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云:生死疲勞,皆系貪欲,無欲無為,身心自在。
這是莫言的長篇小說《生死疲勞》的題記,也是這篇小說欲向世人闡釋的人生要旨。地主西門鬧被鎮(zhèn)壓以后,先后轉(zhuǎn)世為驢、牛、豬、狗、猴及大頭兒藍千歲,既見證了中國農(nóng)民五十多年的當代歷史進程,也以六世輪回的艱難和倔強譜寫了一曲生命的歡歌。
一
早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莫言就以新歷史小說的代表作家登上文壇。他的中篇小說《紅高粱》站在民間立場上講述了一個抗日的故事。小說“把政治勢力之外的民間武裝或民間社群作為主要描寫對象,刻意突現(xiàn)出充滿生命力的民間世界的理想狀態(tài),把一種充沛飽滿自由自在的民間情感作為作品內(nèi)在的精神支撐”,譜寫了一個鮮活生動的民間場景。在這篇小說中,莫言引入了一種與政治意識形態(tài)及知識分子傳統(tǒng)都全然無關(guān)的歷史評判尺度,那就是站在民間的立場上來看歷史發(fā)展與社會現(xiàn)實境況。這種對歷史的別樣書寫在《生死疲勞》中不僅得到了進一步的表現(xiàn),而且更因其敘述視角的不斷變換,使得講述的歷史呈現(xiàn)出時間的跳躍性和空間的寬廣性,為讀者描摹出一幅當代農(nóng)民自在生存的時空畫卷。
所以,在《生死疲勞》中,我們看到的是莫言懷抱華美頹敗的土地,自吟自唱般地述說著農(nóng)民艱窘的生存步伐。他抓住了中國當代歷史上幾個富有特殊意義的歷史名詞:土地改革、入社、“四清”運動、大躍進、“文化大革命”、改革開放等等展開自己豐瞻飛揚的想象(為了強調(diào)歷史性,莫言甚至給作品中的不少人物都取了一個能夠標明社會歷史發(fā)展階段和發(fā)展進程的名字,如解放、合作、互助、改革、開放等,作者注),為我們譜就了一段由充盈著豐沛韌勁的生命所演化出的華彩歷史篇章,并且還讓我們感受到了歷史對生命的捉弄與饋贈。
就拿土地改革與入社來說。土地改革是一件改變新中國社會性質(zhì)的大事,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文藝作品中,作家們常常會遏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情對之加以歌頌和贊揚,而且他們大都是站在被壓迫人民的立場上來迎接這場狂飆突進的革命風暴。但在《生死疲勞》中,莫言一開篇就在第一章里,以被鎮(zhèn)壓的地主西門鬧在閻羅殿喊冤的形式,揭露了特定的歷史條件下,某些基層農(nóng)民斗地主、打土豪的過火行為,顯示出與五、六十年代作品中所記述的歷史不太一樣的個性化特征。西門鬧在土改時,被新政府冠之以地主惡霸的名頭而遭到槍斃。此后的兩年多時間內(nèi),他在陰曹地府受盡了人間難以想象的酷刑,為的就是要替自己伸冤。“想我西門鬧,在人世間三十年,熱愛勞動,勤儉持家,修橋補路,樂善好施。高密東北鄉(xiāng)的每座廟里,都有我捐錢重塑的神像;高密東北鄉(xiāng)的每個窮人,都吃過我施舍的善糧。我家糧囤里的每粒糧食上,都沾著我的汗水;我家錢柜里的每個銅板上,都滲透了我的心血。