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陷阱

滿月。月光如水。

靜靜的月光，灑在靜靜的人間。

對于很多人來說這本是個祥和的夜晚，但對于江湖人來說祥和早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夢想中的奢侈。

江湖人都會給自己留條后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遲早會有逃亡的一天，就像每個人在懂事之后都知道自己會有死亡的一天一樣，只是不知道這一天什么時候到來而已。只有時刻準(zhǔn)備接受死亡的人才會活得更長久些，也只有時刻準(zhǔn)備逃亡的江湖人才有把握逃離死亡。王佛笑是個聰明的人，他當(dāng)然懂得這一點。

佛笑樓坐落的小鎮(zhèn)外面有一條小河，小河的源頭在不遠(yuǎn)處一座很古老的大山中，曾經(jīng)有一段日子小鎮(zhèn)被戰(zhàn)火屠戮，小鎮(zhèn)上的人們便在大山里躲了整整一年的時間，那段時間里不但沒有人被餓死，反而還有幾個婦女在山中生了孩子。這片大山一直被小鎮(zhèn)上的人們視為上天的恩賜，王佛笑的希望就在那片大山之中。

王佛笑的藏身之所是在一處山洞之中，山洞很深，深得可以一直延伸到海邊，但王佛笑藏匿的地方卻是洞口上方一處很難察覺的石塊后面，他足足花了三年零六個月的時間才在石塊后面的山腹中鑿出了一方石室，石室中有足夠四個人維持半年生存所需要的水和糧食，更何況這里還有一個絕對安全的理由。

因為進(jìn)入山洞的人最先想到的是向山洞的深處搜索，當(dāng)他們走到山洞的盡頭看見大海之后，一定會認(rèn)為王佛笑已經(jīng)劃船從海上逃生了，因為王佛笑在洞口的盡頭豎了一根木樁，而且是他特地從碼頭上買來的船家用來系船的木樁，雖然他從來都沒有在木樁上系過船，但是七大高手只要看見那根木樁就一定會認(rèn)為這里曾經(jīng)系過一艘小船，而船不見了是因為王佛笑劃著它從海上逃走了。

這是人性的弱點，王佛笑當(dāng)然懂得如何利用。

王佛笑引開“七大高手”，冒險回到佛笑樓取完他該取的東西之后，便向藏身的山洞急掠而去。

來到洞口處時，王佛笑刻意地那里多踏了幾腳，他要讓雷蒙等人找到這個山洞，而且還要讓他們認(rèn)為王佛笑是在慌忙的逃竄中沒來得及掩蓋自己逃走的痕跡，要做的既讓人很難發(fā)覺他逃入了這個山洞，又必須讓人看出他的確進(jìn)入了這個山洞，王佛笑把這一切都做得很好。

秋風(fēng)驟停，月光依舊，紛飛的落葉終于有了可以歇息的機(jī)會。

雷蒙等人在王佛笑逃出佛笑樓之后只追出了丈八遠(yuǎn)，然后便匆忙轉(zhuǎn)了回去，因為地上還有一把刀，一把不知道隱藏了多少秘密的“不離”寶刀。

可當(dāng)他們回到佛笑樓之后，地上的那把不離寶刀卻不見了，只剩下慘白的月光，照著丘老太爺慘白的臉。

“七大高手”在想是誰能在丈八之內(nèi)取走了地上的“不離”寶刀，卻不被他們察覺呢？他們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當(dāng)然就是王佛笑，以王佛笑的輕功完全可以在越過民房消失之后，借著月色再折身回來取走地上的“不離”寶刀，雖然這一折一返換做別人根本不可能辦到，但是王佛笑可以，他也一定算到“七大高手”最多只會追出幾丈便要返回去取刀，而且只有他最在乎這把刀，不然他不會拼了險些斷手的危險去奪刀，刀中一定有秘密，很可能丘老太爺在臨時之前，在王佛笑耳邊所說的就是“不離”刀的秘密。

但是王佛笑現(xiàn)在到底躲到了什么地方呢？

“七大高手”看見了遠(yuǎn)處的大山，如果一個人藏匿在這樣的一座大山中一定很難被人找到，王佛笑是個很聰明的人，他一定會躲進(jìn)那片大山之中，于是“七大高手”以最快的速度沖向那座大山，他們要趕在王佛笑沒有掃除逃跑的痕跡之前沖進(jìn)去。

于是“七大高手”找到了那個山洞，看見了王佛笑在山洞洞口做的手腳，而且和王佛笑預(yù)料的一樣，他們一進(jìn)入山洞便開始向山洞的里面搜索，他們一直搜到了山洞的盡頭，當(dāng)他們看見那根木樁和灑滿月光的海面的時候，也真的認(rèn)為王佛笑已經(jīng)劃著小船從海上離開了，

