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完成了“六王畢,四海一”的偉業(yè),大一統(tǒng)的秦王朝宣告成立。為了鞏固幅員遼闊的大帝國,自稱“始皇帝”的秦始皇實行了一系列加強中央集權(quán)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制度,如設(shè)立郡縣、整齊官制、統(tǒng)一文字、統(tǒng)一度量衡制和車軌制等,但其中影響最大的卻是“焚書坑儒”。幾千年來,人們對“焚書坑儒”進行了許多研究,同時也形成了一些誤區(qū)。
一、“焚書坑儒”是兩回事
許多人把“焚書坑儒”看作是一回事,其實“焚書”和“坑儒”是兩回事,它們一前一后,背景各異,性質(zhì)有別。
據(jù)《史記·秦始皇本紀》所載,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和所進行的一系列改革,是在激烈的斗爭中進行的,李斯形容當時的情況時說:現(xiàn)在皇帝統(tǒng)一了天下,分清了是非,獨尊法制;然而,標榜私學的人卻互相勾結(jié),反對國家的法律、教令。這幫人一聽到皇帝下令,便以自己的私學為根據(jù),妄加評論。入朝時口是心非,出朝后便在街頭巷尾議論。他們以誣蔑君主來提高自己的聲望,以立異來顯示自己的高明,煽動一些人對國家政令進行攻擊和誹謗。
政治思想領(lǐng)域中不同主張的爭議影響到秦始皇各項改革政令的推行。這場斗爭到秦始皇三十四年(公元前213年)公開爆發(fā)了。以儒家博士淳于越為首的復(fù)古派,在一次會上,再一次對秦始皇實行的郡縣制橫加攻擊。他說,不行分封,難免有一天要被大臣篡位,以此來挑撥秦始皇與大臣的關(guān)系。他要求廢除郡縣制,恢復(fù)分封制,并在政治上提出一切都要“師古”,并以周為復(fù)古的樣板。秦始皇把他的意見交由群臣討論。丞相李斯當即對這種謬論給以有力的駁斥。李斯指出:歷史是發(fā)展的,上古三代有什么可以效法的呢?時代不同,治理的方法也應(yīng)該不同。李斯還一針見血地揭發(fā)儒生“不師今而學古”,“道古以害今”,是擾亂民心,開歷史倒車。如果不禁止這種行為,勢必造成君主的權(quán)勢下降,而臣下結(jié)黨活動蔓延,統(tǒng)一可能被破壞。針對儒生及諸子在政治思想上制造的混亂局面,李斯建議:
史官非秦記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見知不舉者與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所不去者:醫(y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欲有學法令,以吏為師。
李斯的建議,是一個實行封建文化專制的主張。秦始皇采納了李斯的建議,付諸實行。這就是歷史上的“焚書”事件。復(fù)古派儒生等對秦始皇“焚書”極其不滿。“焚書”的第二年(公元前212年),盧生、侯生等方士和一些復(fù)古的儒生,串通一氣,議論朝政。盧生、侯生原來應(yīng)命給秦始皇搞長生不死藥。秦法規(guī)定,說到必須做到,否則要治罪。他們上哪里去搞長生藥呢?他們怕治罪,便以攻為守,到處宣傳,說秦始皇“剛戾自用”、“專任獄吏”,“以刑殺為威”,“貪于權(quán)勢”,不應(yīng)當為他求仙藥。秦始皇聽后十分惱火,就把他們逮捕,嚴加拷問。諸生招供違犯禁令(即“偶語《詩》、《書》”,“以古非今”之類)并轉(zhuǎn)相引告,牽涉了四百六十多人。奉始皇將他們皆坑殺于咸陽。這便是歷史上所謂“坑儒”。
“焚書”和“坑儒”是兩回事。東漢王充是第一個把這兩件事區(qū)別開來的學者,他在《論衡·語增篇》中指出二者是背景不同的兩件事,“燔《詩》、《書》,起淳于越之諫;坑儒士,起自諸生為妖言?!薄胺贂笔菚?,不見人禍;“坑儒”是人禍,卻無主名,這在中國文禍史上是獨一無二的。
二、“焚書坑儒”不是秦始皇的發(fā)明
