十一年(1816年)參加翻譯科鄉(xiāng)試,得中舉人,后任軍機章京、主事,升員外郎、郎中、內閣侍讀學士、文華殿大學士,曾擔任戶部尚書、滿洲正紅旗都統(tǒng)等職。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期間,賽尚阿奉命到天津、江浙治防,抵抗英軍。崇綺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里,自然對清朝忠心耿耿,且仕途坦蕩,少有波折。史載他端雅方正,頗有儒士之風,顯然與他精通漢學、事事以儒家思想規(guī)范自己是分不開的。
崇綺自幼習漢文,在當廩生時,即以捐輸軍餉獲八品筆貼式,不久參與修撰皇族系譜,升任工部主事。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崇綺參加鄉(xiāng)試,考中舉人。咸豐元年(1851年),太平天國起義爆發(fā),其父賽尚阿前往鎮(zhèn)壓,因督戰(zhàn)不力,一度被革職問罪。崇綺也因此受到株連,廢舉人,丟掉了工部主事一職。但他很快復出,參與截堵太平天國北伐軍成功,因此被恢復舉人身份,并補七品筆帖式。咸豐十年(1860年),英法聯(lián)軍攻入北京,圓明園被付之一炬,他為保護內皇城晝夜不怠,事后以功加賞五品銜,遷員外郎。
崇綺仍念念不忘繼續(xù)參加科舉考試,同治三年(1864年)他參加了會試,與眾多漢人舉子同堂較量。清朝雖在順治年間(1644~1661年)即已恢復科舉取士制度,但主要是針對漢人而設,對于滿蒙八旗子弟,則認為應以騎射為本,右武左文,故不大提倡八旗子弟應科舉,八旗考試時舉時停,即使考試也是滿洲、蒙古為一榜,漢軍、漢人為一榜,考試內容亦有區(qū)別,滿、蒙生員鄉(xiāng)試為滿文或蒙文一篇,會試增為兩篇。后來因滿人入關既久,滿洲學子和蒙古學子都長期接受漢文化的熏陶,熟諳儒家經(jīng)典,賦詩為文,不讓漢人。于是康熙之后規(guī)定,八旗子弟可以與漢人一體應試,只是在考試前要先試馬步騎射,合格后方可參加考試。就這樣,崇綺與漢人同場同題參加考試,以出色的答卷而中一甲一名進士,成了狀元。此事轟動了朝野,成為人們議論的中心,因為在此之前從未有過任何一名滿族或蒙古族人在漢文考試中奪魁。慈禧太后為此頗感猶豫,為免招致非議,竟一度想取消崇綺的頭名狀元。后她將此事交軍機處會同閱卷大臣討論,討論會上,大家憚于慈禧的權威,有人附和慈禧的想法,有人干脆不表態(tài),最后有人說了一句公道話:“但憑文字,何論滿漢!”慈禧對此亦表同意,崇綺的狀元郎才算坐穩(wěn)。新科狀元崇綺得授翰林院修撰,后充任庶常館提調、侍講、河南鄉(xiāng)試正考官、日講起居注官等。
同治十一年(1872年),崇綺的女兒被冊立為皇后,父以女貴,從此崇綺的官運更加亨通。先被封為三等承恩公,后又任內閣學士、戶部侍郎 、吏部侍郎等職,光緒二年(1876年)充會試副考官、正黃旗漢軍副都統(tǒng)、鑲黃旗漢軍副都統(tǒng)、鑲紅旗護軍統(tǒng)領等職,光緒三年,又管理鑲藍旗滿洲新舊營房,任專操大臣。當時清朝國勢日衰,災害頻發(fā),地方吏治敗壞,民不聊生,崇綺出于對國勢的擔憂,很想有所作為。有御史彈劾河南官員借連年酷旱之機,不但不體恤民情,反而“捏造虛戶,冒領賑銀”,從中漁利。崇綺也立即上書,陳述河南災情,懇求蠲免百姓,整頓吏治,被命偕同侍郎邵亨豫赴河南查核實情。他查核到“藩司劉齊銜貽害地方,巡撫李慶翱玩視民瘼”,上奏朝廷交有關部門議處。
