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2006當我們不再貧窮

貧窮是一種力量——1976年時，那些“一輩子盼望吃飽肚子”的人們，一定無法預想，此后的中國會掀起規(guī)模如此巨大的財富擴張狂飆。人們從貧窮的山坳出發(fā)，以3年一個臺階的速度穿越物質生活的不同層面，像搭乘了高速電梯，30年走完100年路。

那種從火山深處迸發(fā)出來的、要改變自身命運的力量是如此巨大和壯觀，使得中國成為當代最引人矚目的舞臺。在這個喧鬧而廣闊的地理和歷史空間，活躍著眾多的草莽英雄、民間賢達，在他們的周圍，是如山岡般慢慢站立起來的沉默的大多數。

改革開放漲工資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話在30年前遭到過相當的批判。其實，那時候大家哪里談得上“財”？城里人不過拿點工資，鄉(xiāng)下人掙些工分罷了。

且說工資。新中國建立后，1950年7月，財政部規(guī)定對供給制干部實行小包干，生活費和津貼費一律折米供給，分大中小三種標準，大灶每人每月折米130斤，中灶165斤，小灶225斤。當時，彭德懷奉命進京商議志愿軍入朝參戰(zhàn)事宜，不能與夫人同吃，因為彭德懷可享受小灶，夫人只能享受中灶。

從1952年7月起，各級政府干部津貼分為29級，并實行工資分制，國家主席和副主席最高，工資分為1006分，區(qū)縣勤雜員最低，工資分為85分。每一工資分合實物的數量為：糧食0.8斤，白布0.2尺，食鹽0.02斤，煤2斤。到1955年7月，供給制向工資制的過渡才完成。

30年前，工資就是城里人的全部收入，不像現在或許只是收入的部分甚至零頭。因此，1978年改革開放，第一招便是給全國60%的職工漲了工資，這如何不教人歡欣鼓舞？

七次暴富浪潮技術含量越來越高

大家顯然不滿足一點點地漲工資，誰還沒點追求呢。從大的方面說，這30年來，中國人的暴富浪潮至少有七次。

第一次是價格雙軌制。在物價轉軌過程中，為減少社會震動，自1984年起中國實行了獨一無二的物價雙軌制：同一種產品，計劃內是國家統(tǒng)一定的平價，計劃外是議價，也就是市場價。兩種價格之間相差懸殊。比如鋼材，當時國家定價不到700元一噸，而市場上至少2000元一噸。只要能以平價搞到一筆，再以議價賣出，立馬就成富翁。于是權力腐敗漸生，條子滿天飛。類似的還有進出口配額。

第二次是利率差。在通貨膨脹明顯高于銀行利率的年頭，用戶很少能用真正的銀行掛牌利率貸出款來，這樣，銀行得到的利息與貸款者支付的利息之間就形成了一個很大的利率差。這中間能生出多少富翁富婆？相似的還有匯率差，對炒美元、炒黃金，人們至今記憶猶新。

第三次是房地產。這是一個相當長的發(fā)財時期，古老而又現代，引無數英雄競折腰，至今仍未有窮期。

第四次是股市、期市、匯市、郵市，技術含量越來越高。

接下來還有IT、國際化、能源和原材料資源經營等等。

在所有的暴富中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行政權力與市場的結合、混合、融合。

從“拾遺補缺”到“半壁江山”

改革開放之初，在廣東深圳，逃港風復起。

一邊是有人往外跑，另一邊是上千萬下鄉(xiāng)知青回到城里找不到活兒。1979年城鎮(zhèn)待業(yè)率為5.4%，國家一下子安排不了，提出廣開門路，“三扇門”(國家、集體、個體)就業(yè)。國務院文件里有句大實話：個體戶也是勞動者。至此，主動的或被迫的，非國有經濟開始大發(fā)展。

1952年，中國的個體戶有750萬人。經過20多年“興無滅資”的改造，到1978年，個體戶只剩下15萬人。1981年底，個體戶增長到101萬人。但是，當時私營和民營企業(yè)仍不被承認，個體戶也被限制在拾遺補缺的范圍，“個體經濟是社會主義經濟的必要補充”。慢慢補充著，百萬富翁們也開始從倒服裝、開飯館、賣大碗茶的人中產生了。