因為秦始皇實行“焚書坑儒”,所以在歷史上留下“暴君”的罵名,有的論者甚至將秦王朝的短命與“焚書坑儒”聯(lián)系起來,認為它使秦王朝迅速崩潰。
其實,從歷史傳統(tǒng)方面考察,“焚書坑儒”并非是秦始皇的發(fā)明,無論是“焚書令”還是以“坑殺”方式處理秦王朝不喜歡的人,都是先前有過的方式。
秦國雖然在穆公時代就已經(jīng)號稱霸主,但真正強大還是從孝公時代商鞅變法開始的。商鞅是法家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治國的利器是爵祿和刑罰,對儒家的《詩》、《書》、禮、樂,深惡痛絕,譏之為“六虱”[1]。韓非還說他“教孝公燔《詩》、《書》而明法令”[2]。這很可能是歷史上最早的一次焚書,惜無佐證,無從詳考。聯(lián)系秦國的歷史,秦始皇焚書不過是守其傳統(tǒng),“古已有之,于今為烈”而已。
秦時處死犯人的方式有戮、棄市、磔、腰斬、車裂、鑿頂、抽肋、鑊烹、囊撲等,都是極殘酷的死刑。秦始皇對犯禁的“儒”采取活埋的處死方式,似乎還是一種“優(yōu)待”;但四百六十余人同時大活埋,實在慘絕人寰。其實這也是秦國的老傳統(tǒng)。據(jù)《史記·白起列傳》載,秦昭王三十四年(公元前273年),武安君白起大敗趙將賈偃,沉其卒二萬人于黃河,這是“水埋”;四十七年(公元前260年),白起又在長平大敗趙軍,俘虜四十萬,用欺騙手段全部坑殺,這是“土埋”。與白起比較,秦始皇“坑儒”還是小巫見大巫。傳說中的“伏機”也并非憑空捏造,驪山腳下的秦始皇大墓就裝有這一暗器,這在《史記》中是明白記載著的。
三、李斯提出“焚書”是有私心的
“焚書令”是非常嚴酷的:兩人交談《詩經(jīng)》、《尚書》的話題就要斬首市曹;稱引古書古事以非議時政的要全家殺頭;官吏知情不檢舉的與犯者同罪;法令頒布后超過三十日留書不燒的,要臉上刺字罰筑長城。李斯提出這樣嚴酷的“焚書令”似乎很偶然,實際上卻是以李斯為代表的法家利用手中權(quán)力壓抑其他學術(shù)派別的學術(shù)之爭。
表面上,事情很偶然:周青臣在宴會上的獻諛引出淳于越的忠諫,淳于越的忠諫引出李斯的建議,最后由秦始皇裁決頒令。如果周青臣不獻諛,或淳于越、李斯不發(fā)言,似乎就不會產(chǎn)生焚書令。其實不然,這件事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受必然性支配。有秦始皇的好諛才會有周青臣的獻諛。獻諛是當時的風氣,不獨周青臣如引,李斯的獻諛并不比周青臣遜色。淳于越是來自齊魯?shù)貐^(qū)的書生,受儒家學術(shù)的熏陶,向往古代,主張“師古”是很自然的。他的發(fā)言應(yīng)該說是出自忠心,但主張恢復(fù)過時的分封制則未免不識時務(wù),秦始皇沒有治他的罪已算便宜。李斯是秦王朝的功臣,又是著名的佞臣。他和韓非都是荀子的學生,兩人在私交方面是冤家,學術(shù)和政治主張卻相同,都尊法賤儒,狂熱擁護極端的君主專制。當有人提出削弱君主專制的主張時,身為丞相的李斯站出來駁斥,提出加強獨裁的建議,是很自然的。
但是,如果只為禁止書生謗議,“以古非今者,族”,這一條就夠了,完全沒有必要大規(guī)模焚毀書籍。李斯之所以要提出一套完整的焚書方案,應(yīng)該說他不但有政治斗爭方面的考慮,而且有思想學術(shù)斗爭方面的考慮。李斯既然是荀子的學生,就應(yīng)該是儒家學說的信奉者,可是儒學在秦國吃不開,所以他投奔秦國以后就拋棄了儒家那一套主張,改事刑名法術(shù)之學。如今做了丞相,儒學更成為他事業(yè)的絆腳石。他意識到:諸生謗議是“苗”,儒家的思想學說是“根”,斬草必須除根,因此非焚書不可。他想通過焚書之舉徹底清除儒家思想學說的傳播。
四、秦始皇沒有焚盡天下書
后世對秦始皇焚書有很多議論,其中一大議題是秦始皇究竟焚了多少書。據(jù)《史記》所載,當時法令規(guī)定應(yīng)焚之書共三類:史官收藏的除秦國史料以外的其他六國的所有史料;儒家的《詩》、《書》;“百家語”。這里涉及到三個問題:
其一,官藏之書燒沒有燒?