我是靠勞動致富,用智慧發(fā)家。我自信平生沒有干過虧心事……像我這樣一個善良的人,一個正直的人,一個大好人,竟被他們五花大綁著,推倒橋頭上,槍斃了!……我不服,我冤枉,我請求你們放我回去,讓我當面問問那些人,我到底犯了什么罪?”這番連珠炮般的話語,最終問得閻王都無可奈何,只好敷衍塞責:“好了,西門鬧,知道你是冤枉的。世界上許多人該死,但卻不死;許多人不該死,偏偏死了。這是本殿也無法改變的現(xiàn)實?,F(xiàn)在本殿法外開恩,放你生還?!?/p>
西門鬧的表述,顛覆了我們傳統(tǒng)觀念中對地主身份的認定。顯而易見,莫言是有意拋卻了社會學的有色眼鏡,而從真實的生活場景中來闡釋人物,使之更符合歷史的本來面目。正如西門鬧所說,“我雖是高密東北鄉(xiāng)第一的大富戶,但一直保持著勞動的習慣。三月扶犁,四月播種,五月割麥,六月栽瓜,七月鋤豆,八月殺麻,九月掐谷,十月翻地,寒冬臘月我也不戀熱炕頭,天麻麻亮就撅著個糞筐子去撿狗屎?!粋€地主,如果對狗屎沒有感情,算不上個好地主?!鄙踔猎卩l(xiāng)間,還流傳著西門鬧因起得太早錯把石頭當狗屎撿回來的笑話。這些都說明西門鬧是一個勤儉持家,依靠勞動致富的地主。不僅如此,他還從荒郊野外撿回一個被凍僵的孩子——藍臉,并一直撫養(yǎng)他長大;大荒之年,他平價糶出二十石高粱,并免除了所有佃戶的租子等等。別的不說,單單是他的怪癖吧——“每逢喜事手就發(fā)癢,非努力勞動不能解除”——即可證明,西門鬧何止是一個勤儉持家的地主,他更是一個心地善良的莊稼人呢!還有西門鬧的親密朋友——屯里的富農(nóng)伍元,“善拉京胡,能吹嗩吶,農(nóng)閑時節(jié),喜歡跟著響器班子串街走巷,不圖掙錢,圖個歡樂?!痹谒麄兊纳砩?,何曾有惡霸地主的印跡?
相反,我們以往概念中認定的貧困農(nóng)民,在莫言的筆下,卻露出另一副不堪的面目。象洪泰岳,如今西門屯的最高領(lǐng)導人,戰(zhàn)爭時代卻是個“標準的下三濫,社會的渣滓,敲著牛胯骨討飯的乞丐”,“在西門屯逢五排十的集市上,粉墨了臉,赤裸著背,脖子上懸掛著一個布袋,挺著圓滾滾的肚子,赤足,光頭,瞪著烏溜溜精光四射的大眼,站在迎賓樓飯莊前邊那一片用白石鋪了地面的空場上賣唱,炫技。”象治安保衛(wèi)主任楊七,“吃喝嫖賭抽,無毒俱全,糟光了他爹創(chuàng)下的家業(yè),把他娘氣得懸梁自盡;但他卻成了赤貧農(nóng),革命的先鋒。”象藍臉,與西門鬧干爹干兒地稱呼過,關(guān)系曖昧,但在斗地主的過程中卻急忙充當急先鋒,這樣,不僅挽回了貧雇農(nóng)的好名聲,還分得了房屋、土地和老婆——西門鬧的二姨太迎春。等等。
這樣看來,莫言作如此的描寫,顛覆的不僅僅是我們傳統(tǒng)觀念中對地主、農(nóng)民等的身份認定,而且還使我們認識到,政治層面上的階級矛盾在特定的歷史場景中,常常會化為人類單純的對物欲的爭奪。因此,歷史是人類的歷史,而不是某些人的歷史。
