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挽救病重的妻子,負債累累的全國人大代表、全國勞動模范錢書遠赴重慶打工。這位曾將價值千萬元的個人財富捐獻給國家的人大代表,卻因沒有一技之長而流落街頭,一時在全國上下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全國人大代表打工救妻
今年58歲的錢書遠是重慶彭水縣黃金村人。20世紀80年代初,他投入5萬多元,承包了村里的7800畝荒山。錢書遠請來工人,種下了杉樹、紅椿。10多年后,荒山成了資源豐富、價值連城的林場。
1996年1月,彭水縣召開干部會,號召各村選定一個項目帶動群眾發(fā)家致富。黃金村地處高寒地帶,荒山野嶺,沒有礦藏。作為黨支部書記的錢書遠很受震動,決定把自己的山林捐獻出來,發(fā)動群眾把其余的1萬多畝荒山都綠化起來,帶動村民發(fā)家致富。
當年3月12日,錢書遠說服妻子,將自己的林場全部捐獻給了集體。倒是當年為植樹造林所貸的5萬余元貸款,到捐獻林子時尚有2.8萬元未還,他自己背負了下來。
錢書遠這一舉動,帶來了村里的一系列變化:村里得到大筆資金,通了電,通了自來水,通了電話,修建了學校,村里另外的1萬多畝荒山也變綠了。這一舉動也讓苗家農(nóng)民錢書遠一夜成名,成為第九屆全國人大代表、全國優(yōu)秀黨支部書記、全國勞動模范、全國十大造林標兵……
錢書遠一下子成了遠近聞名的名人,縣里、省里、北京的記者慕名前往采訪他的事跡。而前去學習、取經(jīng)的小車,經(jīng)常在村一角排成一長溜,那氣派和榮耀是小村里從來沒有過的。
錢書遠多次到重慶、北京參加各種會議,多次受到國家級獎勵,就是中南海他也去過,并受到過李鵬總理的親切接見。而榮耀的背后,讓錢書遠感到內(nèi)疚的是,因為長年累月的荒山育林,妻子劉素蓉落下頸椎痛的毛病,時常隱隱作痛。2003年,劉素蓉的病情加重,不僅吃不下飯,而且也睡不好??吹嚼习橥纯嗟臉幼樱X書遠心里充滿了愧疚。后經(jīng)醫(yī)院確診,劉素蓉的病情為惡性頸椎瘤。
2003年下半年,錢書遠從村支書的位置退了下來,而這時妻子的病情卻又嚴重起來。這年冬天,劉素蓉因為感冒發(fā)燒,一直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心急如焚的錢書遠請來村里的醫(yī)生看病,然而收效甚微。
眼看著2004年的春天快要到了,但錢書遠心里卻像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冰,異常的寒冷。床頭的妻子發(fā)出的一聲又一聲的呻吟,讓錢書遠一陣又一陣揪心的痛??煞涞构褚仓徽业綆资X,這點錢哪里夠買藥呢?
此時,錢書遠背負的2萬元債務(wù)仍然沒有還清,這些債務(wù)都是他接待客人和給護林員開工資落下的。錢書遠不僅要面對病重的妻子,還要面臨護林員和銀行信貸員的催債。
2004年大年剛過,護林員小汪到他家里來拿錢,說:“我也是沒有辦法,看能不能先給我1000塊錢?娃兒上學要錢。”小汪走后,護林員小錢又來了,仍然是要債的。無奈之下,錢書遠將家里僅有的6頭牛、20多只山羊賣了,但仍然還欠護林員近千元的債務(wù),銀行的貸款只有再往后拖了……
錢書遠心急如焚,急需要錢的他決定去打工。他想自己當過勞動模范,找個門衛(wèi)、打掃衛(wèi)生的工作應(yīng)該沒問題吧。他開始為出遠門做準備,他悄悄地將那些風光榮耀的照片鎖進抽屜,那些似乎都已經(jīng)屬于過去,現(xiàn)在面對病重的妻子和沉重的債務(wù),他的淚水奪眶而出……
這個采購員值得信賴
2004年2月底,經(jīng)過長途汽車一天的顛簸,錢書遠從彭水的小山村來到重慶。暮色里,他疲憊地在菜園壩附近一個小旅館住了下來。第二天,錢書遠去了儲奇門勞務(wù)市場,但那里招工的老板說他年紀大了不適合。隨后幾天,錢書遠每天都要到勞務(wù)市場泡上一陣,但是那些招工單位無一例外都拒絕了他。
為了找到工作,錢書遠在渝中區(qū)一個職介所交了60元中介費,工作仍然沒有著落。當工作人員得知他是全國人大代表后,就將他交的錢全部退還了他。雖然錢退回來了,但是工作仍然沒有著落,帶來的幾百塊錢也用得所剩無幾了。
走投無路之下,錢書遠給老朋友、重慶市綠色志愿者聯(lián)合會吳登明會長講明了自己的情況。吳登明知道后,讓錢書遠到志愿者聯(lián)合會打雜,就是接接電話,收發(fā)傳真,并給他三五百元的生活費。就這樣,錢書遠總算臨時找到了一個落腳點。
幾天后,錢書遠的遭遇被一位記者知道后,將他的情況報道了出來。文章引起了巨大反響,老勞模進城找不到工作,這太令人惋惜了。一些企業(yè)老板看了報紙后,紛紛邀請錢書遠去他們單位任職。
從找不到工作,到一下子被20多家單位邀請,錢書遠百感交集,他最終選擇了到秦媽餐飲文化有限公司,并任該公司物流配送中心的一名主管,主要負責公司的采購。領(lǐng)了預付的600元工資后,錢書遠趕忙乘車到醫(yī)院,給妻子買了兩周的藥,然后到郵局將藥寄回去,還給妻子打了一個電話:“素蓉,我找到工作了,藥給你寄回去了,你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
