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不僅是具有原創(chuàng)性的作家、文學(xué)史家和文學(xué)理論家,而且也是偉大的翻譯家。相對于他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和研究領(lǐng)域取得的卓越成就,他的文學(xué)翻譯似乎留下了太多遺憾,成為其文學(xué)事業(yè)的“軟肋”。尤其他所堅持的近乎“硬譯”的“直譯”筆法,歷來為人詬病,即使那些想為魯迅辯護的人,也常常難以自圓其說;而那些指責(zé)魯迅翻譯的人,總是顯得理直氣壯,信心十足。
這的確是一個無法回避的事實:魯迅的譯文有太多讓人不敢恭維之處。當年梁實秋從魯迅的譯文中挑選出了三段文字,作為抨擊魯迅“死譯”的證據(jù),其中第一段是:
這意義,不僅在說,凡觀念形態(tài),是從現(xiàn)實社會受了那惟一可能的材料,而這現(xiàn)實社會的實際形態(tài),則支配著即被組織在它里面的思想,或觀念者的直觀而已,在這觀念者不能離去一定的社會底興味這一層意義上,觀念形態(tài)也便是現(xiàn)實社會的所產(chǎn)[1](原文出自魯迅譯的《藝術(shù)論》,今據(jù)梁實秋《論魯迅先生的“硬譯”》,《梁實秋文集》,第一卷,348頁)
這段文字,今天讀來仍覺晦澀,難怪梁實秋說:“專就文字而論,有誰看得懂這樣希奇古怪的句法呢?……讀這樣的書,就如同看地圖一般,要伸著手指來尋找句法的線索位置?!盵2]梁實秋批判魯迅的翻譯固然有著不可告人的政治用心,但他對魯迅譯文句法的批評,并非是無的放矢。后世學(xué)者從魯迅的譯文中找到了這樣的句子:
這時候,要來講助那識別在三次元的空間的方向的視覺底要素的相互的空間底距離的,誰都知道的眼睛的構(gòu)造,大約是沒有必要吧。[3]
確實有點匪夷所思,初學(xué)翻譯的學(xué)生,也未必能譯出這樣的文字,但在魯迅這里,類似這樣的句子并不罕見。熟悉魯迅譯文的人也都知道,這是典型的“魯迅譯法”。對于這種晦澀深奧的文字,有人跳出來指責(zé),也是情理中的事。所以除梁實秋外,林語堂、瞿秋白等,都對魯迅的譯文提出過批評意見。那么,魯迅本人對自己的譯文是何態(tài)度?一方面,他對自己的譯文也不滿意:
自然,世間總會有較好的翻譯者,能夠譯成既不曲,也不“硬”或“死”的文章的,那時我的譯本當然被淘汰,我就只要來填這從“無有”到“較好”的空間罷了。[4]
在其他文章里,他也多次說自己的譯文“拙劣”、“冗長而且費解”,這說明他對自己譯文的缺點有著清醒的認識,從不標榜自己翻譯的功績。但另一方面,他對來自“論敵”的批評頗為不滿:“在這一個多年之中,拚死命攻擊‘硬譯’的名人,已經(jīng)有了三代:首先是祖師梁實秋教授,其次是徒弟趙景深教授,最近就來了徒孫楊晉豪大學(xué)生?!盵5]言語中透出難以掩飾的怨恨和譏諷。而對梁實秋的反擊,更是帶上了強烈的個人情緒。
魯迅一生常常陷入論戰(zhàn)的漩渦,在后世學(xué)者眼中,魯迅的立場多是正確的,他對論敵的揭露也是深刻而有力的,但在他與梁實秋有關(guān)翻譯問題的論戰(zhàn)中,人們發(fā)現(xiàn)他對梁實秋的反駁存在著避實就虛、轉(zhuǎn)移論題之嫌,所以有人評價說:“魯迅為‘硬譯’的辯解并非沒有合理性,……但是這種合理性并不足以掩蓋他在翻譯蘇聯(lián)文學(xué)批評上的生吞活剝造成的缺憾。如果說陳西瀅將治學(xué)嚴謹?shù)拿吨袊≌f史略》說成是抄襲之作是對魯迅的一種冤枉,那么梁實秋對魯迅‘硬譯’的批評的確戳到了魯迅的痛處?!盵6]人們已經(jīng)看得很清楚,魯迅的譯文的確問題多多,而他的反評又未能提供富有說服力的陳辯,就必然會使自己處于不利地位。
魯迅是杰出的語言大師,他完全有能力將譯文表述得簡潔、雅馴、流暢;他精通日語,完全具備理解日文文本的能力,可為什么會譯出如此詰屈聱牙的文字呢?痛貶魯迅翻譯的梁實秋也曾有過這樣的困惑:“因為我們?nèi)巳酥吏斞赶壬男≌f和雜感的文筆是何等的簡練、流利,而沒有人能說魯迅先生的文筆不濟,但是他的翻譯卻離‘死譯’不遠了?!盵7]梁實秋抓到了問題的要害,但他沒有對此進行解釋,而是轉(zhuǎn)向了對魯迅的批判和攻擊,所以在梁實秋這里,這一謎團沒有得到很好的解釋。