光緒四年(1878年),崇綺兼署刑部左侍郎,一度暫署吉林將軍,辦理地方案件,次年授熱河都統(tǒng)。為此有一位御史上疏說,崇綺“忠鯁亮直”,應留在朝廷發(fā)揮更大的作用,如“僅使效用邊疆,未免可惜”,但未獲批準。光緒七年(1881年),崇綺調任盛京將軍,總管奉天地區(qū)軍政。盛京(今遼寧沈陽)東界朝鮮,西南瀕海,對外貿易頻繁。崇綺整頓吏治,充實軍隊,并且嚴格限制邊民私相交易,卓有成績。次年,法國圖謀占據(jù)越南,中國邊境危機加深。崇綺雖然身在北方,亦及時添練軍隊,加強各??诘木洌S時提防可能出現(xiàn)的險情。光緒十年(1884年),朝廷以崇綺在盛京將軍任內“捐廉添購洋槍”而“下部優(yōu)敘”,將之調回朝廷,任戶部尚書。同年,安徽鳳潁六泗道任蘭生被劾“盤距利津,營私肥己”,崇綺奉命偕同內閣學士廖壽恒前往查核,弄清了情況,奏請朝廷將任蘭生議處;同時還了解到安徽關局的動支和外銷等問題,要求朝廷給予審核。崇綺效忠清廷,懷有濟困扶危之心,雖然他不可能在清朝江河日下的形勢下真正有什么作為,但他能殫精竭慮,以有限的力量整治貪官污吏,鞏固國防,其精神值得稱道。
從光緒十一年(1885年)起,崇綺歷任武英殿總裁、吏部尚書、考試閱卷大臣等要職。青云直上的殊榮,使崇綺對慈禧太后更加感恩戴德,他積極襄助慈禧“己亥建儲”即是一例。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戊戌政變發(fā)生后,慈禧幽禁并企圖廢黜光緒帝,另立皇帝,一時未能如愿。次年,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榮祿向慈禧獻計,為同治帝載淳立子嗣,借以廢黜光緒帝。慈禧采納了榮祿的計謀,這一年是己亥年,因稱“己亥建儲”。隨后慈禧召開王公大臣會議,決定立端郡王載漪之子溥為大阿哥,預定在庚子年元旦(1900年1月31日)由光緒帝讓位,改元“保慶”。在此過程中,崇綺完全順從慈禧的意旨,積極參與廢立之事,深得慈禧信任,為此慈禧特意任命崇綺為翰林院掌院學士、弘德殿師傅,專門教授溥讀書,還下旨給崇綺以“在西苑門內乘坐二人肩輿”的特權。不過這次建儲未能得到各國公使的承認,國內一些紳商和維新人士也通電反對,最后建儲計劃付之東流。
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義和團運動在華北、東北各省迅速發(fā)展,提出“扶清滅洋”的口號,僅北京城內的義和團即設壇八百余所。義和團運動引起西方列強的恐懼,要求清政府限期將義和團“剿滅凈盡”,并以“保護使館”為名,派兵進入京、津。為此清廷數(shù)次召開御前會議,經(jīng)過激烈爭論,慈禧決定利用義和團,對外宣戰(zhàn)。崇綺自然站在慈禧一邊。史載諸大臣對義和團在北京的蓬勃之勢,“朝貴尊奉者十之七八,而崇綺亦信仰之”,實際上崇綺只不過也是如慈禧一樣,希望借義和團之力幫助以慈禧為首的權貴們渡過危機而已。但義和團的英勇并不能改變清政府腐敗、軍事裝備落后、指揮無能的現(xiàn)實,1900年8月,英、法等八國聯(lián)軍還是攻下了北京城,義和團不得不退往農(nóng)村。情急之下,慈禧太后只好攜帶光緒帝和一些王公大臣倉皇離京,經(jīng)太原、大同,逃往西安。忠心耿耿的崇綺擔心八國聯(lián)軍尾追慈禧一行,特地與榮祿等組織了一支南下隊伍,偽裝成皇帝乘坐的車輛,以遮敵人耳目。這支隊伍到達保定后,崇綺痛感清王朝的命運已危在旦夕,為了表示對王朝的忠心,他留下遺書:“圣駕西幸,未敢即死,恢復無力,以身殉之?!敝?,在保定蓮池書院自縊身死。死后,謚文節(jié),入祀昭忠祠。
綜觀崇綺一生,他是學識淹貫、值得蒙古人驕傲的族人,同時也是為垂死的清王朝殉節(jié)的悲劇人物。
(作者單位:內蒙古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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