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代出生的我輩，年少時無緣做歌手“PK”場合的“粉絲”，在“十年文革”這個文藝歌曲的“沙漠時期”，只有《長征組歌》尚可為“樣板戲”之外的另選，那充滿了英雄氣概的《七律·長征》由男中音唱來，在當時可謂是一種藝術(shù)享受了。今年正好是紀念長征70周年，三十多年前很是懵懵懂懂的“岷山千里雪”，終于在日前的一次水利工程考察中化為了眼前的美景。

在青藏高原向四川盆地過渡的地帶中，岷山山脈逶迤起伏，主峰雪寶鼎海拔5588米，遠遠望去，白雪皚皚，冰川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神奇的光彩，它們也奉獻出岷江源頭最高處的第一滴水，一路歡歌，從神奇的九寨溝，從五彩的黃龍，流向嘉陵江、岷江，匯合于長江，然后奔向大海。

在中國，擁有歷史文化遺產(chǎn)最多的河流是岷江，單是水量它就超過黃河干流水量的三分之一多，岷江是中華文明的又一發(fā)祥地。大禹就是從岷江源頭走向九州的，《吳越春秋》說“禹家于西羌，地名石紐?！彼诮B興完成了治水偉業(yè)，“畢功于了溪”，并大會諸侯于茅山（今會稽山），建立了第一個國家——夏朝。百越先民由于海侵洪災(zāi)而遷徙以及大禹與紹興涂山氏女嬌成婚生啟，使得古越族與古羌族之間有著數(shù)不清理還亂的復雜關(guān)系，岷江與紹興也就有了四、五千年的交往史。游走于岷江兩岸，除了河谷的險峻，江流的湍急，從我們所坐的汽車經(jīng)常停車用水沖車輪轂冷卻可見一斑，因為多次剎車使之發(fā)熱可能導致失靈，另外在高海拔地區(qū)輪胎氣壓要低一些，在平原又要回復正常，這也是經(jīng)驗與技巧。我們感受到的更多的還是川越兩地間太多的相似之處，神秘的三星堆遺址與同樣神秘的紹興越王陵墓；古蜀人與古越人，對鳥的崇拜，蜀王以鳥為名，越國的文字是模仿鳥形，史稱鳥篆，而成都西郊的金沙遺址，發(fā)掘出的“四鳳朝陽金箔”（2005年已被公布為中國文化遺產(chǎn)標志），則無疑使人聯(lián)想到“河姆渡遺址”的“雙鳥朝陽牙雕”，相距今天幾千年前，兩地相隔幾千里遠，我實在驚奇于兩地精神文化上如此的相似，我以為這是人類天性向往自由、崇尚自由的表達，因為鳥可以無拘束地自由飛翔，由此還可聯(lián)想到可以公平地充分發(fā)揮每個人潛能的“市場經(jīng)濟”體制的回歸。川越兩地的相似之處不僅于此，兩地在古代建造水利工程改變生存發(fā)展的環(huán)境方面更有著相同的歷程。2250年前，秦蜀守李冰及兒子建造了使成都平原成為“天府之國”的“都江堰”，晉《華陽國志》說“水旱從人，不知饑謹，時無荒年，天下謂之天府也?！倍冀呤侵袊糯鸁o壩引水工程的經(jīng)典，它有魚嘴（分水）、飛沙堰（排沙）、寶瓶口（引水防洪）三大主體工程組成，巧妙地利用了周圍山形地勢和彎道環(huán)流原理，珠聯(lián)璧合，協(xié)調(diào)運行，工程涉及到地質(zhì)測繪、水文觀測、力學和工程學的知識，閃耀出古代中國人智慧的光芒。余秋雨先生贊美說是中國歷史上最激動人心的工程。從某種角度說，都江堰是國堰，因為它使秦國有了強大的物質(zhì)基礎(chǔ)，最終統(tǒng)一的中國開始了它漫長的歷程。其實，我以為都江堰還有更深層面的意義，其在與自然和諧共存上的思考及水工藝術(shù)正日益顯現(xiàn)出科學的理性與前瞻性，特別是對盲目筑壩導致生態(tài)失衡、改變河流地理特性等負面結(jié)果而言，都江堰所蘊含的生命力和文化的魅力正來自它對自然和河流的尊重，所以它才能成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比如在西藏，總會聽到那一座圣山、那一處圣水、那一方圣湖等等對自然充滿敬畏和尊重的稱謂，人類如果不尊重不敬畏自然，只能是走向末路，導致無情的報復。做工程可以體現(xiàn)出具體的落實，不僅在設(shè)計思想上，而且在施工實施中，青藏鐵路較好地實現(xiàn)了這一點，光是生態(tài)保護的投資就是20多億元。而奠定我們紹興成為魚米之鄉(xiāng)的鑒湖，它的建造者東漢馬臻也正是利用了紹興山湖原海的天然地勢，圍堤筑塘，抗拒泛濫，御咸蓄淡，灌溉利航，湖成后，不說“會稽豐收，三吳不饑”，僅山水風光就引無數(shù)騷人競折腰，從王羲之的“如在鏡中游”到唐人“天下風光數(shù)會稽”，蔚然游成了一條“唐詩之路”。水利工程關(guān)乎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真可謂是功莫大焉，它們的建造者因此都被后人尊稱為王，李冰父子有二王廟，馬臻有利濟王廟，這是最世俗的，也是最恒久的紀念和尊敬。

說到鑒湖，它的水源有三十六派之說，然而最有名的便是若耶溪，這條溪在南朝、唐宋時期，就是今天的“九寨溝”，王籍的千古名句“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寫活了若耶溪邊幽之美，而王安石的“汀草岸花渾不見，青山無數(shù)逐人來”。更是寫出了若耶溪上動之美。游岷江源說是九寨歸來不看水，水至清是十余米可見底，這其實是高海拔人煙稀少的產(chǎn)物，交通不便更是至今仍然原生態(tài)的功臣，而若耶溪既有靈秀的山水，又相對交通便利，所以歷代詩人留下了多少游溪佳句。但正如岷江流到了樂山大佛的腳下已是渾濁一片一樣，隨著上游蓄水、人口密集、污水排放，若耶溪漸漸地風光不再了。

在岷江上坐船看樂山大佛，有人說那山體就是一尊臥佛，大佛就是心臟部位，印證“佛在心中”，其實給我震撼良久的還是建造者海通和尚不畏權(quán)勢的正義之心，當面對刺史敲詐時，說出了擲地有聲的八個字“自目可剜，佛財難得”，而且真的把自己的兩個眼珠挖出來說：“拿去吧!”一幫狐群狗黨目瞪口呆，正義戰(zhàn)勝了邪惡，大佛鑿成花了整整九十年。想到紹興也有三座石佛，他們也都是經(jīng)過幾代人的艱辛努力才得以完成的，造佛者不但給后世留下了佛像，更給后人樹起了堅持和韌性的榜樣。做善事，做好事者，不僅只有石碑的記憶，更重要的是有口碑的代代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