新時期之后,魯迅研究漸成顯學(xué),魯迅的翻譯也成為魯迅研究的重要課題。但魯迅翻譯中的這一謎團仍然沒有得到令人信服的闡釋。到目前為止,學(xué)術(shù)界對魯迅翻譯的認識和評價,形成了四種主流觀點:
一、從中國翻譯史的角度,高度評價魯迅的“直譯”理論及其在翻譯史上的貢獻,認為在晚清意譯風(fēng)氣極為盛行的時代,魯迅對“直譯”的執(zhí)著,具有劃時代的意義。著眼于晚清譯界的混亂局面,高度評價魯迅(及周作人)對直譯的自覺堅守,并不為過。但這種史學(xué)視野,也必然會忽視魯迅具體譯文中存在的問題[8]。
二、認為魯迅的譯文的確存在著問題,梁實秋等人對魯迅翻譯的指責(zé)“確戳到了魯迅的痛處”。[9]而魯迅對梁實秋的反批評“無法給對方以有力反擊”,“作為局外人,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證實這種‘硬譯’觀點,……才屢屢招來梁實秋充滿敵意的筆伐,才使自己在歷次論戰(zhàn)中似乎總是處于被動地位。就此看來,魯迅在這場論戰(zhàn)中持迂回曖昧的態(tài)度的確令人捉摸不透”。[10],魯迅對“直譯”的執(zhí)著,變得曖昧不明、不可理喻。
三、從政治角度高度評價魯迅譯文的價值和意義,認為他促進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認為梁實秋通過攻擊魯迅的翻譯,向國民政府暗示魯迅的左派立場,想置魯迅于屠刀之下,而魯迅“也同樣地利用了翻譯的標準作借口,攻擊一些在政治上他不能認同的人”。[11]由此,王宏志得出結(jié)論:
魯迅與梁實秋的論爭雖然以翻譯標準作包裝,實際上那只不過是一個雙方相互攻擊的切入點,他們始終沒有從學(xué)理上去嘗試解決問題,卻出現(xiàn)了猛烈的人身攻擊,這是其他有關(guān)翻譯標準的討論所沒有的。結(jié)果,經(jīng)過激烈的爭論后,翻譯標準的問題并沒有得到解決,反而卻牽涉到了文學(xué)的階級性、無產(chǎn)階級革命運動等問題,以至“武裝保衛(wèi)蘇聯(lián)”、“去××黨領(lǐng)盧布”、“‘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等都出來了。這可不就是“翻譯是一種政治行為”的意思嗎?[12]
四、從語言變革(或中國語言現(xiàn)代化)的角度,來認識魯迅譯文的現(xiàn)代意義。魯迅在談到自己的翻譯時曾說:
但因為譯者的能力不夠,和中國文本來的缺點,譯完一看,晦澀,甚而至于難解之處也真多;倘將仂句拆下來呢,又失了原文精悍的語氣。在我,是除了還是這樣的“硬譯”之外,只有“束手”這一條路——就是所謂“沒有出路”——了。所余的惟一希望,只在讀者還肯硬著頭皮看下去而已。[13]
所謂“能力不夠”,自然是謙詞,最重要的原因是“中國文本來的缺點”。梁實秋當年緊緊抓住這一點,對魯迅進行筆伐:
魯迅先生說“中國文本來的缺點”是使他的譯文“艱澀”的兩個原故之一,照這樣說,中國文若不改良,翻譯的書總不能免去五十分的“晦澀”了?!偃鐑煞N文中的文法句法詞法完全一樣,那么翻譯還成為一件工作嗎?[14]
在梁實秋看來,魯迅無疑是在為自己尋找托辭,而且是一個難以成立的托辭。后世學(xué)者沒有梁實秋那么武斷,而是結(jié)合中國近現(xiàn)代語言變革的歷史,從學(xué)理層面對魯迅的觀點進行了深入分析。王宏志認為,中國自晚清以來,“不少人便認為中國語文是中國積弱的主因,于是有改革語文的聲音,甚至有廢除漢字和漢語拉丁化的要求”。[15]而魯迅的“硬譯”正是這一語言變革工程的一部分,他譯出的那些生硬的句子,是為了給漢語輸入新的語法和新的表達方式。這種論析是契合魯迅從事翻譯的動機的。他自己也有過類似的表白:“一面盡量的輸入,一面盡量的消化,吸收,可用的傳下去了,渣滓就聽他剩落在過去里?!@情形也當然不是永遠的,其中的一部分,將從‘不順’而成為‘順’,有一部分,則因為到底‘不順’而被淘汰,被踢開?!盵16]通過這樣一個選擇、淘汰的過程,那些有“不順”到“順”的句子、句法,就會給漢語帶來新的生命力和新的表達式,所以魯迅自己承認“我也是主張容忍‘不順’的一個”。[17]這說明,從中國近現(xiàn)代語言變革的角度來考察魯迅譯文的特點,是基本符合魯迅的本意的。
