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好的一次島城之行

那是一座怎樣的城市，她是山海關外第一市，聞名于世的“遼西走廊”，依山傍海的靈秀之城。她曾引無數(shù)英雄競折腰，秦皇漢武均在此修過宮殿，曹操在此留下了“東臨碣石，以觀滄?！钡那Ч沤^唱……她令我心馳神往。九十年代初，我剛參加工作，在盤錦一家企業(yè)當業(yè)務員，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那里，是領貨車到一家企業(yè)送鋼材。

到的那天中午，我就受到了對方的盛情款待，包括張經理在內有七、八個人作陪。吃的是由對蝦、海蟹、筆桿蟶、海蟄等當?shù)厮拇筇禺a海鮮為主組成的宴席。大家開始喝酒時都是頻頻舉杯，緩緩而進。可對方的張經理聽說我是錫伯族，并兼具滿族、漢族血統(tǒng)時，可來了興趣，因為他是滿族。他把五十多度剛猛甘洌的白酒猛地倒?jié)M了一個三兩杯，興沖沖地說：為了民族大團結，為了咱們繼續(xù)合作，我敬你一杯。然后“咕?！币幌戮透傻粢话耄槼食鲅獦由省?/p>

接著就號令全場喝啤酒，讓大家輪流敬我酒，滿杯啤酒敬時都要干掉。我還擔心自己會被灌倒，沒承想他首先就考慮到了，讓我每次喝一口，意思一下就行……因夏季天太熱，席間無女性，大家都脫掉了上衣，露出了原始的古銅色的腱子肉。關東漢子席間不喜談工作事，都掏心窩子地說著各自的興奮事、有趣事，言語激昂，狂放不羈，我也頓覺有種豪氣在胃中升騰，無拘無束。

那天我領來的貨車回去的早，張經理宴后執(zhí)意派專車送我回盤錦。我怕麻煩人家，推辭再三，他才把我送到火車站并一直上車。

那次酒喝得小醉微醺，吃得渾身通泰，愜意滿懷，還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雖然列車上的食品都是“天價”，我還是買了幾聽易拉罐啤酒，還有葡萄干、火腿、烤魚片來佐酒。

這就是葫蘆島市，多么好的葫蘆島人。我這個初出茅廬的小青年，第一次來就受到了這樣高規(guī)格的接待，而且拿回全部貨款……我邊小酌邊靜靜地想著，感到一種無以言狀的興奮，用夢幻似的眼光注視著這里。打開車窗，徐徐暖風像初戀的情人用風情萬種的唇在輕吻著我的面頰，吹動著我沾在額頭上的發(fā)絲、火辣辣的胸膛。窗外，近處田連阡陌、林帶縱橫、姣花弄影、河光瀲滟，遠處，村廓浮動、山嵐縈繞、彩云飛舞，讓人心花怒放。

車廂內近處，坐著幾位英姿颯爽的海軍女兵，正小聲說笑著。她們今天也讓我倍感威武、靚麗，因為葫蘆島和盤錦都是沿海城市，我想向這些保衛(wèi)海疆的軍人問候，可我怕自己的冒失驚擾人家……我又呷了幾口啤酒，細膩的泡沫沿著喉嚨蜿蜒而下，在心潮中舞蹈，感到愈加醇香，似魏武帝唱著“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揭開的百年佳釀；又似李白正唱著“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從千年前大唐的月夜中漾來的仙酒之氣，讓我的每一個細胞都活躍起來，酒后我心里的女兵變得更美，我默默地祝福著她們。

列車“哐哐”撞擊鐵軌的鏗鏘聲，更蕩漾起我的激情，尤其是它前部分優(yōu)美的弧線在夕陽映照下熠熠生輝，帶著一個青年的夢在遼西的廣袤大地上飛馳，飄舞在繁花叢中。

在錦繡之州喝酒聽“毛主席教導”

工作第二年，為了讓我社會關系再廣一些，父親曾領我專門到錦州去了一圈，他在那里有很多同學和戰(zhàn)友。臨回來那天，父親一位在一家單位當武裝部副部長的戰(zhàn)友，在一家風味飯店盛情款待了我們，作陪的有他們部長和兩位年輕干事。

這里曾古有明末松山鏖兵，近有國共遼沈決戰(zhàn)，多是影響中國歷史進程大手筆、枕山襟海的錦繡之州的人就是豪爽。那位近六旬的部長和兩位干事用的是三兩的杯，每杯酒七、八口就干掉。這也難怪，聽說部長在部隊時當過團職干部，工作、辦事和喝酒都是雷厲風行，有二斤白酒的量，但從不攀酒、不打酒官司……不過，因我父親和他戰(zhàn)友都不喜歡喝酒，所以大家吃得都很沉悶，只是說一些客套話。

