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淦昌(1907—1998),江蘇常熟人,著名核物理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我國核科學的奠基人和開拓者之一,被譽為“中國原子彈、氫彈之父”。為了新中國的核事業(yè),他隱姓埋名長達十七年。就是這樣一名讓人唧唧稱道的閃光人物,他的思想光芒并沒有因為其學術(shù)成就而被掩蓋。他與妻子吳月琴女士從“父母之命”到相知相守的經(jīng)歷,直到今天都讓人懷念。然而,這對曾長期廝守的“名人”,他們最初的婚姻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他們身上還曾有過什么樣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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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淦昌1907年出生于江蘇常熟一個頗有名氣的中醫(yī)世家。在那個動亂的年代,憑著祖上遺傳下來的國醫(yī)絕學,王家過著殷實的生活。然而,當王淦昌4歲的時候,一生懸壺濟世的父親突然英年早逝,把一個家族的重擔扔給兩位已經(jīng)成年在常熟縣里謀生的哥哥。9年之后,與他相依為命的母親又早早地撒手人寰??吹阶钚〉耐鈱O王淦昌過早地失去了父母之愛,外婆決定給他成個家。
于是在王淦昌剛剛拿到小學畢業(yè)證書那年,外婆就派人到鄰鄉(xiāng)的老中醫(yī)世家——吳家提迎娶的事情。原來,吳家與王家是世交,在王淦昌才3歲的時候,父親就為他與吳家大他3歲的女孩月琴訂下了娃娃親。此時,吳月琴16歲,按照當時的習俗,也該到了出閨論嫁的年齡了。盡管王家父母雙亡,但是崇尚禮義誠信的吳家毫不猶豫地兌現(xiàn)了當年父母之間的媒妁之言。
新婚之夜,懵懵懂懂成了新郎的王淦昌窘得連抬頭看新娘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更別提上前掀開新娘的紅蓋頭了。對這位比他大3歲的新娘,與其說是將她作為大媳婦,毋寧說是當做大姐姐來接納。
王淦昌還未真正感受到外婆幫他筑的新家的暖意,就匆匆登上了開往上海的客船。他考進了上海著名中學——浦東中學。此時恰逢“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浪潮,那群負笈過海留洋歸來的新運動斗士的學識、理念以及反叛精神影響著他的生活和思想。每每想到自己鄉(xiāng)下的老屋還藏著一個有著三寸金蓮的“娘子”時,他心里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悔和疼。有幾次,他鼓足勇氣趕回老家要讓外婆幫自己“退掉娘子”,但一踏進家門,一看到善良賢惠的“大姐姐”又是笑容可鞠地噓寒問暖,又是忙里忙外地燒水做飯、洗衣納鞋,到了嘴邊的話硬是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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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30年代初,清華畢業(yè)后給中國物理學界的先驅(qū)吳有訓教授當助手的王淦昌,未與家人商量便考取了江蘇省赴德國留學的官費研究生。一直用血汗錢資助他念中學、大學的大哥也禁不住搖了搖頭:“淦昌啊,你已是3個孩子的父親了,怎么還‘我行我素’啊。一個家畢竟要靠男人來支撐,你已從清華畢業(yè),完全可以養(yǎng)家了,還留哪門子學呀!”
王淦昌思前想后,對妻子說:“月琴,我仔細想過了,不去留學了,就守著你們娘兒4個過日子吧?!逼拮訁s輕輕堵住他的嘴:“我想通了,好男兒志在四方,何況你是做大學問的……淦昌,我只有一個請求,不論你今后走得多遠、飛得多高,別忘了你的家,有盼著你早日學成歸來的妻兒老小……”
王淦昌一踏進柏林大學的校門,就幸運地從師于被愛因斯坦贊譽為“天賦高于居里夫人”的著名女物理學家邁特內(nèi)教授。在邁特內(nèi)教授的引領(lǐng)下,他獲得了柏林大學博士學位,登上了當時世界物理學的學術(shù)高臺。
在他結(jié)束留學生活之后,他又去了英國、法國、荷蘭、意大利等國作學術(shù)訪問,學習了最新的物理學理論與實驗技巧。1934年4月,王淦昌回到了當時災(zāi)難深重的祖國。他要用所學的知識報效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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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淦昌回國后先到山東大學任教,一年后接受浙江大學校長竺可楨教授的邀請南下西子湖畔,到浙大物理系任教授。這位年僅28歲的留德博士,是當時浙大最年輕的教授,有人稱他是“娃娃教授”。但他以其淵博的學識,一下就將浙大的驕子們迷住了。選修他的課的學生中,有一位女學生常向他投來傾慕的目光。他得知這位女學生是金陵人氏,是浙大的女才子。
“金陵才女”對王淦昌的仰慕完全源于他身上的天才物理學家的秉賦和才氣。她聽過當年王淦昌在萊茵河畔與諾貝爾獎失之交臂的故事,也知道在美國科協(xié)出的那本《世界百年科學大事記》只收入兩位中國人,其中一位就是王淦昌。
然而,有一天,她悄悄地尾隨“娃娃教授”步出浙大校門,吃驚地發(fā)現(xiàn)下了黃包車的教授竟親熱地挽著一個挪著三寸金蓮的大媳婦,后邊還跟著幾個小孩子。
“這不公平!”隨著“金陵才女”與“娃娃教授”的關(guān)系到了無話不說的地步,“金陵才女”后來尖刻地說,“一個大科學家娶了大字不識幾個的小腳大媳婦,這本身就是一樁畸形的婚配?,F(xiàn)在我鄭重地告訴你,我是她的競爭者!”