到1983年，非國有的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一舉占據中國工業(yè)的半壁江山，當年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的工業(yè)產值突破2萬億元，占中國工業(yè)的二分之一，鄉(xiāng)企職工數已達1.02億人，超過國企。

1994年初，中國居民財產已超過國有資產。當年居民資產總額已達46000億元，與之相對應，到1993年底，中國國有資產總量為34950億元。

到2002年6月底，中國百姓越發(fā)富了，城市居民家庭財產戶均總值達22.83萬元。

“百富榜”門檻一年提升3.5億元

1991年5月國家工商局確認中國有百萬富翁490人。但這個數字值得懷疑，如果官方有辦法查清人們的收入，就有辦法查堵偷漏稅。到1993年，據說百萬富翁已達百萬。

如今大家比較認同的是洋人的調查。2004年，“胡潤百富榜”上，35歲的黃光裕擁財105億元，成為當年中國內地新首富。

1986年，黃光裕跟他20歲的哥哥北上做生意時，他連初中都沒有畢業(yè)。半年后，兩兄弟轉戰(zhàn)北京，在北京珠市口盤下一個100平方米的門面。初時賣服裝，后改賣進口電器。其經營的國美電器在1990年代后期經歷了裂變式的增長壯大，店鋪開始遍及各大城市。2001年1月，黃光裕成立鵬泰投資，以前完全不懂資本運作的黃光裕與資本較上了勁，終于在2004年將資本運作玩得爐火純青。

以黃光裕這等學歷，以零售業(yè)這等傳統(tǒng)生意，黃光裕一鳴驚人，令MBA、EMBA們慚愧，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網絡游戲業(yè)的春天讓陳天橋躊躇滿志。和前輩丁磊不同，陳天橋正在用另外的方法介入IT的最大盈利空間之一，他用5年時間打造了一個市值140億元的公司。

2004年，“百富榜”的門檻從上一年的9億元提高到12.5億元，榜上100人的平均財富是25億元，增長29%。年輕的新生代富翁越來越多，前10名富豪中有3人在35歲以下，40歲以下的富豪占到26%。

腦體倒掛有了改變

以黃光裕的文化水平，搏得中國首富，確實令文化人“慚愧”。但從總體來看，中國知識分子的致富能力大大增強了。

1982年3月23日，國務院科技干部局專門發(fā)文：對兼職的科技干部，要在精神鼓勵的同時，給予一定的物質鼓勵。1988年1月18日，國務院文件稱“允許科技干部兼職”。上層的文不是瞎發(fā)的。1985年前后就出過這樣的事：原上海太平洋被單廠助理工程師鄭鴻堅業(yè)余兼職被判刑，后平反。時至今日，上層再不會發(fā)此類文件了，甚至管科技人員的專門機構都沒有了。今天，不僅是科技人員，任何人，只要有一技之長，就可以滿中國滿世界發(fā)財。

1985年，北京市年人均工資最高為建筑業(yè)1827元，接下來是公用服務業(yè)1426元，商業(yè)1375元，金融業(yè)1368元，工業(yè)1333元，科研1330元，交通1316元，機關文教1240元。10年后情況有了改變，1995年，中國大陸最富裕者是以下行業(yè)中的成功者：股市人士，個體戶，私營企業(yè)家，歌星影星舞星，公司經理，科技成果開發(fā)人士。

珠海市勞動局2000年制定的該市85個職位的勞動力市場工資指導價為：管理人員中，總經理年薪為110800元，最低的統(tǒng)計人員年薪為7800元；新畢業(yè)人員中，博士年薪為80000元，最低的高中及以下人員年薪為5400元。

今天，在各種力量的糾纏作用下，貧富分化帶來的沖擊迅速消弭了人們對普遍富裕的喜悅。人們不禁發(fā)問：當我們不再像30年前那般貧窮時，前進的力量來自何方？

無論怎樣，我們有了金子般的30年。這30年使老百姓生活水平極大提升、國庫充盈。希望30年后的中國，人民安居樂業(yè)、生活如飴，不必擔心失去保障，亦不必整日跟人比富。到那個時候，我們方可以自稱不再貧窮。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本刊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