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杰克遜/文孫旭/編譯
在挪威西部的山莊、母親的誕生地,我度過了生命中難以忘懷的童年?,F(xiàn)在仍活在我內(nèi)心的是我與外祖父喬治分享的那些快樂時光。
記得小時候,引起我注意的第一件事情是他那濃密的絡(luò)腮胡子和寬厚的肩膀。第二件則是他的工作方式。整個夏天我都在觀察他。他揮動著長柄大鐮刀,把草收集在飼料架上曬干。之后,外祖父又用繩子將這些干草捆成捆兒,然后不辭辛苦地一趟趟地將干草扛到牲口棚里。
外祖父磨刀、殺豬、抓魚、腌魚、用水磨碾大麥,還種植和儲存土豆。他這樣做為的是在短暫的炎夏中,為家庭和牲畜準(zhǔn)備充足的食物以度過漫長、冰封的嚴(yán)冬。他只有在吃飯和打盹時才稍微休息一下。
然而外祖父還不忘為我們祖孫倆相處找到時間。一次在結(jié)束了較遙遠的小鎮(zhèn)旅行之后,他遞給我一把小刀和一個刀鞘,說道:“這些給你,你看看吧!”說著,他從刀鞘中抽出小刀,從樹上砍下一根枝條。外祖父用長滿了老繭的大手向我示范如何用樹枝制作長笛。直到今天,63年過去了,那婉轉(zhuǎn)悠揚的笛聲還經(jīng)常在我的耳邊環(huán)繞,讓我想起了外祖父是如何用細枝條吹奏出美妙的旋律。
由于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山莊,外祖父必須妥善處置他所擁有的一切。
作為一名美國人,我常常在想人們?yōu)槭裁粗毁I他們所需要的東西。外祖父明白這一點,但我卻不懂得。外祖父似乎想要教給我這些。因此有一天他對我說:“來,阿諾德,我給你一些東西?!?/p>
我跟著外祖父走進了地下室,坐在靠著窗戶的那個工作臺旁。當(dāng)談及離家?guī)桌锿獾男『r,外祖父對我說道:“你應(yīng)該有一艘玩具船,這樣你就能在斯道渥斯德湖上航行了?!?/p>
我想到了波濤,然后就環(huán)顧四周尋找那只小船,然而什么也沒有。
外祖父拎起一根木頭,大約50厘米長,并對我說道:“小船就在這兒,你可以自己做?!比缓筮f給我一把鋒利的斧子。
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因此外祖父向我示范如何使用工具。我開始先砍出船頭的大體輪廓。不久之后,外祖父又教我如何使用錘子和鑿子,于是我就開始鑿出了船體。
此后我經(jīng)常與外祖父一起在地下室里修理家用木耙子或者磨工具。他回答了我的問題并給予我建議,看著我親自做完所有的工作。
“那將會是一艘很棒的船,你將會用自己的雙手親自做成,”外祖父說道,“沒有人能替你做自己該做的事?!泵慨?dāng)我工作時,這些話就回響在耳邊。
最后我制成了船體,又做了桅桿,縫制了帆篷。雖然這只小船并不值得一看,但它卻足以讓我為此驕傲。
我?guī)е业男〈巴沟冷姿沟潞肋^山坡,沿著陡峭的山徑走進森林,趟過小溪,踩著松軟的苔蘚一步步地登上濕滑的石階直到山巔的林區(qū)。走了七八公里之后,最后來到了已經(jīng)結(jié)冰的小湖邊,小湖兩岸的斜坡上被各式各樣的石頭覆蓋著。
我把小船放在水中,幻想著一陣微風(fēng)吹來讓小船駛向小湖對岸。這時的氣候雖寒冷,但空氣卻清新。除了耳邊不時傳來的鳥鳴之外,四周靜寂無聲。
我多次來到小湖邊飄放小船。一天,忽然烏云密布,霎時間大雨傾盆。我將身體緊緊貼在大巖石上,以此來獲取溫暖。我想到了石器時代。在下雨時,我看見小船在前進時推開湖水所擊起的層層漣漪,想像著小船在洶涌的大海中勇敢地搏擊前進……太陽出來了,一切又恢復(fù)了平靜。