《史記》原文:“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蹦敲闯耖g之外的“博士官所職”有沒有《詩》、《書》、百家語呢?若有,燒不燒?原文的規(guī)定是含混的。王充在《論衡·正說篇》中認為,法令規(guī)定只燒私人所藏的《詩》、《書》、百家語,博士官所收掌的不燒。后世學者多沿襲其說。清人劉大(木魁)著《焚書辨》,力證官書不燒,認為博士收掌之書未焚于秦始皇,而是項羽屠咸陽、燒宮室時才被燒毀,因此焚書的罪魁是項羽而不是秦始皇。
近人章太炎認為王充誤讀了《史記》原文,他在《秦獻記》中說,原文“倒言之,即是: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非博士官所職者。正謂《詩》、《書》、百家語非博士官所職也?!彼J為按法令規(guī)定,除秦國的歷史文獻和醫(yī)藥、卜筮、種樹之書外,其他書無所不燒,無所不禁,不存在博士官所掌不燒之事,因為博士官本來就不掌《詩》、《書》、百家語。
其二,“百家語”是什么書?
通常認為,“百家語”即是諸子百家之書。朱彝尊在《曝書亭集·秦始皇論》中甚至認為李斯的本意是燒諸子之書,但如果只燒諸子書不燒《詩》、《書》,則諸子“邪說”有所附會,所以不得不連同《詩》、《書》一并燒毀。
王充在《論衡·書解》中則認為“秦雖無道,不燔諸子。諸子尺書,文篇俱在”。劉勰在《文心雕龍·諸子》中也認為“暴秦烈火,勢炎昆岡,而煙燎之毒,不及諸子”。今人范文瀾為劉勰這幾句話作注,認為諸子之書卷帙不重,山巖屋壁容易躲藏,所以未遭秦火。這樣解說似乎不合劉勰原意。但從道、法、名、墨、陰陽諸家之書的流傳情形看,秦始皇的確未焚諸子之書。
還有學者認為“百家語”指縱橫家之書,因為漢代人常稱縱橫術(shù)為“百家之術(shù)”,如《史記·甘茂列傳》所云。
其三,“焚書令”的實際效力有多大?
雖然朝廷頒布了“焚書令”,但要真正做到將書燒盡事實上是很困難的。司馬遷指出:除秦國之外的六國史書燒得最徹底,而《詩》、《書》尚有余燼?!妒酚洝ち鶉瓯淼谌氛f:“秦既得意,燒天下《詩》、《書》,諸侯史記尤甚,為其有所刺譏也?!对姟?、《書》所以復(fù)見者,多藏人家,而史記獨藏周室,以故滅。”后世學者多認為秦始皇沒有也不可能做到將天下之書都燒盡。宋人鄭樵,近代康有為、章太炎等人對此都有所指證。鄭樵甚至說:“秦人焚書而書存,諸儒窮經(jīng)而經(jīng)亡。”[3]這句話的意思是說秦始皇“焚書”并未燒盡天下書,反是漢代學者搞章句之學,把儒經(jīng)糟蹋得面目全非。
五、秦始皇究竟坑了什么“儒”?
“坑儒”是因為方士“誹謗”皇帝引起的,有學者因此認為,秦始皇是“坑方士”而非“坑儒”。因為儒生地位在秦朝較之過去有明顯提高。有秦一代,并未見有大規(guī)模屠儒的記載。秦始皇比較看重儒生們的作用,讓他們職博士、掌典籍、制禮樂、備咨詢,還能參加朝議,實行“尊賜之甚厚”的優(yōu)待政策。所以漢初儒家對秦之“焚書”多有指責,卻很少提“坑儒”之事,如賈誼、董仲舒,皆是一時名儒,距坑殺事件只幾十年、上百年時間,應(yīng)該知道這件事。如果秦始皇真的大批坑殺儒生,賈、董二位先生一定會仗義執(zhí)言,大加撻伐,而他們卻從未論及“坑儒”之事。
據(jù)《史記》的記載,侯生、盧生,與徐福、韓眾等人都是一伙方士,并非儒門學士。他們的職業(yè),就是迎合秦始皇迷信心理,為其求神訪仙,尋找不死之藥。然而“所費鉅萬”,仙藥卻不見,秦始皇受了欺騙,才要找個借口殺人報復(fù),因此發(fā)生了坑埋之事。司馬遷首提殺“方士”、“方術(shù)士”的說法,明顯指的是神仙學派之事。到了東漢,班固在撰寫《漢書·儒林傳》時,如果發(fā)現(xiàn)司馬遷未知殺儒生的史料,自會加以說明或在適當傳記中加以補充,但卻沒有這樣的材料。他提到這件事時,仍以“殺術(shù)士”名之。在這以后的一些大儒,對“坑儒”的說法也持保留態(tài)度,如唐代韓愈、宋代司馬光,不說“坑儒”而說“坑殺學士”或謂“屠術(shù)士”。