“七大高手”只有醞釀好一份沉重的悲傷，返回丘家去報喪。

九月十五。玄武主西，益喪殯，忌東行。

方白羽在天雅閣吃了一頓很不錯的午飯，他一個人吃掉了一只八珍鴨子、半只水晶白肘、三碗清燉魚翅外加兩籠七香燒麥，但是他沒有喝酒，連一滴酒都沒有喝過，他甚至還因為鄰桌的幾個人在開懷暢飲而讓伙計給自己換了個桌子。

如果換做別人，一定會要上三斤陳年的竹葉青來配這桌豐盛的菜肴，但他不會，因為他不是別人，別人認(rèn)為應(yīng)該做的事情，到了他這里通通變成了不應(yīng)該，因為他是方白羽。

作為六扇門的總捕頭，他一向很好地克制著自己不去飲酒，他認(rèn)為一個人如果喝了太多的酒就會影響頭腦的靈活，而一個捕頭如果整日頂著一顆不太靈光的腦袋去辦案的話，那成功的機(jī)會一定就很小。

正因為如此，方白羽所接手的案子最多只用三天便能圓滿地解決，而且他所破的案子通常都是別人破不了的大案，所以沒有一個人對他才三十歲便坐上了六扇門頭把交椅而有過任何的疑義，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顆很靈光的腦袋。

就在昨天，他這顆很靈光的腦袋終于遇上了一件很頭疼的事情，因為昨天江湖上死了一個人，一個舉足輕重的人，那個人當(dāng)然就是丘老太爺，而殺了丘老太爺?shù)哪莻€人竟然會是王佛笑，天下第一神僧木頭大師的關(guān)門弟子王佛笑。

丘家不好惹，少林更不好惹。要想處理好兩下的關(guān)系的確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如果王佛笑不逃的話，或許還有解決的辦法，但王佛笑偏偏就逃了，而且逃得蹤影全無。

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王佛笑為什么會選擇如此愚蠢的一種做法，甚至想的頭疼了也想不出來。

每當(dāng)方白羽遇見頭疼的事情的時候，他都會先去飽飽地吃上一頓，他認(rèn)為一個人只有在肚子里不空的時候，腦袋里才能想出更多別人想不到的東西。

方白羽吃過飯走出天雅閣之后，剛好迎面刮起一陣秋風(fēng)，微涼的感覺拂在人的臉上，總有種難言的爽快，借著這陣爽快方白羽的精神也為之一振，他跺了跺有些麻木的雙腳，以最快的速度向衙門趕去，因為今天下午丘家的人要來衙門取回丘老太爺?shù)氖w，他臨走之前已經(jīng)再三吩咐過手下的徒子徒孫們在丘家的人到來之前絕對不準(zhǔn)讓任何人接近丘老太爺?shù)氖w，因為丘老太爺雖然已經(jīng)死了，但是尸體還是丘老太爺?shù)氖w，而且丘家并不只有丘老太爺一個厲害的角色，還有一個連丘老太爺都要禮讓三分的人物。如果丘老太爺?shù)氖w稍有差錯的話，他這個六扇門總捕頭恐怕就做到頭了。

方白羽只要轉(zhuǎn)過前面的拐角就到衙門的后門了，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丘家的人也差不多該到了，就在方白羽準(zhǔn)備長舒一口氣的時候，他突然發(fā)現(xiàn)空中飄起了一股濃煙，濃煙正是從衙門的方向飄來的，方白羽意識到事情有些蹊蹺，他腳下一點，縱身向衙門飛馳而去。

剛出拐角，方白羽便看見一條人影從衙門的圍墻掠出，而此時衙門之內(nèi)發(fā)出了像被人扔進(jìn)了炸雷一樣的哄鬧之聲，方白羽來不及細(xì)想，緊隨著那條人影追了過去。

那個人的去勢相當(dāng)之快，方白羽拼盡了所能也只是剛剛看到他的背影。

方白羽一直追到了鎮(zhèn)東面的大山中，看見那條人影掠進(jìn)了一個山洞，方白羽連想都沒想就沖進(jìn)了山洞，因為他絕對不能追丟這個人，更何況身后不遠(yuǎn)處衙門和丘家的人也已經(jīng)趕來，那個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應(yīng)該不會犯險與這么多高手一搏。

方白羽剛剛跟進(jìn)山洞便看見了一道刀光。

刀光像他初戀時的那個少女迎風(fēng)而動的秀發(fā)一樣飄灑，輕輕撩過他的心頭，驚起一絲略癢的痛楚。

方白羽回味著那段最令他珍惜的時光離開了這個人世，可以說他是不幸的，因為他失去了最寶貴的生命，但也可以說他是幸運的，因為他在死之前找回了每個人心底那份被滄桑掩蓋了的最真最純的情。

