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現(xiàn)代漢語詞典》（2005版）在吸收近年來漢語語法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對現(xiàn)代漢語詞匯作了全面的詞類標注。但是，有幾個詞的詞類標注還不夠準確，如“憋氣”“發(fā)端”“廉價”和“眼紅”，本文根據(jù)語言事實和語法學界公認的詞類劃界標準對它們進行分析，對這些詞的詞類標注作了補充和修訂。

【關鍵詞】 詞典 詞類 標注 商榷

漢語詞類問題，一直是一個老大難問題。在詞典中標注詞類，是多年來讀者的迫切希望，也是信息時代對漢語辭書提出的新要求。2005年出版的《現(xiàn)代漢語詞典》（以下簡稱《現(xiàn)漢》）在吸收近年來漢語語法研究的成果和兼顧多年來語法教學經(jīng)驗的基礎上，對現(xiàn)代漢語詞匯作了全面的詞類標注，做得科學、穩(wěn)妥，給讀者學習和研究帶來了很大幫助，得到了讀者的好評。但是，有幾個詞的詞類標注還不夠準確，不太符合語言事實，令人難以信服，有待商榷，需進一步研究。

1.【憋氣】動 ①由于外界氧氣不足或呼吸系統(tǒng)發(fā)生障礙等原因而引起呼吸困難。②有委屈或煩惱而不能發(fā)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真叫人～。

義項②標注為動詞不準確，請看下列例子：

（1）隊員都覺得很憋氣，感覺有勁使不上。

（2）十·一長假，張小姐過得很憋氣。

（3）何叔好憋氣，不過很快又想開了。

（4）回家真憋氣被回家真好取代。

（5）看不見交警有力度的執(zhí)法，您說守法的人會不會覺得特別憋氣。

（6）真正令上一代人郁悶憋氣的是理想的碰壁和破滅。

例（1）和例（2）中的“憋氣”受程度副詞“很”修飾，例（3）～例（5）的“憋氣”分別受程度副詞“好、真、特別”修飾，例（6）的“憋氣”與形容詞“郁悶”并列出現(xiàn)，構成聯(lián)合短語。從用例看，“憋氣”當為形容詞。形容詞可以受“很”等程度副詞修飾，動詞一般不能受“很”修飾。但少量動詞也能受“很”修飾，如何區(qū)分可以受“很”修飾的形容詞和動詞呢？邢福義先生（2002）認為，能受程度副詞修飾但又不能帶賓語的詞是形容詞，有的動詞盡管能受程度副詞修飾，但它同時還能帶賓語。郭銳先生（2002）通過對10300個動詞和2355個形容詞一一考察后指出，形容詞和一小部分動詞能受“很”修飾，但形容詞受“很”修飾后不能同時帶賓語，而動詞能夠，可以據(jù)此把動詞和形容詞分開。范曉先生（1987）很早以前就說過，動詞和形容詞的劃界，一個最重要的標準就是看該詞跟“很”結合后能否再帶賓語。能再帶賓語的是動詞，不能再帶賓語的是形容詞。即用“（很+——）+賓語”這樣的功能框架來測試。在上述例句中，“憋氣”受程度副詞修飾后均不能再帶賓語，符合形容詞的語法性質(zhì)。另外，郭銳先生（2002）指出，大部分動詞能帶賓語和“了、著、過”。但是，我們發(fā)現(xiàn)，“憋氣”不能帶賓語，也不能帶“了、著、過”，從這個角度說，它也不應是動詞。所以我們認為將“憋氣”標注為形容詞比標注為動詞更恰當。否則，形容詞和動詞就無法劃界，詞類的語法性質(zhì)也就無法正確認識。

2.【發(fā)端】 動 開始；起頭。

將“發(fā)端”標注為動詞不全面。根據(jù)我們對“發(fā)端”這個詞使用情況的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發(fā)端”一詞作謂語和作賓語的比例是各占一半，作賓語的情況甚至還要多一些。

①作謂語：

（7）這一合作機制發(fā)端于2003年。

（8）事情發(fā)端于浙江。

（9）中國職業(yè)體育發(fā)端于上個世紀90年代。

②作賓語：

（10）這不過是一個發(fā)端，不算正式的討論。

（11）作家把對真、善、美的執(zhí)著追求作為創(chuàng)作的發(fā)端和趨赴的目標。

（12）故而以姓字為發(fā)端，往往海闊天空，論古今得失。

（13）《一個和八個》是這場電影變革運動的發(fā)端。

例（7）～例（9）中的“發(fā)端”作謂語，是動詞沒有問題，但是在例（10）～例（13）中仍說它是動詞就很牽強了。例（10）的“發(fā)端”受數(shù)量詞修飾，名詞性很明顯。例（11）中“發(fā)端”與“目標”一詞對應，也應是名詞。例（12）和（13）同樣具有名詞性質(zhì)，可以在“發(fā)端”前加上一個數(shù)量詞，但不能在它前面加“不”或在它后面帶賓語等。據(jù)此我們認為“發(fā)端”是一個兼有動詞和名詞性質(zhì)的詞，是兼類詞，《現(xiàn)漢》應該把動詞和名詞分義項標注。就像【比賽】（①動②名）、【穩(wěn)定】（①形②動③形）、【行動】（①動②動③名）等兼類詞的詞類標注一樣，分義項標注詞類。這樣，詞類標注會更加全面和準確，更符合語言實際。