以上四種觀點看似很全面,其中也不乏慧見與卓識,但細讀魯迅的翻譯以及魯迅有關(guān)語言變革和論述翻譯的文章,就會發(fā)現(xiàn),魯迅在翻譯文體中有意凸現(xiàn)的那些生硬的句法,不止是為了中國語言的現(xiàn)代化,還有著更為深遠、更為深邃的動機和期待。也就是說,在討論魯迅的翻譯問題時,不能僅僅局限于語言論的視域,而應(yīng)該將其置于中國現(xiàn)代思想的整體框架中,方能理解其中深意。
自近代開始,有關(guān)語言變革問題,從來就不是一個純粹的語言問題,而是一個有關(guān)民族生死存亡的政治問題,一個有關(guān)中國文化走向現(xiàn)代化的思想問題。晚清知識分子曾經(jīng)嘗試創(chuàng)立拼音文字,或采用世界語、羅馬字母等等,都是基于對民族國家生存危機的焦慮,都有著深刻的政治、思想和文化方面的思考。所以,自近代以來,丑詆漢字、貶斥漢語的情緒,一直在激進知識分子群體中彌漫著,到“五四”時期達到高峰。錢玄同繼承晚清士人——尤其是吳稚暉等無政府主義者——的激進語言觀,重提“廢除漢字”一說,一時聳動視聽,應(yīng)者甚眾?!缎虑嗄辍飞详P(guān)于世界語的討論,就是這一思潮的集中反映。在《新青年》的影響下,“新潮社”傅斯年也發(fā)出了這樣的聲音:“中國文學(xué)的起源是極野蠻,形狀是極奇異,認識是極不便,應(yīng)用是極不經(jīng)濟,真是又笨,又粗,牛鬼蛇神的文字,真是天下第一不方便的器具?!睗h字成為阻礙民族進步的絆腳石,成為亡國的“罪魁”。身處中國近現(xiàn)代激進文化潮流中的魯迅,也成為攻擊漢字的激進思想家之一。他認為,漢字就是國民身上的一個“結(jié)核”,如果不加廢除,就只有我們自己死。甚至還說出“漢字不滅,中國必亡”的話。這種情緒集中體現(xiàn)在他的翻譯活動中。魯迅從翻譯《域外小說集》開始,就賦予翻譯十分崇高的使命,甚至不免超出了翻譯本身所能承載的范圍。細讀魯迅為《域外小說集》寫的那篇簡短的序言,就能看出這一點。他先是強調(diào)《域外小說集》的特點:“特收錄至審慎,移譯亦期弗失文情”,這是強調(diào)自己的“直譯”。在他看來,正是這種“弗失文情”的直譯,使“異域文術(shù)新宗,自此始入華土”,“中國譯界,亦由是無遲莫之感矣”。[18]這顯然有點過甚其辭:就那么幾個短篇小說,即使用了“弗失文情”的譯法,也未必能達到如此效果。但從中我們可以看出魯迅對翻譯(直譯)的理解,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翻譯本身所能包含的內(nèi)容,上升到一種思想文化的高度。從這時開始,他就始終堅持這種“直譯”的方法,且越來越走向極端,出現(xiàn)了大量的“硬譯”,招致了一些人的圍攻。
從魯迅“直譯”(硬譯)的根源來看,單純從翻譯技巧層面,或單純從中國近代語言變革的角度來理解魯迅的硬譯,都未得其精髓,只有將其置于中國現(xiàn)代思想史上討論,問題才會看得更清楚。
作為一位用母語創(chuàng)作的作家,魯迅必須恪守母語的規(guī)范;但作為一位翻譯家,情形就截然不同了。因為當他從事翻譯的時候,漢語與外語處于并置狀態(tài),也是一種對比狀態(tài),這時他對漢字的不滿情緒就會變得難以克制,所以他從事翻譯的過程,也就變成了印證漢語劣陋的過程,于是他就會自覺不自覺地流露出對漢字的厭惡和不信任。魯迅指出:
中國的文或話,法子實在太不精密了,……這語法的不精密,就在證明思路的不精密,換一句話,就是腦筋有些胡涂。倘若永遠用著胡涂話,即使讀的時候,滔滔而下,但歸根結(jié)蒂,所得的還是一個胡涂的影子。要醫(yī)這病,我以為只好陸續(xù)吃一點苦,裝進異樣的句法去,古的,外省外府的,外國的,后來便可以據(jù)為己有。這病不是空想的事情。[19]