王佛笑在石室中的日子過得并不輕松。

一只蠟燭，一條映在石壁上的影子，一個不知道明天的路在何方的少年，王佛笑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像個浪子了，曾經(jīng)有人對他說過這樣一句話：浪子未必孤獨，但孤獨只屬于浪子。

王佛笑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有沒有資格去評斷什么是孤獨，但他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一份從未有過的凄涼，落葉隨秋風(fēng)飛舞的凄涼，飄的凄涼。

他打算用一個長長的夢來驅(qū)走那份讓他無法承受的凄涼，就在他準(zhǔn)備吹滅蠟燭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異樣的交鳴聲，接著封堵石室入口的石塊完全碎裂，王佛笑賴以躲避追殺的秘密石室變成了一個開口的破石洞。

王佛笑心中大驚，閃身掠出石室。然后他便看見了一具尸體，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尸體的面容，目光便被尸體旁邊斜斜地擺著的一把鋼刀吸引過去。

那是把很奇怪的刀，刀鋒狹窄，刀刃卻極長。

王佛笑似乎聽人說過這樣一把刀，最鋒利也最無情的刀，可這把刀怎么會擺在這兒？

他再想去看尸體的臉的時候，眼前便冒出了十幾個人來，所以他的目光又被吸引了過去。

這些人都是從衙門出事后尾隨著方白羽追到這里來的，其中有方白羽衙門里的徒子徒孫，也有前來迎回丘老太爺尸體的丘家子弟，王佛笑雖然不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很肯定現(xiàn)在的局面對自己來說簡直就是個噩夢。

“人是你殺的？”說話的并不是衙門里的人，而是丘家的一個老家奴，但所有的人都認(rèn)為這里只有他配問這句話。

這就是江湖的規(guī)矩，無論身份貴賤，重要的是你擁有讓別人尊敬的資格。

丘桐雖然只是丘家的一個家奴，但江湖中的人都知道他是丘家的第三把刀，用刀的人能在丘家排行第三，就等于在江湖用刀的人中能排進(jìn)前十位，這是一個公認(rèn)的事實，也是人們尊敬他的理由之一。

“我想說人不是我殺的，但是不知道有沒有人……”王佛笑的話只說了一半，也只能說一半，因為說完這一半之后他終于看清了那具尸體的臉。

王佛笑看了看頭上石室的破洞，又看了看方白羽洋溢著幸福的臉，他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落入了一個陷阱，一個不知道為什么會向自己張開的陷阱。

“老太爺?shù)氖w也是你燒的？”丘桐并不理會王佛笑想說什么，他只是要把自己該問的話問完。

“你還有多少問題要問？”王佛笑當(dāng)然也知道丘桐在乎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回答，他只是要讓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王佛笑該殺。這也是江湖的規(guī)矩。

“一個?！?/p>

“問。”

“不離呢？”

“不離”所指的當(dāng)然就是丘老太爺死后，神秘失蹤的那把“不離”寶刀。

王佛笑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人人都關(guān)注“不離”寶刀，或者那把刀真的隱藏著什么秘密，但是他知道，自己又有了逃生的機(jī)會，他略有些無奈地指了指頭上的破洞：“上面?！?/p>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王佛笑所指的方向望去的時候，王佛笑彈身急退，身形在空中一變，轉(zhuǎn)頭向山洞的深處飛去。

王佛笑必須逃，逃了只會背上一個不清白的罪名，不逃卻會留下一條不清白的性命，罪名不重要，性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清白，如果性命都沒了又如何還自己一個清白呢。

王佛笑已經(jīng)快逃到山洞的盡頭了，正在考慮如何才能順利地渡過洞外那片汪洋大海的時候，就看見一只小船和船上一個正在向他招手的白衣人。

王佛笑猛提一口真氣，一躍三丈，腳尖剛剛點到船上，立刻回身對著山洞出口上方連劈十六掌，將洞口封死。

撐船的白衣人將手中的竹竿用力一支，小船箭一般劃開水面射向遠(yuǎn)處。

丘桐只差丈半便可以出刀將王佛笑劈倒，但他沒有想到山洞的盡頭會停著一艘小船，他看著不停掉落的石頭將山洞封死，狠狠劈出了一刀，雖然這一刀將封在洞口的石頭全部打到了海里，但是此時的王佛笑已經(jīng)在數(shù)十丈之外。

“撐船的是什么人？”丘桐沒有回頭，也不知道跟上來的人是誰，但是他依舊沉聲問道。

后面的人費力地望了望海上的小船：“似乎是王佛笑的朋友。”

“朋友？”丘桐淡淡地說了一聲，“人在逃亡的時候最需要的就是朋友?！?/p>

后面的人馬上迎合道：“沒錯，在江湖中沒有朋友就寸步難行?！?/p>

丘桐卻又冷哼了一聲：“人在逃亡的時候最不能相信的也是朋友。”