再看“文化大革命”,作為一場席卷全國,讓八億人瘋狂十年的嚴肅的紅色革命,在廣袤的鄉(xiāng)間卻以別樣的熱鬧與另類的幽默進行著。批斗縣長陳光第時,“大喇叭發(fā)出震天動地的聲響,使一個年輕的農(nóng)婦受驚流產(chǎn),使一頭豬受驚撞上墻而昏厥,還使許多正在草窩里產(chǎn)卵的母雞驚飛起來,還使許多狗狂吠不止,累啞了喉嚨?!碧貏e是紅衛(wèi)兵的口號聲,“經(jīng)過高音喇叭的放大,成了聲音的災(zāi)難,一群正在高空中飛翔的大雁,像石頭一樣噼里啪啦地掉下來?!庇谑?,批斗會演變成了搶雁會,“集上的人瘋了,擁擁擠擠,尖聲嘶叫著,比一群餓瘋了的狗還可怕。最先搶到大雁的人,心中大概會狂喜,但他手中的大雁隨即被無數(shù)只手扯住。雁毛脫落,絨毛飛起,雁翅被撕裂了,雁腿落到一個人手里,雁頭連著一段脖子被一個人撕去,并被高高舉到頭頂,滴瀝著鮮血。許多人按著前邊人的肩膀和頭頂,像獵犬一樣往上躥跳著。有的人被踩到了,有的人被擠扁了,有的人的肚子被踩破了,有的人尖聲哭叫著……”結(jié)果,混亂變成了混戰(zhàn),混戰(zhàn)最終又變成了武斗。政治學意義上的嚴肅的批判運動,在人類的物欲面前轟然倒塌。莫言據(jù)此似乎向人們昭示:一切脫離物質(zhì)生存狀態(tài)的社會運動,都會因其意義的空泛而遭到生活的不斷篡改,最終背離它的初衷。
即便是從政治學層面上來解讀“文化大革命”,莫言也讓我們發(fā)現(xiàn),個人、生活對觀念的侵蝕。即同樣是政治權(quán)力的代表,但他們在權(quán)力的使用和貫徹方面卻會衍生出諸多的不同。我們姑且不論“文化大革命”的發(fā)動者的初衷是什么,我們只看在西門屯,“文革”的行進步伐。起初,“屯子里人都蠢蠢欲動,但不知道這命如何革法”,后來西門金龍到縣里去取經(jīng)后,才知道原來“文革”就是“像當年斗爭惡霸地主一樣斗爭共產(chǎn)黨的干部!”但是,小小的西門屯并沒有多少干部可斗,于是,“文化大革命”在西門屯只能以一場又一場別出心裁或有意無意的鬧劇進行著。先是西門金龍為了達到“全國一片紅,不留一處死角”的政治宣傳目的,硬是把單干戶——藍臉的臉用紅漆涂成了紅色。油漆入眼后,疼得藍臉“蹦得老高,哇哇怪叫。蹦累了,遍地打滾,身上沾滿了雞屎……雞都被這個紅臉人嚇得神經(jīng)錯亂,不敢進窩歸宿,飛到墻頭上,飛到杏樹上,飛到屋脊上,雞爪子沾了紅漆,走到哪里就在哪里留下紅色的爪痕?!苯又俏鏖T牛大鬧集市。這頭兩只角上掛著破鞋的牛(典型的中國式想象?。?,因偶爾被飄落的紅旗蒙住了雙眼,遂不分場合地在西門金龍慷慨激昂的演講聲中瘋狂奔跑,嚇得人們“向兩邊躲閃,擠壓成團,擠到墻壁上,成了薄餅,擠到賣肉的架子上,與珍貴的豬肉一起臥倒,嘴啃著生肉。牛角鉆到另一個人的肋骨間,牛蹄子踩死了一只小豬?!敝敝帘蝗丝硵嗔税虢嘏=牵t旗從頭上脫落時,西門牛才被迫停住腳步,為那些把批斗會理解成看熱鬧的人們來了個完美的收場。
可見,無論意義多么深遠的政治運動,要想取得良好的運動效果,不僅要考慮到運動對象的情況,還要考慮到運動實施者的不同層次,否則,再偉大的運動也會有變成鬧劇的可能。
當然,西門屯的“文化大革命”也不盡是令人啼笑皆非的鬧劇,它也有令人生羨,讓人難以忘懷的文化意義。那就是在三日一場小雪,五日一場大雪的漫長冬季里,當西門屯通往公社與縣城的電話線被大雪壓斷,有線廣播成了啞巴時,西門屯就變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為了開展革命行動,革命者們組織了現(xiàn)代京劇演唱會(當然,還有另一個潛在的原因是革命的領(lǐng)導者西門金龍因戀愛而使自己的性情變得溫順了許多,這也恰恰說明了人與歷史的微妙關(guān)系。作者注)。革命的指揮中心蛻變成了一個文藝俱樂部,它吸收會拉胡琴的富農(nóng)伍元進樂隊,吸收被打倒的,但有過豐富歌唱經(jīng)驗的洪泰岳當樂隊的指揮,每天的排練聲引誘得“那些在街上義務(wù)清除積雪的壞人,也都一邊鏟雪一邊跟著大院里傳出的音樂哼哼?!?/p>