從漢字的不精密,說到腦筋的胡涂,也就從語言層面躍居到了思想層面。而翻譯,被當成了救治腦筋胡涂的良藥,承擔(dān)了思想啟蒙的重任,“不但移情,也要益智”。[20]
魯迅借翻譯來救治國民精神的良苦用心,使他的翻譯行為出現(xiàn)了分裂??瓷先ィ窃谂⑼庹Z變?yōu)闈h語,而實際上,他是在將漢語變成外文。也就是說,當他從事翻譯的時候,為保持原文“精悍的語氣”,他不惜將漢語撕成碎片,強行按入外語的“水槽”,使?jié)h語變得磕磕絆絆,有時難以卒讀,這是對漢語的一種“犧牲”和“懲罰”。在這里,漢語的主體地位蕩然無存,而外語的規(guī)范、程式,成為漢語重新組合的尺度,這就是他說的:“竭力想保存原書的口吻,大抵連語句的前后次序也不甚顛倒?!盵21]在這個過程中,他能體會到那份“與黑暗搗亂”的快意。
梁實秋在談到翻譯時曾經(jīng)說過,那些通順的翻譯即使不準確,讀后也能使人落個“爽快”,魯迅針對這一論調(diào),解釋說:“我的譯作,本不在博讀者的‘爽快’,卻往往給人不舒服,甚而至于使人氣悶,憎惡,憤恨?!盵22]他似乎在有意地給讀者制造閱讀障礙,以引起他們的憎惡與憤恨。那么魯迅想讓讀者憤恨什么呢?——譯者?譯文?還是漢字?恐怕最后一個選項才符合魯迅的本意。大概在中國翻譯史上,還沒有一位譯者像魯迅這樣,向讀者的閱讀能力挑戰(zhàn)。這看上去是跟讀者過不去,而實際上是為了挑起讀者對漢字的不滿,以建立改良(或廢除)漢字的同盟。魯迅的這種隱秘期待,堅定了他從事“硬譯”的信心和勇氣,所以即使為人非議,也始終不改其志:
但我自信并無故意的曲譯,打著我所不佩服的批評家的傷處了的時候我就一笑,打著我的傷處了的時候我就忍疼,卻決不肯有所增減,這也是始終堅持“硬譯”的一個原因。[23]
一個有獨立見解的思想家,會無法克制地將自己的思想貫徹在自己的實際行動中,縱然為千夫所指,也在所不惜,這不正是魯迅的性格嗎?
[1]原文出自魯迅譯的《藝術(shù)論》,今據(jù)梁實秋《論魯迅先生的“硬譯”》,《梁實秋文集》,鷺江出版社2002年版(下同),第1卷348頁。
[2]《論魯迅先生的“硬譯”》,《梁實秋文集》,第1卷347、349頁。
[3]這段話出自魯迅翻譯的《藝術(shù)論》,此處轉(zhuǎn)引自王宏志《能夠“容忍多少的不順”——論魯迅的“硬譯”理論》,《重釋“信達雅”——二十世紀中國翻譯研究》,東方出版中心1999年版(下同),第218頁。
[4][5][17][19][22][23]《魯迅全集》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1年版,第4卷210、342、383、382、197、210頁。
[6][9]高旭東《論魯迅梁實秋論戰(zhàn)的是非功過》,《魯迅研究月刊》,2004年第12期。
[7]《梁實秋文集》,第1卷347頁。
[8]從各種不同的角度(包括硬譯),充分肯定魯迅譯文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的意義,仍然在魯迅翻譯研究中占據(jù)著主流地位,此類成果代表性的有鄭海凌《關(guān)于“寧信而不順”的藝術(shù)法則——魯迅譯學(xué)思想探索之一》(《魯迅研究月刊》2003年第9期)、陳??怠墩擊斞傅摹爸弊g”與“硬譯”》(《魯迅研究月刊》,1991年第3期)等論文,已出版的多部研究魯迅翻譯的論著,也充分肯定了魯迅在翻譯史上的成就。
[10]劉福全《魯迅、梁實秋翻譯論戰(zhàn)追述》,《四川外國語學(xué)院學(xué)報》,第16卷第3期,2000年7月。
[11][12][15]王宏志《重釋“信達雅”——二十世紀中國翻譯研究》,東方出版中心 1999年版,第258、264—265頁。
[13][18][21]《魯迅全集》,第10卷299、155、245頁。
[14]《梁實秋文集》,第1卷349頁。
[16]魯迅《關(guān)于翻譯的通信》,《魯迅全集》第4卷383頁。
[20]《魯迅全集》,第6卷35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