“那是不可能UZiYMcnOdFFGIkuenxO/vh5KF1pn9QcLyJV6jyeA0Fs=的?!蓖蹁撇龘u了搖頭說,“你與她不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br/> “怎么,你膽怯了?”
“不,我已經(jīng)有家室兒女了,已經(jīng)沒有這個權(quán)利?!蓖蹁撇齽窠馀抛?,“作為男人,對月琴和孩子們,當然還包括你,我都必須有一種責任。我們的關(guān)系只能界定在師生上,只可以聊聊彼此喜歡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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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淞滬會戰(zhàn)國民黨軍隊敗北,杭州落入日本侵略者的魔掌,浙江大學遷往了大后方。王淦昌在顛沛流離中染上了肺結(jié)核。校方的薪水已經(jīng)好幾個月發(fā)不出來了,一家7口的生活重擔全都壓在了吳月琴肩上。
浙大在貴州省的小山城湄潭落腳后,吳月琴在荒山坡上開墾出了一片菜園,種上了蔬菜,養(yǎng)了一群雞。校長竺可楨看到后當著王淦昌的面嘖嘖稱贊:“王教授,沒想到你這‘小腳太太’真能干呀,讓她給浙大的教職工家屬傳傳經(jīng),墾荒自足,這是教授夫人用女人的雙手擊退日本鬼子兵啊!”
幾天后,吳月琴打聽到羊奶能治療肺結(jié)核,便從山民那里買來三只奶羊。一天傍晚,當妻子從山上放羊回家,一直站在門前等著她的王淦昌深情地說:“這些苦活不能都讓你一個人去干啊!從明天開始,我負責放牧一只奶羊。”
從此,每逢上課,王淦昌便一手夾講義包一手牽羊。一代核物理學大師牽著羊兒去教書做實驗遂成為浙大的佳話。
一直傾慕著王淦昌的“金陵才女”終于發(fā)現(xiàn),教授的婚姻是如此牢固,她再也不忍走近這個溫馨的城堡。
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浙大遷回杭州。已經(jīng)名花有主的“金陵才女”來向自己的導師辭別,她含淚對大科學家表白完“我會用心記你一生一世”的心意后,便再也沒有在王淦昌面前出現(xiàn)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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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7月的一天傍晚,在林蔭道上散步的王淦昌老人被一個騎自行車的年輕人撞倒,摔碎了右腿股骨脛。那個撞人的青年人逃之夭夭,兩位上了年紀的老者扶起一代大科學家,通知了他的家人。在中央領(lǐng)導的關(guān)懷下,90歲高齡的王淦昌教授經(jīng)過5個月的住院保守治療,居然奇跡般重新站了起來,又能在院子里散步了。他住院期間,吳月琴老人隔三差五地到醫(yī)院看望他,試著為他做點什么。然而,當王淦昌教授完全可以行動時,94歲高齡的愛妻在一個夜晚竟也摔碎了右腿股骨脛,于1998年7月仙逝。與此同時,極度消瘦的王老被查出患有胃癌且已到了晚期。百日之后,他追隨著已赴天國的“小腳夫人”化蝶而去。
一對稀世之鳥殉情御風遠行了。一曲百年牽手的世紀絕唱訇然斷了弦。當我們仰望他們,走近他們時,面對時下隨風飄逝的易碎婚姻,面對太多太濫而又瞬間移情的山盟海誓,擁有愛情也擁有過婚姻的我們,不得不向這對似乎只擁有了婚姻卻沒有愛情然而握住幸福之手的世紀老人掬一捧歆羨之淚。
責編/高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