父親看出了部長的心情，出于禮貌，也為了活躍氣氛，讓我向各位敬酒，我也用三兩杯倒了半杯酒，說了句客套話后，就一飲而盡?！昂脴拥摹?，那位部長先鼓掌夸我，點了點頭，眼睛刷的一下變亮了，隨后脫掉將軍呢上衣，解開了雪白的襯衫上扣，擼起了衣袖，抿了兩下薄發(fā)，來了酒興。

我在喝他們這種地產“凌川白酒”時，感到芳香濃郁、醇厚綿軟、回味悠長。聽老部長介紹，這是錦州人的驕傲，朱德元帥曾說過：南有茅臺，北有凌川。張學良將軍贊譽凌川酒為“酒中仙”。酒是好酒，但我們錫伯族有規(guī)矩，晚輩不能和長輩在一桌拼酒。所以在征得父親同意后，我才有口福和部長及兩位干事大口喝起酒來。

宴席也很豐盛，有幾道菜很有特色，如鮮爽柔嫩的鹵蝦爬子、黛綠剔透的什錦小菜、細膩醇綿的燉干豆腐。特別是那絳紫色的鹵蝦醬燉豬頭肉，鹵蝦是錦州的特產，是用晶瑩剔透的、膏籽豐腴的毛蝦搗爛后發(fā)酵而成，葷香爽口，過去是皇家貢品。用它燉的菜鮮香無比，讓人胃口禁不住地膨脹起來。

那美酒佳肴像多情的女人，強烈地沖擊著大家的感官，讓大家興致大增，生活中的喜怒哀樂都掏心掏腑地神侃起來，場面熱鬧起來。我吃得飄飄然，酒越喝越甜，有種到家的感覺，因為我老家就是錦州市錦縣的，還和作家蕭軍是老鄉(xiāng)呢！正當我忘乎所以，想和兩位干事拼酒時，老部長突然站起對我們厲聲道：毛主席教導我們，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他鏗鏘有力的話讓我們酒醒了不少，頓覺拼酒很蠢。這句教導從此也扎根我心！

但那天酒還是從下午六時喝到十時多，六個人喝了五瓶凌川酒。記憶中這種酒大概有四五十度，但席間說說笑笑，吃的都是解酒菜，再有老部長能把握分寸，所以誰也沒喝多。這次消費還是老部長買的單，誰不讓他還和誰急，并一直送我們到賓館才回家。

在物阜民豐之地感受草原上的佳肴

最初走進阜新是一年夏季，這里給我印象最深的，首先遍處是“黑金子”，毫不謙虛地向世人炫耀著她那“物阜民豐”、“北方煤都”的嬌姿艷影；再有就是在不少的餐館前，總有一股股膻香味在糾纏你的嗅覺，似從大草原彌漫而來?！斑@里蒙古族人多，很多飯店是蒙古特色”，一位同去阜新的朋友告訴我。

錫伯人在歷史上曾一度為科爾沁蒙古所轄，飲食習慣與蒙古族相似。所以在阜新待的兩天，下了幾次飯店，讓我有食欲的當屬這蒙古風味。最難忘的是吃那“手把羊肉”，這不但是蒙古族風味，也是阜新特色。這種肉是大塊蒸煮熟的，吃時自己拿刀剔肉，用切、挖、割、刮、片等方式，把羊骨頭上的肉吃凈為止。做法雖簡單，但其肉鮮嫩適口，膻香無比，因為阜新有肥沃的草場，羊多長得膘肥體壯，且是高蛋白低脂肪。其實“手把羊肉”也是錫伯人游牧、漁獵時代的主食，現(xiàn)在叫“大盤肉”。吃這種肉時最好喝白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頓覺有種回歸草原生活的豪氣。

最好的主食是用牛肉餡做的餡餅，烙得形如銅鑼，外焦里嫩，皮薄透亮，油珠閃爍，紅綠相間的餅餡如瑪瑙、翡翠散落其間，煞是好看。鮮香四溢，大吊胃口。這就是出名的蒙古餡餅，傳到阜新有３００多年歷史了，漢族人說‘好吃不如餃子’，而蒙古族人則說“好吃不如餡餅”。大口嚼上一張后，呷上幾口白酒，頰齒留香，讓人飄飄然……