事實證明,光榮政治往往會在不經(jīng)意之間受到凡俗生活內(nèi)容的篡改,也證明了人類的自然生存對社會生存的顛覆。
除了土地改革、“文化大革命”,莫言對其他歷史事件的復(fù)述也都大致如此。其實,對歷史的沉思就是人類對自身的勇敢追問,“新歷史主義使人們突然意識到,現(xiàn)存的歷史其實是人們敘述中的歷史,必然多少帶有敘述者的烙印,標志著一定話語權(quán)利對寫作的影響,而不可能還原于歷史自身?!痹谶@里,莫言無意于標新立異式地反叛歷史,他只是掀開歷史的一角,從另一個向度上為我們拉開了政治革命的帷幕,讓我們盡可能地抹去那些耀眼的灰塵,有意識地拒絕政治權(quán)力觀念對歷史的圖解,以突現(xiàn)出民間歷史的本來面目。
二
對生命力的贊美一直是莫言小說宣揚的主題,特別是對那些來自鄉(xiāng)村底層的、充盈著野性的原始生命力,莫言更是不遺余力地大加贊賞。這一點在《生死疲勞》中得到了再一次的證明和顯現(xiàn)。而且這一次,莫言不但將強勁的生命意志賦予人類,就連那些獸類也都因其野性的蓬勃而綻放出奇異的光彩。確切地說,生命力的展示反映的正是人們對苦難生活與生存環(huán)境的抗爭,是人類對自身力的崇拜。小說中,莫言讓我們透過驢、牛、豬、狗、猴以及大頭嬰兒藍千歲冤結(jié)孽纏的六世輪回,審視了生命的自然與頑強。仿佛是經(jīng)受一次精神上的洗禮,莫言狡黠地使讀者自己站在異度空間,冷靜地檢索著生命留下的足跡,并在這些印轍上叩問來自心靈深處的呻吟與歡歌。不僅如此,艱難而執(zhí)著的六世輪回還表明,生命的光彩在于自在自為的生存,一切所謂的政治、體制等都只會扼殺原始的生命力。當原始的生命力被硬性地納入文明的正軌時,它也就喪失了自身的獨特個性。所以,生命力只有在體制外的生存中才能得到自由的宣泄。象西門驢,它曾是一頭“神奇的驢,偉大的驢”。當它在野外自在生存的時候,也就是當它作為一頭純粹的驢、精神的驢的時候,它勇猛、有智慧,它機敏地與兩頭惡狼展開生死搏斗,并最終成功地踏爛了這兩頭臭名昭著的惡狼。那是兩頭怎樣的狼啊!據(jù)說這“兩匹大灰狼”是從內(nèi)蒙古草原那邊流竄過來的,“一路作案,見多識廣,狡猾詭詐,行為惡毒,流竄到本地一個多月,就毀了十幾匹大牲口,有馬,有牛,還有一匹駱駝,下一步,它們就該吃人了??h里知道了這事,怕引起百姓驚慌,秘密組織了打狼隊,分成六個小組,日夜巡邏、埋伏。”足可見這兩頭狼的兇狠。但就是這兩頭讓人都束手無策的惡狼,卻被西門驢勇敢地踏成了爛泥。
風光的、自主的自然生存并沒有讓西門驢享受多長時間,當它被納入規(guī)范之后,即當它成為人類視野中的一頭物質(zhì)的驢時,它卻只能接二連三地承受體制、規(guī)范對它的制約。它先是意外地被閹割牲口的行家――許寶摘掉了一卵,幾乎喪失了一半的生命力。后又淪為公社書記的坐騎,雖在一段時間內(nèi)因耐苦善跑而備受縣長的賞識,但危急關(guān)口,還是被人生生折斷了一只前蹄,成了一匹無用的瘸驢,最終悲慘地落了個在災(zāi)荒年代充當饑餓貧民口中餐的下場。