3.【廉價】名 便宜的價錢：～書|～出售。

廉價標注為名詞不妥當，我們可以通過考察“廉價”的語法功能來說明這個問題。

①作謂語：

（14）原料統(tǒng)一購進較廉價。

（15）人們說你感情廉價。

②作狀語：

（16）這個集團經(jīng)常從他們那里廉價收購提琴。

（17）那家店正廉價出售各種品牌電腦。

③作定語：

（18）包身工是一群廉價勞動力。

（19）城里廉價房供不應求。

④受程度副詞修飾：

（20）中國產(chǎn)品在國際市場上很多，但都很廉價。

（21）用它漂白紙張更有效，更廉價。

（21）弄出一長串大師來，說明這稱號已十分廉價。

名詞最常見的功能是做主語、賓語，而形容詞最常見的功能是做定語、狀語和謂語。邢福義先生（2002）指出，在句法功能上，名詞以能夠充當主賓語為必要條件。這是一種“無之必不然”的條件。就是說，能夠充當主語賓語的詞不一定是名詞，但根本不能充當主語或賓語的詞肯定不是名詞。但在語言實際使用中，我們找不到一個“廉價”作主賓語的用例。另外，從“廉價”一詞能夠作謂語、狀語、定語和受程度副詞“很”“更”“十分”等詞修飾來看，它是一個謂詞，而名詞是屬于體詞的，不具備這些語法性質(zhì)，將它歸入名詞不能正確反映“廉價”的語法性質(zhì)，從這個角度考慮也不宜將它標注為名詞。據(jù)此我們認為把“廉價”標注為形容詞更恰當，更能反映它的語法功能。

4.【眼紅】①看見別人有名有利或有好的東西時非常羨慕、忌妒，自己也想得到：看哥哥買輛新車，弟弟有點～。②激怒的樣子：仇人見面，分外～。

義項①標注為形容詞不正確，應為動詞。前面我們說過，形容詞和動詞的劃界標準是“（很+——）+賓語”。也就是說，能受“很”修飾并且后面不能同時帶賓語的是形容詞，既能受“很”修飾后面同時又能帶賓語的是動詞，這是語法學界公認的一條給形容詞和動詞劃界的標準。根據(jù)這條標準，我們分析下面的句子：

（22）當時馬幫的首領馬永眼紅鏢路的利潤。

（23）一些德國的企業(yè)眼紅中國商品的競爭力。

（24）長虹眼紅三星的崛起，正準備改變外觀設計。

（25）大家都很眼紅這兩個職位。

（27）一些人很眼紅房地產(chǎn)商和建筑商賺大錢。

（28）我不眼紅那些炒地皮、倒洋貨的老板。

例（22）（23）（24）的“眼紅”做謂語并且?guī)зe語，例（25）（26）的“眼紅”受程度副詞“很”修飾同時后面帶賓語，例（28）的“眼紅”受否定副詞“不”修飾后面也帶賓語。這些用例足以證明：“眼紅”是一個動詞而不應為形容詞。因為形容詞一般是不能帶賓語的，形容詞受“很”修飾時更不能帶賓語。而實際用例證明“眼紅”可以自由帶賓語，受“很”修飾后仍能同時帶賓語，所以我們認為不如將“眼紅”的詞類標注為動詞更能體現(xiàn)它的語法功能，更有助于人們認識它的語法性質(zhì)。

上面，我們通過對詞語實際用例的考察，分析了“憋氣”“發(fā)端”“廉價”和“眼紅”四個詞語的詞類歸屬，對《現(xiàn)漢》的詞類標注提出了質(zhì)疑，表達了我們的一點不同看法。我們認為“憋氣”義項②應為形容詞，“發(fā)端”應按義項不同分別標注為動詞和名詞，“廉價”應為形容詞，“眼紅”義項①應為動詞，這樣標注更符合語言事實，更有利于人們認識詞語的語法性質(zhì)。

參考文獻：

[1]范曉等 漢語動詞概述[M]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7.

[2]郭銳 現(xiàn)代漢語詞類研究[M] 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

[3]王啟龍 現(xiàn)代漢語形容詞計量研究[M] 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2003.

[4]邢福義 漢語語法三百問[M] 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

[5]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 現(xiàn)代漢語詞典 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

（葉秋生，西南大學漢語言文獻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