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當中國登山“雙子”王勇星峰和李致新開始進行“七大洲最高峰”111登計劃時,登山在圈人眼中就是“玩命的運動”,被人不解地嘲諷為“腦子有病”。而如今。在全世界已完成“7+2”(攀登七大洲最高峰和徒步南北極點)探險計劃的10個人中,中國人就占了一半。登山中的風險和艱苦依然存在,這項運動卻逐漸成為一種時尚。即便是量附庸風雅的追逐者。在雪山上也能感受到一種夏魂的凈化和心靈的滌蕩,經(jīng)歷了苦難甚至生死之后感受到的幸福,雖人人不同。卻同樣強烈,同樣珍貴。
幸福,讓人們對登山欲罷不能。也許在普通人看來,只有登上了頂峰才能體會到實現(xiàn)夢想的快樂,但在實際的采訪中我們卻聽到了各種不同的“幸福聲音”。
“隊長,我很冷!”
“冷就對了!”
“我腳疼!!”
“大家都疼!”
“我昨晚就睡了兩三個小時!!!”
“那就夠了!”
這是2005年4月在徒步北極時,女隊員和隊長的一段對話。很顯然,當隊長的在故意用輕描淡寫的態(tài)度減輕隊員的心理壓力??僧敃r女隊員卻委屈極了,紅著眼圈,在心里不住地埋怨,“一點都不關心群眾疾苦”。
這里的隊長就是王勇峰,中國國家登山隊隊長,第一個完成“7+2”探險計劃的中國人。他那標志性的大胡子和彪乎乎的性格,總是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或許幸福的感覺總是在經(jīng)歷過對比之后才更加明顯,而在有著許多驚險傳奇經(jīng)歷的隊長王勇峰身上,這一點就更加明顯。
1984年,22歲的王勇峰剛剛接觸雪山,在青海阿尼瑪卿二峰的攀登過程中遭遇了平生第一次雪崩,另一根繩上結組的4個隊友瞬間被奔涌而下的積雪吞沒。顧不上恐懼和害怕.他和隊友開始瘋狂地呼喊,拼命地挖雪.10分鐘不到終于顫抖地救出了4個人……
1 988年1 2月,王勇峰和搭檔李致新在極度嚴寒的惡劣條件中登上了南極洲最高峰文森峰。當時,狂風卷起的漫天冰晶使天空變得白茫茫一片,看不見遠山,看不見地平線,甚至看不見對面的人。零下40攝氏度的嚴寒,暴風雪把營地帳篷一次次吹倒,巧克力凍得像石頭一樣硬,冒著熱氣的咖啡剛喝到一半已經(jīng)凍上冰了,想去舔勺子上沾的麥片,舌頭卻被結實地凍在勺子上……
1993年5月,在海峽兩岸聯(lián)合攀登珠峰的活動中,從突擊營地出發(fā)沖頂時,王勇峰的右眼因為高寒缺氧而暫時失明。但他誰也沒告訴,硬是一步步艱難地走到了珠峰頂上。然而,在下撤過程中,極度疲勞、嚴重缺氧,目測不準的王勇峰在最為兇險的“第二臺階”金屬梯上一腳踩空,瞬間整個人像倒掛金鐘一般吊在海拔8000多米的地方。在這個連飛鳥都飛不過的生命禁區(qū)中,王勇峰大頭朝下,拼命掙扎,竟然奇跡般地掉轉過身體.最終憑著頑強的毅力和驚人的生存能力生還。當他滿臉曬得皮開肉綻、步履蹣跚地出現(xiàn)在營地時,焦急等待中的隊友一把抱住他.失聲痛哭起來。此時,他與大本營失去聯(lián)絡整整28小時,并付出了3個腳趾凍傷截肢的代價。
有著如此多驚險的經(jīng)歷,提起登山王勇峰卻總是一副成竹在胸、樂呵呵的模樣。他總說,從山上下來后,看見所有東西都在沖你微笑,連自行車都在沖你笑,這是登山最幸福的感受。也許只有經(jīng)歷過生死考驗之后的人,才會有這般超然的體會,一切都看得很淡,卻又異常珍惜。
次落:被人需要的感覺真好
身份:中國登山協(xié)會教練 中國第一個
完成“7+2探險計劃的藏族人 中國
第一個登頂珠穆朗瑪峰的校大學生
幽默與樂觀,似乎是登山人共同的特點。如果說王勇峰隊長是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幽默的元素,而國家登山隊中的藏族教練次落則是典型的“悶樂”。
這個被人親切地叫做“老爺”的登山教練其實并不老。1998年5月,24歲的次落第一次登頂成功就是站在了世界之巔,他也成為中國第一位登頂珠峰的在校大學生。如今,在中國5位完成“7+2”探險計劃的中國人里,次落是最年輕的一個。
