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先鋒]
天空(外一首)
·張 璘
那兒,只有美和秩序,
只有豪華、寧靜、樂趣。
——波德萊爾《邀游》
土壤 喂養(yǎng)著我們和鳥類
百年之后 我們和鳥類才能回歸
在這之前,只有時間
安靜地看著這一切
從鳥群里望見的天空
是最純潔的世界 一片茂密的森林
就這樣,在天空和土壤深處
等待心靈的飛翔。
在我們和鳥類之間
有一段真實的距離。我們和鳥類
必須飛翔的距離 美麗且生動
天空 是必須要抵達的高度
是必須要抵達的靈魂的居所
當鳥類 不能承受人為的重
像剝落的時光和老去的記憶
我們在被鳥類放大的天空下 只能
合攏與生俱來的欲念與貪婪
瓷 器
在純白的覆蓋下 怎樣尋回
蝶和鳥類 一群會飛的花
從一場大火到一場大火
燃向泥土燃向天空
在水和泥土里
蝶和鳥類 再生的瓷器
那是生命,將惟一的門打開
洞穿所有的滄桑和靜止的語言
瓷器外面 靜靜傾聽
是我今夜的一場雨水 消融
或者被風吹向 觸摸
更加潔白的堅硬及清澄
移情別戀的沙發(fā)
·云 抱
褐色的皮質下
一種柔情藏匿了多年
我決意坐下去的姿勢
是對夜色的掙脫
我搬來一團欲望的亂麻
與你的長發(fā)比鄰而居
你懷疑地看看窗外
你說,只有上帝
才會對千瘡百孔的夜幕習以為常
你的手終于在沙發(fā)里擱淺
刻意收斂的骨骼卻越陷越深
而我只是你陷落之后的一陣慰藉
我的慰藉是一朵暗花
慢慢在你的身體里綻放
我的唇齒立場
在你的珍藏之外
是一種被抽空了的呵護
你指著一盆虎皮劍蘭
嘮叨著它單調的墨綠
我說它的挺拔足以彌補單調
你收拾著我的心跳
連同我跌落一地的纏綿
我用更深的寂寞
還沙發(fā)一幅陌生的尊貴
我只想借一張干凈的白紙
在疲憊處,遮住生活的真相
預 言(外一首)
·鄔 云
從清晨醒來 成群的露水
困撓著我 我的羊群返回黑夜
火把熄滅 盛妝的女子還給幸福
我開始想到死亡和永生
這天底下談何容易的欲望
朋友和敵人 此時躺在我的聽覺里
他們的談笑讓我想起一只羔羊
面對我的食欲 作最后的微笑
我心愛的食物 讓我在瞬間贊美愛情
在我的預言里對手們踐踏了脆弱的桃花
故布疑陣的暗殺讓我俯首而立
如果預言無邊 我這就去死
天底下詩歌的責任讓你收殮
匆匆的表達留下了什么
除了我只有傷害我的人明白
面對預言 你可以敞開淚水
事發(fā)之后沒有什么東西如此真實
夕 陽
一轉眼 我窺視的火焰消失
愛情的懷抱緩緩關閉
我在你的覆蓋之下敞開鮮花和女人
夕陽 我無辜的挽留
留給與你擦肩而過的黑夜和詩歌
夜里的花開被誰盯死此時
音樂緩緩上升 生命從死亡之中分娩
落日的一瞬讓我觸目驚心
今夜過后 我會經過另外的黃昏
被夕陽擊成重傷
出發(fā)的時候終點無休無止
一生的腳印 廣闊無邊
我經過清晨的露珠
露是路上的花朵
午后的云和年壯氣盛的女人
抵達陽光的岸邊 無數(shù)的夢和現(xiàn)實
在我唇邊輕輕滑落
此時 夕陽是我緊緊抓住的方式
[蕙的風]
三江口的岸邊(外一首)
·柯健君
三江口是浙東大地上一塊小小的疤
三條河流的交匯處。推擠出五平方公里的水域
秋風抬高黃昏。葦草的斜度
夠不著星星的落水聲
岸邊。一個人的孤獨。是傍晚的水流
我來自鄉(xiāng)下的口音,一直在草叢蟄伏
剛剛踩過灘涂的老人
不是我的父親。摸著黑,把船推下水
多少個寂靜的深夜啊。風把風推下水
繁華和喧囂流著
多少次我醒了。不再入睡
像一棵草在三江口岸邊,吹彎了,又直起身
我愛故鄉(xiāng)的一棵草
我愛故鄉(xiāng)的一棵草
愛它冬天枯黃春天里生長
愛它的生生滅滅,愛它一輩子啊
一輩子,我就當它是鄰居
出門點個頭,回家打聲招呼
就當它是條路也行
走到哪,我的雙腳都有青草氣息
或者,作我的情人
它像故鄉(xiāng)一樣天真單純
山野中,裸露身軀和情懷
當我抱它,你們,不要用猥褻的目光
看著寒風中兩顆心的碰撞
要驚訝,對,還要寬容
——我愛上了草芥女子
就讓我隨它姓,從此叫做草民
黃昏(外一首)
·陳計會
掠過湖面的光,猶如一陣風
停泊在臉上,那張深埋在書頁里的臉
香煙將夏日燃到盡頭
一種灰燼,是我至今還未觸及的思想
然而,黃昏已經上路,從水底開始
一只青蛙,在遠處,或內心鳴唱
螞蟻開辟的道路,曲折地穿過五月
誰的手指摸到了石塊
在深淵里發(fā)出愉快的呼喊
這一切是書本所缺乏的,從黃昏開始
草葉將月光編織進貓頭鷹的傾訴
在回家之前,我讀到一生無法讀到的
道路盡頭的一棵樹,果子飄向夢想
月夜
當黑暗從手掌中移開
月亮便浮上來,幽幽的
大地的喘息,由暗轉亮
追上一場大雨的速度
黑夜的秘密逐漸展露
巷子深處的腳步聲
樹上的葉子,張開無數(shù)耳朵
朝著光明的方向生長
多么愉快的傾聽
我的手輕輕撿起樹下
打碎的月光,像拼一面鏡子
在逼近的腳步聲里,陰暗的內心
清晰出事物的另一面
一朵盛開的葵花(外一首)
·陳有才
在北京福苑小區(qū)
我看見一朵盛開的葵花
心怦然一動
像是一個哨兵
突然給我行個軍禮
又像是邂逅一個老朋友
瞪著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
傻傻地看著我
我停住腳步和葵花對視
你是我家鄉(xiāng)來北京定居的鄉(xiāng)親
還是故鄉(xiāng)游子匆匆的身影
看著看著葵花站成了
我挺直脊梁的父親
我高舉燈盞的母親
我戀戀不舍地離去
等我拐過馬路時
我分明看見
葵花轉過臉來
目送我走向遠方
眼 力
你能看見一只蝙蝠
在時光的弧面上
制造出來的
那道近乎絕跡的擦痕嗎
你能看見兩只蝴蝶
在油菜花上飛行
那一只比風還輕
那一只比風還傲慢嗎
你能看見三只蜜蜂
在花叢中采蜜
那是一對小夫妻
那是插足的第三者嗎
你能看見四只羔羊
在草叢中啃青草的空兒
那一只向那一只暗送秋波
那一只向那一只來個飛吻嗎
責任編輯 趙宏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