當(dāng)我們舉家準(zhǔn)備返回美國時,麻煩來了。由于行李過多,母親不同意讓我把小船帶回家。
我爭辯,但無濟于事。
傷心之余,我最后一次來到了斯道渥斯德湖,找到了那塊大巖石,把小船藏在巖石底部的空地上,并在外面堆上了石頭,決心有一天重返這兒尋找我的珍寶。
我與外祖父話別,但卻不知這竟是永別?!霸僖姟!蓖庾娓妇o緊地握著我的手說道。
在1964年的夏天,我與父母、妻子、孩子一起回到了挪威。一天,我飛奔出農(nóng)莊迅速趕到斯道渥斯德湖,尋找那塊大巖石??赡莾旱膸r石太多了,看來我的搜尋是毫無用處的。
當(dāng)我看到大巖石下的一堆石頭被挪動過時,我慢慢移開石頭,把手伸進巖石下邊的空地上。我的手碰到了移動著的東西。我拉出小船把它握在手中。34年了,小船一直停泊在這兒,等待著我的歸來。粗糙光禿的船體、由于歲月的侵蝕而幾乎斷碎的桅桿和僅剩的破碎的船帆都在等待著我。
那個時刻永遠難忘。當(dāng)我抱著小船時,我感覺到了外祖父的存在。外祖父在22年前就去世了,但他好像仍在這兒陪伴著我。外祖父、我、小船,我們?nèi)齻€又團聚在一起了。
為了讓親人們看到,我在小船上刻上1930和1964兩個字樣,并把小船帶回了農(nóng)莊。有人建議我把它帶回美國家中?!安?,”我拒絕道,“它的家就在斯道渥斯德湖邊的那塊大巖石下?!蔽抑匦掳阉呕氐较惹暗牡胤?。
1968、1971、1977、1988年我先后來到了斯道渥斯德湖。每一次當(dāng)我握著小船并把這一年的年份刻在小船上時,我都會感覺到外祖父與我更親密了。
我最后一次到斯道渥斯德湖是在1991年。那次我從美國帶來了我的兩個孫女:13歲的凱瑟琳和12歲的凱瑞。當(dāng)我們一起爬山時,我想起了外祖父,并把外祖父同我兩個孫女的人生相對照。凱瑟琳、凱瑞與他們的祖先具有相同的品德與性格。然而我的外祖父似乎沒能像我了解自己的孫女那樣了解我。
在和孫女們經(jīng)常做的事情中,工作與奮斗是最有價值和最重要的。孫女們生活在豐衣足食之中,但她們卻并不認為這是人生真正的快樂。
外祖父在偏僻的農(nóng)莊中永不倦怠地工作。外祖父曾教給我:應(yīng)當(dāng)接受并感激我們所擁有的一切——不管是多是少。我們必須勇于承擔(dān)重負和享受生活的樂趣。因為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不能為我們所支配和控制,但只要是在我們的能力范圍之內(nèi),我們就必須試著去把它做得更好。我們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達到目標(biāo)。
在郊外舒適的故鄉(xiāng)里成長,我的孫女們生活在一種不同尋常的環(huán)境里。但我希望也相信她們會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像我的外祖父一樣妥善處理周圍的一切,學(xué)會當(dāng)年外祖父教給我的一切。一天,我?guī)е齻儊淼搅怂沟冷姿沟潞?,希望能夠通過這種方式讓她們明白這只小船以及它內(nèi)含的自力更生的精神。
站在高山上,我猶豫著不敢講話,惟恐打破了這里的寧靜。這時,凱瑞抬起頭來看著我,打斷了我的沉思,她輕聲地說道:“爺爺,有一天我會回來的,”她哽咽著,“帶著我的孩子。”
[編譯自美國《17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