\"沒錯，只有朋友才會出賣朋友。\"

丘桐轉(zhuǎn)過身看了后面的人一眼：“你知道不知道你的智商根本不適合拍馬屁！”

后面的人尷尬地牽了下嘴角。

等到眾人回到洞口的時候，方白羽的尸體竟然不見了，只留下一攤殷紅的血跡，而他們在王佛笑藏身的洞中也沒有找到“不離寶”刀，只找到了一壇酒。

他們并不知道王佛笑當(dāng)初冒險回到佛笑樓為的就是去取這壇酒，天下最好的那壇酒，包含了王佛笑和他朋友們情誼的酒，丘老太爺想要的那壇酒。

丘老太爺已經(jīng)死了，人們也便不再去關(guān)心那壇酒，他們關(guān)心的是丘老太爺從不離身的那把“不離”寶刀，但可笑的是沒有人知道那把刀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連王佛笑也不知道。

（五）驗尸

九月十六。

任小白終究還是沒有等到烏云散去之后的月出。

次日醒來，天空依舊混沌。

九月總是透著一股逃避后的慵懶，人們慶幸終于可以遠(yuǎn)離夏日的驕陽，一面享受著涼涼的秋意，一面暗自祈禱今年的冬天最好不要太冷。

任小白緊了緊腰間那把沒有鞘的鋼刀，然后才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以便不辜負(fù)自己所穿的白衣，這件衣服原本不是白色的，只是因為洗的次數(shù)多了，褪掉了它原本的顏色，就像死人的臉皮，沒有了血液的滋潤只剩丟掉生命的慘白。

任小白走出破廟，迎面刮起一陣秋風(fēng)。

早秋的秋風(fēng)多少有些寂寥，因為落葉稀少，即便風(fēng)力很大，也只是多帶起些塵土而已。

任小白輕輕側(cè)了下臉，讓眼睛躲過撲面的塵土，散亂的長發(fā)被風(fēng)帶起，摩擦著他的臉龐，癢癢的，癢得讓他心酸。

葉子總是喜歡用自己的頭發(fā)在任小白臉上掃來掃去，看著任小白忍著癢在那里咧嘴，她就會大聲地笑，笑完之后便會在剛才自己頭發(fā)掃過的地方，輕輕地咬上一小口。

每當(dāng)任小白自己的頭發(fā)擦過臉龐的時候，他都會想起葉子，想起那癢，那酸，那痛。

就在任小白想哭的時候，花蝶夢飄了過來，像片在秋風(fēng)中掙扎的落葉，不甘心隨風(fēng)舞動，但卻飄得很無助。

花蝶夢輕輕地落在任小白身邊，輕輕地說了兩個字：“幫我?！?/p>

花蝶夢當(dāng)時穿的是件淡藍(lán)色的勁裝，藍(lán)得很像任小白家鄉(xiāng)的天空，于是任小白伸出手挽住了花蝶夢即倒的身體，仿佛捧著一片脆弱的落葉。

“朋友，還是把她放下的好。”

任小白抬眼看了看說話的姑娘，一身簡單的青衣，一條簡單的青帶隨意地將頭發(fā)束起，這樣的打扮任小白一天起碼能遇見六七十個，但是任小白不得不承認(rèn)這樣的人，他這輩子恐怕也只能遇見這一個。

因為這個人臉上的笑容，簡單的笑容。

人可以將自己裝扮得簡單，但人永遠(yuǎn)都無法讓自己的心變得簡單，因為人心容納了整個世界，所以一個人的笑容無論多純潔，多天真，還是會夾雜著些許的復(fù)雜，可任小白在這個人的笑容中只看到了簡單。

江湖上惟一一個配得上這笑容的人就是方謝曉。

“有仇？”任小白的口氣就像和一個很熟識的朋友在酒桌上聊天一樣漫不經(jīng)心。

方謝曉搖了搖頭。

這時，又有三條人影掠了過來。竟然都是姑娘。

她們停在方謝曉身后看了看任小白懷中的花蝶夢，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卻被方謝曉擺手止住。

“有怨？”任小白繼續(xù)問道。

方謝曉還是搖了搖頭。

任小白點了點頭：“那就好，現(xiàn)在我要給她療下傷，沒有人反對吧？”

雖然沒有人做聲，但是方謝曉身后閃出的紅光已經(jīng)回答了任小白。

紅光也是刀光，江湖中只有一把刀能帶出如此艷麗的紅。

任小白不能退，因為他懷中還抱著花蝶夢，他無論如何也快不過那道鮮紅的刀光，所以他只能向前。

任小白只能用他的身體迎向刀光。

“飄紅”徑直刺入了任小白的右肩，飄紅的主人微微一怔，任小白的“多情刀”已然搭在了她的頸下。

任小白咳了兩聲，嘴角處淌出一縷鮮血：“飄紅一刀，鮮血不祭刀自紅。聽人說飄紅刀從未沾過鮮血，我卻想不通有什么人可以在這么霸道的刀法下全身而退。”

