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號凌晨3時抵達宜昌,因通知是6時下船,所以游船究竟是何時靠上的碼頭,我們都不知道。
灰霧退去,岸邊露出魚肚白;江風吹來,給人一絲秋的涼意。我從三層客房走廊漫步而去,只見倚在鐵欄桿柱子上的一個農(nóng)民模樣的青年人向我微笑。他身著藏青粗布衣衫,胸前肩膀處靠著一條硬木扁擔,上頭拴著一條盤成圈圈的粗而結實的繩子。他問我,有行李嗎?我說有,只是一只旅行袋。“一只也可以啊,加上人家一只,你就可以空手跟我下船了!”我說,我們是隨團隊集體行動的,恐怕會統(tǒng)一安排!“那就更好,那就更好!”他像得到什么好處似的很是高興?!疤爝€剛剛亮,你這么早就上船來,人家允許嗎?”他理直氣壯地回答說,我們是在船上打工的,有什么允許不允許的?“打的什么工呢?”“就是做‘麻木’(挑夫的意思)吧!”這事兒倒是怪新鮮的,我們就面對面的交談起來。在無拘束的交談中,我和這位來自巴蜀大山深處的青年“麻木”就親近起來了。
他叫支必正,32歲,是個農(nóng)民工,從重慶一個貧困縣山區(qū)出來已有10多年了。為了讓生活困難的山里人有個出路,當?shù)卣y(tǒng)一安排他們在宜昌碼頭游船上“打工”,肩挑背扛為游客排憂解難。每月的工資是固定的,600元,超額收入按比例可提取超額獎。船上船下“打工”,經(jīng)濟收入還不錯,一年也能掙上萬把塊錢,比在大山里當農(nóng)民年收入要高出十多倍。青年“麻木”的家鄉(xiāng),山高地不平,稻谷無處種,溫飽都不能解決,口糧只有“三砣砣”(玉米砣砣,紅薯砣砣,馬鈴薯砣砣),大米是很難吃到的。也正因為這個緣故,重慶市政府在上世紀90年代就開始有計劃、有組織地把大山里有勞力的青壯年農(nóng)民組織起來,組成10萬“棒棒”軍,分赴到長江沿線幾十個船泊基地打工,解決他們的生活困難。十多年來,包括重慶在內(nèi)的幾十個大碼頭形成百萬“棒棒”集團軍。這令我想起了在重慶碼頭上親眼目睹的一幕。
那是前一天晚上的事了。我們來到重慶市大碼頭,已是晚7時了。當我排隊在檢票口等候剪票時,隊伍中就插有幾個肩挑擔子的當?shù)靥舴?,挑的都是顧客的行李。行李有多有少,分量有輕有重,他們的年齡也大小不一。我前面挑擔的就是一個白發(fā)老漢,看上去也60有余了。雖然年紀已大,但身體還健壯,腰板也硬朗,扁擔兩頭挑的是兩只大旅行袋和兩只塑料箱,少說也有百來斤重。他是從離碼頭很近的中巴車站開始挑的,第一站挑到檢票口,檢票后挑至候船室,再挑進纜車,而后下高坡索道上船,把游客的行李挑進客房。這位老人和許許多多挑擔人一樣,以挑為生,供養(yǎng)家人。幾十年來干的都是這種艱辛的體力活,但他精神卻顯得輕松,言行舉止也顯得樂觀開朗。我問他這樣挑一次有多少收入?他說有5元也有10元的。2只包5元,4只包(袋或箱)10元,一天挑10來次是有的,收入還不錯,就是要交點“所得稅”。老人說,現(xiàn)在重慶已有15萬“棒棒”軍了,生意做得越來越紅火,賺幾個老酒錢,改善改善生活,日子過得自由自在,很好的!
晚8時,重慶山城早已萬家燈火。江的兩岸、大橋、環(huán)城公路織成條條燈河,山腰山頂?shù)母邔咏ㄖ?,閃爍著五顏六色的霓虹燈?!敖健碧桒Q笛啟航,緩慢離開碼頭———離開這燈光閃爍的世界。碼頭上,零零亂亂地站著那些棒棒軍,那個退休賺外快的老漢也在其中。燈光下,他微笑著向我們送行,同時也在迎接下一班靠岸的客船,幫著游人挑著行李登臺階。這就是長江沿岸大碼頭的真實寫照。。
再說眼前:船上的“麻木”多了起來,手持硬木扁擔徘徊在走廊里,這里看看,那里望望,尋找服務對象。跟我交談過的那位青年“麻木”有些站立不安了,對我說,快下船了,你的旅行袋呢?我說在客房里。他又問,同船同寢室的有幾個?我說有6個。“那起碼有6只旅行袋!太好了,都包在我身上吧!”我說自己提提就行了。他堅持著說,不行,你們都是上年紀的人了,體力夠不上,一下船就要登百步嶺,手上提著個大旅行袋,氣喘吁吁登臺階,吃不消,一定得有人挑。我說全都挑去,要多少錢?他說,5元兩只,15元錢就夠了。
我想,人出來了,也不在乎那幾元錢,該減輕負擔的就不要自找苦吃。于是我就自作主張,把6人行李都給包了。
百步嶺像南京中山陵上的臺階,成了“棒棒”軍肩挑背扛和游人上岸下岸的康莊大道,成了西部大開發(fā)勤勞致富的一條必經(jīng)之路。我登階而上,跟在眾多“麻木”身后,看著那青年“麻木”正肩挑行李步履輕松地一步步登上百步嶺,和數(shù)不清手提肩挑的人群一起上岸……【責編 李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