但是,儒生也可能兼事方術(shù),方士更可能兼事儒術(shù)。以侯生、盧生而言,他們?yōu)榍厥蓟是笙伤?,當然是方士,但他們“誹謗”秦始皇的那段話,卻是十足的儒生口吻。這只能這樣解釋:本色的方士只有騙人的方術(shù),沒有動人的理論,如果不兼習儒術(shù),不打儒家的招牌,就不足以擴大影響,號召徒眾;從儒生一面說,單純的儒術(shù)明擺著吃不開,既然秦始皇迷信方術(shù),儒生兼習方術(shù)或棄儒專事方術(shù)也是必然的。侯生、盧生的稱謂是“生”,說明他們本就是兼習儒術(shù)的方士。所以在歷史上占上風的看法,認為秦始皇坑殺的多數(shù)是儒生。
與司馬遷同時代的理財專家桑弘羊,在《鹽鐵認》中就明確提出秦始皇是“坑儒”。聯(lián)系司馬遷的原文看,這事也很明了:“焚書”之前,李斯說的“今諸生不師今而學古,以非當世”,此處“諸生”顯然說的是儒生而不是什么方士;“坑儒”之后,太子扶蘇說“諸生皆誦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繩之”[4],說的也是儒生。西漢經(jīng)學家孔安國,是漢武帝時的博士,距“焚書坑儒”事件不遠,他在《尚書序》中明確指出:“及秦始皇滅先代典籍,焚書坑儒,天下學士,逃難解散?!睎|漢哲學家王充在《論衡·語增篇》中對秦始皇的坑儒事件也有詳細描述,并考釋出被坑殺的詳細人數(shù)為“四百六十七人”,他進一步斷定:秦始皇“燔詩書,坑儒士,實也?!?/p>
還有一點也可以作為是“坑儒”的旁證,據(jù)《說苑·反質(zhì)》篇記載,“坑儒”的肇事者盧生、侯生逃亡后,盧生未被捕獲,侯生后來是被抓住了。秦始皇要車裂侯生,侯生歷數(shù)秦始皇奢侈殃民的罪過,指出其危害性。秦始皇聽罷默然,把他釋放了。
正是因為“焚書”和“坑儒”都是針對儒生的“誹謗”而采取的嚴厲措施,所以盡管這是不同的兩回事,人們還是習慣將其統(tǒng)稱為“焚書坑儒”。
六、秦始皇“坑”了幾次“儒”?
從史料記載看,秦始皇不只坑了一次儒,他還制造了更大一次殺害儒生的慘劇。唐人顏師古注《漢書·儒林傳》時,這樣寫道:
今新豐縣溫湯之處號愍儒鄉(xiāng)。溫湯西南三里有馬谷,谷之西岸有坑,故老相傳以為秦坑儒處也。衛(wèi)宏《詔定古文尚書序》云:“秦既焚書,患苦天下不從所改更法,而諸生到者拜為郎,前后七百人,乃密令冬種瓜于驪山坑谷中溫處。瓜實成,詔博士、諸生說之,人人不同,乃命就視之,為伏機。諸生賢儒皆至焉,方相難不決,因發(fā)機,從上填之以土,皆壓,終乃無聲”。此則閔儒之地,其不謬矣。
與顏師古同時代的孔穎達,在其《尚書正義》中引錄衛(wèi)宏《古文奇字序》,也有大略相同的記載。
此記載倘若屬實,那么七百多個儒生頃刻化為冤鬼,則是秦始皇更大規(guī)模的一次“坑儒”。只是因為是利用“機關(guān)”干的,手段極其詭秘,故而不為當時人知。直到二百五六十年后,才由衛(wèi)宏揭露出來。衛(wèi)宏是東漢光武帝時的著作家和訓(xùn)詁學家,寫過《漢官舊議》、《訓(xùn)旨》等著作,治學態(tài)度嚴謹。雖然他沒有講明二次坑儒的具體時間,也不知依據(jù)什么材料揭露這段秘聞,但他的說法不是信口開河。同時,顏師古、孔穎達也是著名的、嚴謹?shù)膶W者,他們?yōu)椤稘h書》、《尚書》作注時,選例非常嚴格,注釋尤重考實。他們能將此事寫入自己的注解,想必有所依據(jù)。