西門不弱略帶氣憤地道：“可憐我的'飄紅'第一次沾血，便沾了個白癡的血。”

任小白勉強(qiáng)牽了牽嘴角算做笑容，道：“這個白癡至少知道要在'姐妹五色殺'面前全身而退，不用點卑鄙的手段是絕對無法辦到的?！?/p>

方謝曉淡淡一笑，轉(zhuǎn)過頭對身后的兩個姑娘說道：“這個小子當(dāng)真是白癡得很?！?/p>

她身后的兩個姑娘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而且點頭的力氣很大，生怕任小白看不見她們是多么肯定任小白的確很白癡。

西門不弱竟然已經(jīng)笑得有些氣短，如果不是任小白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一定會笑得彎下腰去。

“你們似乎是在笑我？”

方謝曉不得不點點頭，道：“既然你能從西門的刀上認(rèn)出我們是'姐妹五色殺'，當(dāng)然也一定知道五色殺代表的是什么了。”

任小白歪頭想了想，道：“五色五殺。飄紅刀、蔭綠刺、破青劍、蕩白綾、染藍(lán)槍……”任小白邊說眼睛邊從四個人臉上點過，點著點著，他猛然醒悟，只是這時已經(jīng)遲了。

任小白懷中的花蝶夢突然出手，連點了任小白身上三十六個大穴，出手之迅速讓人絲毫看不出她像一個受過傷的人。

花蝶夢從任小白懷中起身，對著他微微一笑，也不知道是在答謝任小白剛才無用的好意，還是在嘲笑任小白的反應(yīng)過于遲鈍。

西門不弱也將頸下的“多情”輕輕撥開，然后滿帶疑惑地看著任小白，道：“你真的就是那個‘多情小白’？”

“如果我說我不是，你們是不是會放了我？”

姐妹五個一齊點了點頭。

任小白苦笑道：“可我偏偏就叫小白，而且我用的刀偏偏就是‘多情’。”

花蝶夢無奈地向方謝曉道：“大姐為什么會選上這個白癡？”

方謝曉搖了搖頭轉(zhuǎn)頭看了看西門不弱，西門不弱也搖了搖頭轉(zhuǎn)頭望了望其他三人，她們當(dāng)然也都搖了搖頭。

任小白道：“你們說的選上是什么意思？”

西門不弱瞪大了眼睛道：“選上的意思就是說，你本來應(yīng)該是遇見了一個大麻煩?！?/p>

任小白有些不解，道：“本來？”

方謝曉略有些無奈地道：“本來的意思就是現(xiàn)在不是你遇見了一個大麻煩，而是我們。”

姐妹幾個又同時點了點頭。

“他武功雖然是差了點兒，但應(yīng)該還是能幫得上忙的?！北娙松磉叢恢裁磿r候多了一個一襲黑衣的老婦人。

五姐妹恭敬地向老婦人一揖，齊聲道：“大姐?！?/p>

老婦人微微點了下頭，徑直來到任小白身旁看了看他的傷口，低聲道：“西門的刀已經(jīng)可以收發(fā)自如了，這一刀原本傷不到……”

西門不弱憤憤地插嘴道：“本來是已經(jīng)收了，可這小子偏偏向前挺了三寸，所以就傷到了?！?/p>

老婦人淡淡一笑，道：“他如果不讓你傷到他，又怎么能找到機(jī)會讓你分神，你不分神，他又怎么可能輕易地將你制住。這個孩子別的本事沒有，單憑這份狡猾你們幾個就比他不如?，F(xiàn)在你們是不是還想試試他的本事？”

任小白竟然笑了，因為他已然認(rèn)出了這個老婦人，他無奈地道：“在你面前是不是所有人的計謀永遠(yuǎn)都和小孩子的謊言一樣幼稚？”

老婦人撇了撇嘴，道：“你們本來就是小孩子?！闭f完轉(zhuǎn)頭對姐妹五人，“快點帶他走吧，還有很多正經(jīng)事要辦呢。”

這個老婦人當(dāng)然就是丘老太爺?shù)钠拮映У?，只有她有資格將任小白的武功說成“差了點兒”，也只有她配將別人的計謀當(dāng)成是小孩子的謊言，因為無論多么復(fù)雜可怕的計謀到了她眼中都變得簡單而幼稚，這也是為什么她被江湖中人公認(rèn)為第一智者的一大原因。