作為采購員,錢書遠要和許多商家打交道,自然要面對許多誘惑。一天,他在一個農(nóng)貿(mào)市場購買鮮竹筍,一位老板找到錢書遠稱:“只要你在我這里進貨,每斤給你提5角錢。”錢書遠明白這5角錢的分量,公司每天要采購10多萬元的農(nóng)副產(chǎn)品,鮮竹筍每次都是1000多斤,每斤提5角錢,就是好幾百元的回扣。但是錢書遠拒絕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边@讓那個商家一愣一愣的:“有回扣不要?我還沒有見過你這樣的采購員?!卞X書遠聽了,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憤然向那位老板說道:“雖然有些人是這樣,但不是每個人都一樣?!?/p>
采購工作也非常辛苦,每天要跑好幾個市場,但錢書遠很滿意自己的工作。重慶的農(nóng)貿(mào)市場,哪里什么產(chǎn)品價格最低,哪里有什么新產(chǎn)品,他都一清二楚,采購回來的產(chǎn)品總是質(zhì)量好、價格又非常低廉。
盡管在公司里干得開心,但是錢書遠還是處處回避自己的身份。有一次他在大街上被人認出:“你就是那個經(jīng)常上電視的錢書遠?怎么還出來打工呢?”錢書遠答道:“錢書遠是我哥哥,我不是錢書遠?!甭啡擞行┎幌嘈牛骸澳愀绺缒敲达L光、榮耀,隨便幫你找點事做也不會出來打工嘛!”錢書遠只得自我解嘲:“他雖然風光,但是他也有他的難處。”
錢書遠在公司里也從來不提曾經(jīng)的風光和榮耀,盡量不讓別人知道他的過去。他只想讓自己平平靜靜地生活,就作為一個普通的打工仔掙錢養(yǎng)家,給妻子治病。
真漢子成功自救
當時,除了本地的媒體,北京、上海等全國各地的媒體也紛紛到錢書遠所在的公司要求采訪他,讓他感到非常累。左思右想,他動了離開的念頭,覺得在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單位工作,那樣才會更安心。他和董事長談了自己的想法,得到了公司的支持。2004年9月,錢書遠找到了一份林業(yè)市場管理員的工作。
這年9月,錢書遠坐在公司辦公室里,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面對眼前的電腦,他十分的陌生。在公司里,就連打掃衛(wèi)生的都是大學生,而他的處境無疑非常尷尬。有時,公司急需要一個關(guān)于目前林業(yè)前景分析的文件,錢書遠拿不出來,他就會買一包好煙,以香煙為謝請年輕的同事幫他整出來。
盡管有些不適應(yīng),但是沒有人知道錢書遠的過去,這讓他感覺輕松多了。錢書遠利用自己熟悉林業(yè)的長處,給公司拉來了許多業(yè)務(wù),也給公司創(chuàng)造了不菲的效益。同時,錢書遠還經(jīng)常到公司的林場去視察,給育林的工作人員講解如何培土、育苗。
錢書遠每個月1500元的工資,除去一些生活必需要花的,他都積攢下來,用來還債。打工的收入緩解了家中的經(jīng)濟壓力,讓他們一家最終走出了困境,但是讓錢書遠擔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那年年底,劉素蓉因為洗澡感冒發(fā)燒了,一直高燒不退。家里人早上打來電話,叫錢書遠想辦法湊錢到醫(yī)院看病,而那時離發(fā)工資還有半個月,他身上也只有幾十塊錢。想到妻子病入膏肓,而自己卻無能為力,很少流淚的錢書遠此時眼睛濕潤了。中午,女兒又打來電話,說母親一直頭暈,脖子劇烈疼痛,一家人束手無策……當天下午,錢書遠湊足了1000塊錢,急忙趕回彭水。
他推開門,看到了異常辛酸的一幕:妻子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可怕,不停地呻吟,女兒在一旁抹淚。這一次,一共用了6000多元錢,不僅花光了帶回去的錢,還借了一些外債。
劉素蓉身體稍微有了好轉(zhuǎn)后,錢書遠就趕回公司上班,也更加省吃儉用。這樣,積下一些錢,就立即寄回家還賬。看到家里的欠賬一筆筆減少,錢書遠的壓力也越來越小。
2006年初,錢書遠還清了銀行的最后一筆貸款。他在心里說:“這下,欠款終于還清了,這么多年壓在心頭的石頭終于可以搬開了。”錢書遠買了二兩燒酒,特意慶祝了一下。
劉素蓉2006年到醫(yī)院復查,病情已經(jīng)得到控制,身體基本康復。得知妻子渡過難關(guān),錢書遠心里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自己當年走出村子,看來是走對了?!?/p>
錢書遠能夠走出曾經(jīng)無限榮耀的光環(huán),去做一名普通的打工仔是值得尊敬的。他的經(jīng)歷說明:過去的榮譽并不能一直掛到頭上,榮譽也不是擋在我們前面的功勞簿。在困難面前,在巨大的人生落差前,要勇于面對,坦然面對自己的過去和未來,找準自己的位置,這樣才能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才會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