在很多人眼中,次落是天真而樂觀的,時常還來點孩子似的小幽默。一次,同事讓外出的次落幫忙買幾雙襪子回來?!耙m子呢?”同事問道?!拔腋麄冋f,得特別定做,三天以后才能取呢!”次落憨憨一笑,早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凈的他用帶著藏味的普通話狡猾地說道。
即便是提起登山中的兇險,次落的講述也帶著特有的“悶樂”元素。1997年,次落第一次登山。由于技術生疏、經(jīng)驗欠缺,在經(jīng)過一條160多米長的陡峭的大雪坡時,固定點脫落,次落翻著跟頭從希夏邦馬峰海拔7850米的地方滾落下來?!按蟾畔陆盗?0多米吧,我被教練抓住了。等我醒過來一睜眼,啊!居然有5張臉擠在我跟前,嚇了我這一跳!”次落瞪著黑亮澄澈的眼睛,笑著說道。那表情就像是剛剛惡作劇得逞的孩子,神情中還有些調皮。
說起登山中最大的幸福,天真無邪的次落卻換了一幅少年老成的模樣,他說作為教練,在登山過程中被別人需要的感覺最好,這也成為他幸福的源泉。無論是帶領一幫帥哥美女,歡聲笑語地攀登啟孜峰,與麻膜登山隊隊員被困科修斯科峰,蜷縮在暴風雪中苦苦等待黎明到來,還是在徒步南極極點過程中,拖著三四十公斤重的行李,在冰原徒步隊伍中“跑”前“跑”后地攝像,體力超強且技術過硬的次落總是把后勤裝備、公用物資安排得井井有條,把隊員照顧得無微不至,因此,忙忙碌碌的次落被大家公認為“最厚道、最幽默、最心細”的教練。
每次到了營地,呼叫“次落教練,次落教練”的求助聲就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次落說,最幸福的時刻就是等待沖頂?shù)哪菐讉€日夜,幫助隊員把一切都準備好了,躺在帳篷里養(yǎng)精蓄銳,那種等待的愜意無以言表。無論道路多么兇險,攀登如何艱難,在困難面前始終保持微笑,給自己信心,更給隊員信心,這是次落這樣的登山教練在冰天雪地的惡劣自然條件中練就的獨特氣質。
馬一樺:能進帳篷休息最幸福身份:成都刃脊探險戶外運動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
馬一樺的名字總是和阿爾卑斯式、技術型山峰這樣的詞語聯(lián)系在一起,作為民間技術型登山的典型代表,他一直致力于登山運動的推廣和普及,而且對未登峰情有獨鐘。2004年,他攀登四川畢棚溝未登峰成功,同年11月成為第一個登頂以最需要高難度技術聞名于世的四姑娘山幺妹峰(海拔6250米)的中國人。
從業(yè)余登山愛好者到民間登山俱樂部的經(jīng)營者,再到國內未登峰計劃的挑戰(zhàn)先行者,從愛好到事業(yè),因為熱愛而選擇登山,馬一樺的登山之路代表了“一小撮”具備專業(yè)技術、不斷向自身極限挑戰(zhàn)的登山愛好者。在外人看來,與專業(yè)登山隊員相比,他們的登山過程更像是“自討苦吃”,但他們卻行走在危險邊緣,樂此不疲,難以割舍。
2005年10月下旬,馬一樺和隊友開始了對雅拉雪山的攀登,這也是他所在的刃脊登山隊“未登峰計劃”的一部分。雅拉雪山海拔5820米,是康巴地區(qū)著名的神山,當?shù)夭孛穹Q她為“山中之王”,山體氣勢磅礴,從西側看山的形狀就像燃燒的火焰。國內外曾經(jīng)有多支隊伍前來攀登,但都止步于北峰頂與最高點的狹長刃脊。
在雅拉雪山跋涉的6天時間里,馬一樺和隊友每天都要面對陌生的線路,完成白天艱難的攀登后.卻還要為在哪里能夠安全宿營而苦苦尋覓。惡劣危險的自然條件和前途未卜的心理狀態(tài),更增加了攀登的難度。
一次,攀登的途中找到的宿營地是幾天之中條件最好的一處,是在刃脊上的一塊巨石上,上下有很小的通道,三面都是懸崖。巨石上也很不平坦,馬一樺和隊友用冰鎬在堅硬的凍土和石塊中挖了三個小時,才勉強敲出一塊平臺來。正在休息時,隊友曾山的攝影包在移動過程中沒有用鎖連接,背上肩頭的一瞬間突然從背包上飛了出去。第二天天亮時,他們才發(fā)現(xiàn)攝影包掉下去的地方是幾百米的懸崖……為了保證安全,此后,每次宿營睡覺時他們都要系著安全帶。然而,有地方睡覺已經(jīng)是最幸福的事情了。很多個夜晚,他們只能勉強蜷縮在巖石縫里休息。到了白天還要在兩邊都是萬丈深淵的刃脊上行走,面臨地震波及的危險,每天只能上升200米左右,而最后在距離頂峰300米的地方卻仍然要接受失敗的結局。