鬧市。車水馬龍，熙攘喧囂。

賣包子的小販正扭身將一個企圖偷他包子的小乞丐趕跑，冷不防另一邊又竄出幾個小乞丐抓起包子，小販一把抓住小乞丐的臟手，抬手便打，小乞丐一面頂著辟頭而下的毒打，一面將手中的包子拼命塞進(jìn)嘴里。

一輛略顯寬大但又極為平常的廂式馬車突然停住，車中有人道：“他只是個孩子，你又何必這樣?！痹捯魟偮鋸能囍酗w出一物，正好打在賣包子小販高高揚起的手上，小販正欲破口大罵，卻見打了自己的竟然是錠不小的銀子。

車中人又道：“你去把全城的小乞丐都找來，請他們吃上三天包子，這塊銀子應(yīng)該足夠了。”

小販從地上揀起銀子，賠笑道：“是，小人這就去找，把他們都叫來吃包子。”

小乞丐猛地從小販?zhǔn)种袙昝?，還不忘在他膝蓋上還了一腳。

馬車?yán)^續(xù)向前走去。

車中的西門不弱看了看任小白身上的衣服，納悶地道：“你自己看起來都已經(jīng)窮得像個乞丐了，怎么還出手這么大方？”

任小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道：“我雖然穿的破了一點兒，但絕對比你想象中的要有錢的多?！?/p>

西門不弱不相信地白了他一眼，道：“就你？”

任小白卻神秘地一笑，道：“有的時候有錢并不一定就非要穿好衣服，況且……”說話間他抬起胳膊搭在西門不弱的肩上，又掃了眼車內(nèi)的其他幾個人，“況且即便是天下第一大富翁也未必能像我這樣，能和名滿江湖的‘姐妹五色殺’同擠在一個車?yán)??！?/p>

姐妹五個臉色一變，抬手便打。

任小白一抱頭，叫道：“大姐！”

楚惜刀冷冷地道：“叫我也沒用，像你這樣的小子本就該打?！?/p>

馬車穿過鬧市，來到一間偏僻的庭院旁停住。

方謝曉跳下馬車，左右觀望了一下，然后對著車中點了點頭。

車上的人陸續(xù)進(jìn)入了庭院。

院子不大，院中四間大房一字排開。無論怎么看這個院子都像一個略微富有點兒的小老板的家。

任小白捂著還在發(fā)燙的臉頰，略有詫異地看著身邊的花蝶夢，道：“丘家的人辦事需要這么隱秘嗎？”

花蝶夢道：“我們不是丘家的人，我們是大姐的人?！?/p>

楚惜刀也有個類似于丘老太爺?shù)牧?xí)慣，身為夫妻的二人都有些相仿的習(xí)慣。她喜歡別人叫她大姐，因為這本就是丘老太爺對她的稱呼，每每聽到這個詞的時候，她都會想起二人一同闖蕩江湖的日子，多情的人才會對過去的日子留戀，縱然他們都已是老人，可老人豈不是比年輕人還要多情，他們的情是為這個美麗的世界而多。

“你們大姐不是丘家的人？”

“我們?nèi)绱穗[秘就是怕丘家的人發(fā)現(xiàn)?！?/p>

任小白更詫異了：“為什么？”

“因為我們從丘家人手上偷了具尸體?！?/p>

任小白雖然搞不清花蝶夢的邏輯，但他似乎有點明白她們找自己來的原因了，瞪著眼睛道：“你們該不會找我來幫忙驗尸吧？”

花蝶夢看了看任小白瞪得略有夸張的眼睛道：“你到不是白癡得很徹底。”

暗室。長桌。

桌上赫然擺著的是方白羽的尸體。

任小白對著方白羽的尸體至少轉(zhuǎn)了八十圈，卻依舊在不停地?fù)项^。

西門不弱忍不住輕聲對邊上的花蝶夢道：“我還是覺得這個小子有些靠不住?！?/p>

花蝶夢肯定地?fù)u了搖頭，道：“不是有些，是根本就靠不住。”

楚惜刀卻道：“他雖然看起來根本靠不住，但能將天下的刀法與用刀的人囊于胸中的也就只有他一個人了。能從刀傷上看出是誰殺了方白羽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他了?！?/p>

方謝曉道：\"難道大姐也不如他？\"

楚惜刀搖了搖頭，道：“刀法好的人不一定懂刀，他雖然武功不怎么樣，但他無疑是個懂刀的人?！?/p>

一提到與刀有關(guān)的話題西門不弱總是很感興趣，她忙問道：“懂刀的人？什么意思？”

楚惜刀正欲回答，卻見任小白走到了近前低咳了一聲，對她點了點頭。

眾人具是一喜：“看出來了？”

任小白道：“看是看出來了，但和沒看出來一樣?！?/p>

西門不弱差點氣死過去，大嚷道：“這也叫人話？”