阜新歷史上曾是邊塞之地，只有少數(shù)年代歸中原王朝管轄，多數(shù)年代為北方少數(shù)民族割據。如這里有２６０多尊藏傳佛教摩崖造像的海棠山國家森林公園，還有被考古專家譽為“玉龍之鄉(xiāng)，文明發(fā)端”的８０００多年前查海文化遺址……都彰示著這里的古老神秘與浪漫。長久以來這片自由廣闊的天地，也培育出粗獷、豪放、熱誠的民風。在這里，我們看到有些阜新的朋友，在酒桌上光著膀子，披著毛巾，卻把電扇推得遠遠的。喝酒時又快又急，把那種被譽為“塞北獨秀一枝梅”的地產“梅雪啤酒”，大杯大杯的倒?jié)M就干，敬對方酒時，不管你喝不喝，他自己先干，特別是酒桌下常成箱放著啤酒……據說這種喝法出汗多，很少醉酒，進入秋季后還抵御感冒，呵呵……

龍城的希望之酒

一九九八年九月的一天，我陪同我所在的一家民企集團董事長，驅車趕往遼西的另一座城市參加希望工程活動。這是座神秘而古老的城市，這里發(fā)現(xiàn)的紅山文化原始女神殿遺址等，將中華民族文明史提前了千余年。而近年來大量發(fā)現(xiàn)的一億多年前的鳥化石，證明了世界上鳥類的祖先在中國，就在遼寧的這個地方。這里過去叫龍城，曾是前燕、后燕、北燕的古都，比唐僧早行２００多年的西天取經人——燕僧曇無竭，就出家于此。

在市郊十二臺子鄉(xiāng)的希望小學，我們受到了熱情迎接，孩子們身著鮮艷服裝敲鑼打鼓，夾道歡迎，臉上綻放著幸福的花朵。聽說這里的孩子很上進，有些后來還考上了清華、北大……該市包括一位姓陳的副市長在內的市、縣、鄉(xiāng)領導，還有團市委、電視臺、教委等單位的同志都已在此早早迎候了，讓我們深受感動，感受到這座古城人民特有的熱誠、率真。

中午宴席設在鄉(xiāng)食堂，桌上的菜有四樣，是羊湯、豆角燉排骨、水豆腐、酸菜粉條，還有小白菜、小蘿卜、小蔥等生菜，主食是煎餅。雖簡單，卻很豐盛、實惠，大吊胃口，感覺是回到農村老家過年了。當?shù)匾晃煌驹诰淳茣r說：現(xiàn)在鄉(xiāng)里條件還差點，但我們會共同努力把教育和經濟都搞好，到那時再請大家吃好的……樸實的話語贏得大家陣陣掌聲。他們多是直腸子、憨性子，敬你酒時絕不會比你少喝，但也很理智，出生于這里的令敵軍聞風喪膽的抗日名將趙尚志，就曾經利用一次喝酒的機會，未費一槍一彈就收繳過偽軍一個連的槍支……

我們一行三人中，董事長和陳市長等人在一桌都是以茶代酒，司機也不喝酒，只有我和另一桌領導喝酒。他們的樸實令我感動，加上那時我才２６歲，年輕氣盛，也為了表示誠意，所以和在座的人，大杯大杯的啤酒倒?jié)M就干，大家敬我酒，也是來者不拒。菜很下酒，特別是羊湯，聽說是鄉(xiāng)里今早為我們專宰了一只羊做的，那湯濃稠乳白、不膻不腥、肥而不膩、鮮嫩適口，起勁的喝就同蒸桑拿一般，渾身冒汗，從頭爽到腳。湯助酒勢、酒借湯力，越喝越起興，越喝越甜，并保持了連續(xù)喝五瓶啤酒沒出去小解的地步，不知酒到底喝到哪去了？讓人想起了郭小川的祝酒歌：舒心的酒，千杯不醉。知心的話，萬言不贅……也領悟到臺灣詩人鄭愁予的驚世之語——“一個喝酒的人，活一生過兩輩子”的真正境地！

宴后，陳市長親自送我們出市區(qū)，臨別時還給我們裝上三方便袋當?shù)靥禺a大棗。酒后嚼幾粒嬌艷欲滴、皮薄肉厚、酸甜酥脆的大棗，賞著車外金秋美景，頓感一種寄懷高遠的神仙境界。不禁想起《詩經》中的一句——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于彼朝陽。其實，這里就是因這優(yōu)美詩句而得名的朝陽市！

（責任編輯／沙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