再有刁小三,這頭來自沂蒙山區(qū)的,基本上未經(jīng)馴化的野豬,長得“瘦而精干,嘴巴奇長,尾巴拖地,鬃毛密集而堅硬,肩膀闊大,屁股尖削,四肢粗大,眼睛細小但目光銳利,兩只焦黃的獠牙,從唇邊伸出來”。它足智多謀,骯臟的外表包裹著高貴的心性,它謹守自然法則,恪守樸素的優(yōu)勝劣汰的生存原則,但最后卻遭受最不“人道”的對待——被閹割。這是人類的發(fā)明,為了改善退役公豬的肉質(zhì)。所幸刁小三后來又重歸自然,它成功地逃離豬場之后,便成為沙洲灘上的野豬王,過著自由自在而又極有尊嚴的生活。這種體制內(nèi)的被閹割和體制外的生命力的歡騰構(gòu)成了鮮明的對比,傳達出莫言對人類生存的深層次思考。
有了獸類奇異生命力的參照,我們益發(fā)為那些人類古樸的生命意志而感動。因為自社會產(chǎn)生以來,人類就一直受到不同程度、不同層次的約束,他們的生存反抗也因之更加艱難,更加輝煌。莫言說,人的個性分為兩類,一類是有價值的個性,一類是無價值的個性。《生死疲勞》中的藍臉和洪泰岳正是這兩種人性的代表。但人的個性不論有無價值,其共同點卻是一定要先有充沛的生命力,否則何來個性可談?藍臉作為全國唯一的單干戶,在那些特殊的年代,遭遇著常人不可想象的痛苦和厄運,弄得眾叛親離,妻離子散,連相依為命的老牛都被別人硬拉著入了社。但孤家寡人的他還是默默地挺了過來,靠的是什么?靠的不可能是先知先覺的思想,也不可能是洞察歷史風云的覺悟。他只簡單地守著做人的根本,守著他的土地,憑著生命的韌勁,一步一步踏在社會發(fā)展的路途上。可以說,正是有了藍臉們這些頑強的生命力,我們的歷史才得以綿延不絕,長久不息地流淌在時間之河。
這里,還值得一提的人物是藍解放。較之與藍臉和洪泰岳,身為副縣長的藍解放顯然受到更多的來自于體制、權(quán)力等方面的約束,因而在他身上綻放出的原始生命力也就更加令人眩目。為了追求愛情,藍解放放棄了副縣長的職位和有可能更遠大的前程,背負著妻兒、父母譴責、怨恨的目光,攜帶著朋友、鄰人譏諷、嘲笑的嘴角,背井離鄉(xiāng),孤獨地走上了與生命、環(huán)境抗爭的旅途。閱讀這個人物,總讓人不自覺地想起余華筆下的福貴,福貴生命中活著的韌勁正是他對付人類無邊苦難的唯一法寶。多年之后,當藍解放終于獲得前妻的諒解,重返故里,準備堂堂正正地開始新生活的時候,親人們卻一個一個地離他而去。他失去了前妻,失去了父親,失去了來之不易的愛情的另一半和即將出世的孩子,失去了岳父,失去了兒子、兒媳、同母異父的兄長……但所有的苦難非但壓不垮他,反而使他悟出了生命的真諦。到最后,他經(jīng)常要說的話就是:“死去的人難再活,活著的人還要活下去。哭著是活,笑著也是活?!焙啙?、平實的語言包含著樸素、深刻的生命哲理。循著藍解放的生命足跡,我們的心底深處仿佛泛起一絲溫馨的情愫,那是一曲對生命的贊歌。
生死疲勞的磨礪讓歷史充滿著奇詭的故事,但攀援著歷史之藤,側(cè)耳傾聽,那首人類生命的歡歌一定回蕩在曠遼的宇宙。
(張春紅,江蘇省宿遷學院教育系中文組)
現(xiàn)代語文(學術(shù)綜合) 2006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