任小白正色道：“不但是人話，而且是死人說的話?！?/p>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但某些活著的人卻能聽懂死人的話，因為他們可以從死人的身上看出這些死人想說什么，任小白無疑就是那某些人中的一個。

任小白道：“能在一招之內(nèi)格殺方白羽的人，江湖中不會超過十個。這十個人中只有三個用刀?！?/p>

眾人雖然驚訝于方白羽是被人一招斃命，但卻都沒有說話，他們在等任小白的下文。

而任小白的下文卻是：“三個用刀的人里面，有兩個起碼已經(jīng)死了將近二十年，還有一個四肢都已經(jīng)被斬掉?！?/p>

西門不弱道：“那有沒有可能是另外不用刀的七個人用刀殺死了方白羽呢？”

任小白問道：“你用刀？”

西門不弱點了點頭。

任小白繼續(xù)問道：\"你可知道刀是什么？\"

西門不弱本來想點頭，但卻搖了搖頭。

“寧折不彎。一個真正懂刀的人不會再去練其他的兵刃，而一個不懂刀的人也絕對發(fā)不出能格殺方白羽的絕世刀法?！?/p>

任小白的意思當(dāng)然就是另外七個人絕對不是殺死方白羽的人，這個道理很簡單，但要想通這個道理卻要繞上好幾個彎。

楚惜刀道：“既然你也懂刀，你當(dāng)然應(yīng)該知道江湖上的人練刀大多是為了求名，所以能把刀練好的人并不多?！?/p>

任小白慘然一笑，道：“能把刀法練到極至的人，他的心中有的不是名，而是生存?！?/p>

楚惜刀接著道：“所以江湖上可能有很多身懷絕技的刀客并不一定就是名動天下的人?！?/p>

任小白卻一撇嘴，道：“這樣的人并不多，因為人們來江湖本就是求名的。”

楚惜刀卻道：“可我偏偏聽人說過幾個這樣的人，比如葉滄浪?！?/p>

江湖中知道葉滄浪的人并不多。

他出生在一個極度貧困的地方，那里的人天天都會為了食物爭斗，他們會為了一片田地像野獸一樣拼命，葉滄浪也就是在血淋淋的廝殺中練成了無情的刀法。任小白知道這個人，因為任小白見過他的刀法，也見過他的刀。

楚惜刀道：“可你剛剛提到的人中似乎并沒有他。”

任小白道：“因為我知道他絕對不可能是殺死方白羽的人?！?/p>

楚惜刀道：“為什么你這么肯定？是不是因為你認(rèn)識他？”

任小白沒有否認(rèn)，因為他不僅認(rèn)識葉滄浪，葉滄浪甚至還教過他一招刀法，就只教了一招，然后葉滄浪就說什么也不教了，因為任小白無論怎么練也練不好這招刀法，葉滄浪的刀法是殺人刀法，而任小白偏偏是個多情的人，多情的人絕對練不成殺人的刀法，所以任小白永遠(yuǎn)練不成葉滄浪的刀法，葉滄浪正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才不再教他刀法。

任小白道：“我了解他的刀法，他不是殺死方白羽的人?！?/p>

楚惜刀接著道：“你是不是也認(rèn)識他的刀？”

任小白心中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懼，這恐懼讓他慌亂，道：“什么意思？”

西門不弱扭身進(jìn)入里間取出一柄刀放在任小白的面前，道：“大姐的意思就是方白羽死的時候，這把刀剛好擺在他的尸體旁邊?！?/p>

看到這把刀，任小白一驚，他太熟悉這把刀了，可這把刀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它應(yīng)該和它的主人呆在另一個地方才對。

他忙道：“大姐也應(yīng)該能看出，殺死方白羽的刀法絕對不是……”他頓了一下，“絕對不是他的刀法?！?/p>

楚惜刀卻道：“多情的刀法到了無情的人手里也一樣是殺人的刀法?！?/p>

所以無情的刀法到了多情的人手里也就不再是殺人刀法，這個道理任小白當(dāng)然懂。

這個時候任小白突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一個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也沒有考慮過的問題，他道：“方白羽為什么會被殺？”

楚惜刀黯然道：“因為他是惟一一個檢查過小丘尸體的人，只有他知道小丘真正的死因?！?/p>

任小白不解，迷惑地問道：“小丘？小丘是……”

他還沒有問完，西門不弱在后面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任小白幾乎疼得要叫了出來，可看到楚惜刀黯然的神情，他不由得心中暗暗一驚，道：“丘老太爺？”