如此危險的攀登,對于馬一樺來說充滿挑戰(zhàn)?!皬呐实情_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這是充滿危險與艱辛的征程。不過,‘不斷發(fā)現(xiàn)未知,挑戰(zhàn)自身極限’,我理解的阿爾卑斯式攀登本應如此。”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他的臉上會露出溫和而滿足的微笑,“進了帳篷能休息一會兒,即使只能坐在巖石縫里,臉貼著冰冷的凍土,也是最幸福的時候?!?/p>
王秋楊:最愛當超級無敵媽媽身份:今典集團聯(lián)席總裁首位徒步到達南北極點的中國女性
在中國業(yè)余登山圈里,有這樣一群登山癡迷者,他們中有房地產(chǎn)商、法官、建筑師、廣告人。這些身體條件一般,但在精神追求上從不滿足的人組成了一支特別的登山隊——“麻膜”登山隊。“麻膜”本是小兒麻痹和腦膜炎的縮略語,在這里卻恰到好處地表達了這群山友的業(yè)余與執(zhí)著,他們身體力行地實踐著“麻膜登山宣言”:平凡的人內心卻有不平凡的渴望,也能實現(xiàn)不平凡的夢想。作為今典集團總裁的王秋楊就是這樣一個“麻膜”登山愛好者。2005年,這個看上去文靜、纖弱的女子成功徒步到達南北極點,成為第一個到達地球兩極的中國女性。
慕士塔格、厄爾布魯士、啟孜峰、哈巴雪山、四姑娘山二峰……從2003年開始登山.王秋楊的登山行程可以用“密集”來形容.只要體力和時間允許,她就會樂此不疲地再次出發(fā)。2005年,她不僅成功地徒步到達南北極點,還登上了南極洲最高峰文森峰。不過,最讓她高興的并不是這些驕人的登山成績,而是她的兩個寶貝兒子也在今年五一期間成功登頂海拔5025米的四姑娘山大峰。
“我第一次看到這么大的雪山啊?!庇祜L雪,9歲的小兒子張牧遠俯視四周巍峨矗立的雪山,喘著粗氣感嘆道。那天,他和哥哥張牧遙一起成功登頂,創(chuàng)造了年齡最小的兩兄弟同時登頂四姑娘山大峰的紀錄。這也是王秋楊帶兩個孩子第一次登山,此前小哥倆都是在后方又羨慕又牽掛地等著媽媽登山歸來,那也是孩子眼中的“超級無敵媽媽”最幸福的心事。
去年底在南極徒步極點時,王秋楊就因為這份甜蜜的牽掛而落淚。連日艱苦的行軍讓王秋楊休息不好,一天夜里做了噩夢,夢到孩子出事了。第二天一大早,她趕緊往家里打電話。當孩子稚氣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她的眼淚一下子涌出。沒想到,小兒子在衛(wèi)星電話那邊反倒懂事地安慰媽媽說“媽媽,我寫了一篇作文,題目就叫《我的媽媽》,我念給你聽吧!”
“我的媽媽長得非常漂亮,她小鼻子、小眼、小嘴巴……”那一整天的徒步行進中,王秋楊都高興得合不攏嘴,任憑漫天的風雪呼呼地往嘴里灌,心里始終美滋滋的。王秋楊說,別看我又做企業(yè)又登山,其實最讓我有成就感、最愛做的事情就是當孩子們的“超級無敵媽媽”?!覌寢屓ハ柴R拉雅山了!我媽媽去登月球了!你看,我在他們心中多偉大!這才是我登山最幸福的時刻?!?/p>
曾經(jīng)有山友登頂后給愛人寫下這樣的文字剛才我在山頂輕輕呼喚你的名字,等我回來,我會更加好好地愛你。從靜謐的雪山回到喧鬧的城市,臉上界限分明的曬傷妝引得路人好奇的目光,而走在街頭的登山者內心卻仿佛重回人間一般,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素面朝天之下掩藏著怎樣的驚心動魄。
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風雪的洗禮和身心的磨礪,從雪山下來的人心里總會莫名涌起一種幸福,僅僅為了仍然活著,仍然能夠在藍天下盡情歡笑。登山,讓他們體驗到生活中失而復得的欣喜與感激,讓他們與包容著珍惜和留戀的幸福感久違重逢,用一種失而復得的心態(tài)去熱愛生活中的每一天,熱愛生命中的每個人。
責編/王查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