不過,對秦始皇的二次坑儒,很多人并不認同。他們認為,衛(wèi)宏的說法頗類傳奇故事,一次用“機關(guān)”坑殺七百多人,不合秦始皇辦事風格,也難辦得干脆麻利,不留任何痕跡。況且保密工作又是如此成功,實在不可思議。而且秦漢其他史料均不載此事,只憑衛(wèi)宏一人之口,且在二百五六十年之后才說,既無具體時間,也無其他佐證,難以令人相信。
七、“焚書坑儒”的歷史評價
秦始皇“焚書坑儒”,歷史上多有議論,幾乎眾口一詞給予痛斥。它作為秦始皇的一項暴政措施,被背上千古罵名,這是殆無疑義的。
“焚書坑儒”是秦始皇實行的一項重大政策,并非是一拍腦瓜就作出的莽撞決定,而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采取的一項必要措施,有其一箭雙雕的目的。首先是實行愚民政策,統(tǒng)一人們的思想。西漢賈誼對此看得比較清楚,用他在《過秦論》中的話說就是“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秦始皇想把文化知識收歸皇家所有,實行嚴格的輿論管制,進而統(tǒng)一思想認識。其次是鉗制儒生之口,不讓他們說三道四。知識分子可以了解古代的事情,常借古書非議朝政,如果不管不問,就會擾亂人們的思想。對此,不能無動于衷,應(yīng)予堅決鎮(zhèn)壓。私人聚談《詩》、《書》者砍頭,以古非今者滅族,焚書、坑殺的矛頭,均直指儒生,殘酷嚴厲,毫不留情。
但是,秦始皇既沒有把書燒完,也沒有將儒士一網(wǎng)打盡,應(yīng)該說,他的“焚書坑儒”具有很強的針對性。只有秦國的歷史光榮正確,列國史記當然沒有保留的必要;擾亂人們思想,為“誹謗”者提供“以古非今”理論依據(jù)的《詩》、《書》、百家語當然也不能保留;敢于公開“誹謗”朝廷、皇帝的儒生、方士當然要從肉體上消滅。除此之外的書籍需要保留,聽話的儒生要繼續(xù)為朝廷服務(wù)。事實證明,“焚書坑儒”之后,大量的書籍仍然存在,中華文化得以傳承,大量的儒生也活得尚好。陳勝起義和劉邦創(chuàng)業(yè)都有成批的儒士依附,漢初名儒叔孫通、陸賈、酈食其、伏生等人都是秦時的儒生或博士。
“焚書坑儒”固然不對,但卻情有可原。如果就事論事,“焚書坑儒”并非是秦始皇貫徹始終的重大政策,只是鞏固新生政權(quán),加強中央集權(quán)的一項措施。任何一個統(tǒng)治階級都懂得輿論控制的重要,在秦之后,一些朝代也有過大規(guī)模的“焚書坑儒”行為,燒掉的書籍和因文字獄被殺的儒生其數(shù)量恐怕秦始皇也會感到吃驚。如清代乾隆時期,一方面夸耀文治,一方面又大興文字獄。在編撰《四庫全書》的十年中,只要見到詆毀清朝文字的書籍,或認為有狂悖不馴之語,一律加以銷毀,甚至一些與政治毫無關(guān)系的典籍也難逃厄運!
可是,有誰指責過類似于乾隆帝這樣的“焚書坑儒”呢?說白了,就是因為秦王朝是個短命的王朝,它的迅速崩潰與其“暴政”有關(guān),而“焚書坑儒”又是最令知識分子反感的暴政。其實,秦始皇是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建立統(tǒng)一的中央集權(quán)的大帝國,面臨著要求實行分封制這樣的反對派也是最強大的。作為統(tǒng)治者,秦始皇做得一點也不過分。當然,誠如《新唐書·藝文志一》所說:“自六經(jīng)焚于秦而復(fù)出于漢,其師傳之道中絕,而簡編脫亂訛缺,學者莫得其本真,于是諸儒章句之學興焉?!睆奈幕瘋鞒械慕嵌日f,秦始皇的“焚書坑儒”確實是中國歷史文化上的一次災(zāi)難。
注釋:
[1]《商君書·靳令》。
[2]《韓非子·和氏》。
[3]《通志·校讎略·秦不絕儒學論》。
[4]《史記·秦始皇本紀》。
作者單位:四川省文史研究館(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