楚惜刀微微點了點頭，兩行清淚默默滑下。

任小白抓了抓散亂的頭發(fā)，自言自語道：“我只睡了幾天的覺，怎么江湖上就發(fā)生了這么件大事?！?/p>

花蝶夢在一旁輕聲道：“恐怕對你來說還有件更大的事?！?/p>

任小白用右手的食指點了點自己的鼻子，詢問地看著花蝶夢，他不明白還會有什么大事和自己有關(guān)。

“殺了丘老太爺?shù)娜耸峭醴鹦?。?/p>

任小白大叫道：“你再說一遍！”沒等花蝶夢開口，他又道：“你最好把思路理清了再說?！?/p>

楚惜刀道：“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但小丘確實是死在了他的手上，而且王佛笑現(xiàn)在已經(jīng)逃得無影無蹤了。”

任小白慌亂地在屋子中不停地走動，邊走邊嘀咕，“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事情，佛笑根本、根本就不可能……”走著走著腳步漸漸慢了下來，然后怔怔地站住，盯著楚惜刀道，“你是懷疑有人下毒在先，而那個下毒的人很可能就是你們丘家的人，所以你才暗中派人去找方白羽，結(jié)果卻找回了他的尸體和尸體旁邊的刀?！?/p>

楚惜刀點頭。

任小白接著道：“這么說丘老太爺?shù)乃谰筒荒芄址鹦?，他也是中了別人的圈套?！?/p>

楚惜刀也沒有否認(rèn)。

“可他為什么要逃？他一定也看出丘老太爺死得很蹊蹺，如果他不逃……”他突然停了下來，對著屋中所有人問道，“方白羽死在一個山洞中？”

眾人齊齊地望了望他，然后又把目光轉(zhuǎn)向了方謝曉，因為是她偷回了方白羽的尸體，但大家卻從來沒問過方白羽的尸體是從什么地方偷回來的，他們也不知道任小白為什么在這個時候想到要問這樣一個問題。

方謝曉雖然也詫異任小白為什么會知道的這么清楚，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任小白忙又問楚惜刀：“丘家還有誰知道葉滄浪這個人？”

楚惜刀不假思索地道：“丘桐?！?/p>

任小白道：“丘家的第三把刀？”

楚惜刀點了點頭。

任小白道：“在我回來之前，無論如何要保住他的命。”話音剛落，人已在門外。

楚惜刀對著他的背影道：“你去哪兒？”

遠(yuǎn)處隱約傳來任小白的回答：“回家。”

九月十九。霧濃。

古剎長階。落葉覆滿長階。

枯萎的葉片被霧浸透，踩上去有些松軟，但仍舊可以感受到葉子在腳下破碎的無奈。

山門前的石階上原本不該有落葉的，早課未過寺中本該有誦經(jīng)之聲的。

落葉的季節(jié)本不該有蝴蝶的，卻偏偏有只蝴蝶擦過任小白的臉頰向寺門飛去，被霧打濕的翅膀在微風(fēng)中拍得艱難而執(zhí)著，像個失去了親人的孩子，可憐卻又拒絕同情。

那只倔強(qiáng)的蝴蝶飛過長長的石階，準(zhǔn)備躲進(jìn)風(fēng)稍小點的寺門中，它很快就可以享受到片刻的溫暖了，如果那對它來說算是溫暖的話。

石階將盡，已經(jīng)能看見落在門檻上立起翅膀的蝴蝶了。

任小白理了理早已分辨不出顏色的衣衫，隨手撕掉下擺的一條，認(rèn)真而又隨意地將散亂的長發(fā)束起。

透過殘破的寺門隱約能看見通往大殿的青石路上亦覆滿了落葉，大殿上的佛祖似乎業(yè)已看慣了他所僻佑的人間是如何將繁華與破敗輪回，所以他依舊守著那個永恒的謊言靜靜端坐。

任小白本來已經(jīng)抬手去推寺門，可手在中途又收了回來，隨即嘴角上泛起一絲憐憫與酸楚夾雜的微笑，他輕輕轉(zhuǎn)過身坐了下去，就坐在蝴蝶停留的門檻上，背靠著破舊的山門。

任小白自言自語道：“你為什么要作蝴蝶？你本來是只蛹的，雖然蛹丑陋，卻能享受到繭的溫暖。”

蝴蝶就像浪子，他們的生活充滿了美麗和芬芳，但同時他們也承受著風(fēng)雨的寒冷和單飛的孤獨，雖然有時也會懷念曾經(jīng)在繭中的溫暖，但變成了蝴蝶的蛹就只能永遠(yuǎn)地拋棄溫暖，那是他們的選擇。

蝴蝶已經(jīng)飛走，漸飛漸遠(yuǎn)，翅膀的美麗顏色在濃霧中消退，暗淡，卻讓霧變得更白。

任小白站起身用力拍了拍破舊的山門。

門內(nèi)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蝴蝶就是蝴蝶，人們在欣賞蝴蝶的美麗時很少會去管蛹的丑陋?！?/p>

任小白自行推開了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