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泓接到電話時很意外。
聽筒里一個男人的聲音:“猜猜我是誰?”
握著聽筒,白泓覺得有些無聊,手頭正忙著一篇非典的報道,再不交上去,活就白干了。想放下電話,不知怎么卻固執(zhí)地拿著,想不出該說什么,就硬硬地說:“對不起,我正在忙?!?/p>
對方輕笑了一聲:“你是真的把我忘記了。我是于一凡?!?/p>
白泓“喔”了一聲,腦子空空的,嘴巴不受支配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你在哪里?”
“我在上海。”
白泓的目光就落在了玻璃板上壓著的一張中國地圖上,用眼睛把丹東與上海連了一條線,連完了線,輕嘆一聲:“很遠(yuǎn)?!?/p>
“你就在我的耳邊,這距離不算遠(yuǎn)?!庇谝环猜曇袅亮恋捻懼骸澳銛?shù)七個數(shù),七天后,我會飛到你身邊!”
白泓放下電話,把眼前的電腦開了關(guān)關(guān)了開,忙了半天,也不明白這一雙手究竟該忙些什么。
今晚的飯局是早就約了的,推了幾次,再推就把自己推到了絕境。拒絕一個誠心的邀請,無異于掌摑一個沖你微笑的人。
白泓走進包間,一推門就被許笑然蘊著含義的笑撞了個滿懷。
“就知道你是最難請的,誰也不肯領(lǐng)這個差。就我膽子大,臉皮又厚,一天兩遍電話,弄得我都懷疑自己有問題?!?/p>
白泓是個臉冷的人,是個下了班直奔所謂的家,跟誰都挺好,卻也不見她跟誰貼心的人。朋友間有了什么事兒求她,就去找許笑然。他也愿意找個借口和機會表現(xiàn)出他與白泓關(guān)系的與眾不同,很多事并沒有對白泓說,他能做就做了,回頭又劃到白泓的頭上。真把自己當(dāng)成了白泓的男朋友。白泓惱了幾回,他表面上應(yīng)承著,回過頭照做不誤,白泓也就懶得再為這件事和他纏扯不清,由他去。
白泓撿了個座位要坐下,被旁邊的一個中年女人攔住了,牽著她的手領(lǐng)到主賓的位置,說:“今天單單是請你,小許他們都是陪客?!卑足淮罅?xí)慣她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和任何人都熟絡(luò)的熱情勁兒,笑容里就有些不自然。
許笑然坐到白泓的旁邊,指著中年婦人說:“這是李姐,在丹東做藥的。聽說你是我的朋友,說什么也要我介紹你們認(rèn)識?!?/p>
李姐搶過服務(wù)員手里的酒,為白泓倒了一杯干紅,說:“聽小許說你年輕有為,就想要認(rèn)識你。我讀過衛(wèi)校,自以為也算個文化人,可是跟你們一比,真就不算什么了。今天認(rèn)識了,以后就是朋友,到時候大姐求你幫忙,可別說不認(rèn)識大姐?!?/p>
白泓知道她這一段話不是白說的,又不知她將來求自己什么事,就模棱兩可地笑笑。
李姐又為自己滿上一杯,說:“小白準(zhǔn)是把這頓飯當(dāng)成鴻門宴了?!?/p>
許笑然回過頭來看著白泓說:“白泓才不是那樣的人呢?!?/p>
一頓飯吃得很不舒服,每個人心里都裝著事,也都知道彼此有話擱在喉嚨里,不知走了幾個來回,最終卻是和著酒咽了回去。
走出飯店,許笑然把白泓拽到自己的車?yán)铮骸白撸ソ呭掊?。?/p>
白泓卻走了神,還在想著白天的電話,沒聽清許笑然的話,就點了頭。夜晚的鴨綠江看不到流動的水,映在江水里的燈光像是從地底下鉆出來的亮腦袋,靜靜地窺視著你的心事。七天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日子,她已經(jīng)沒了心思再做什么事,只為等著一個星期的盡頭,于一凡站在自己的面前。當(dāng)年為了“前途”兩個字,于一凡想都不想扔下她就去了上海,火車開了才撥了電話給白泓:“白泓你把我忘了吧?!?/p>
白泓一下子就聽懂了他的話。她知道沒有什么拴得住他,愛情也不行,愛情比起他的野心,就像飯桌上店家贈送的一盤水果,扔下了一點兒也不可惜??砂足鼌s是少不了愛情,于一凡占了她的心,她就沒有辦法再去親近別的男人。有時候也想,憑什么他甩了我我卻為他守著那份感情?也試著睡到別的男人懷里,醒了就把自己放到淋浴頭下沖個不停,拿了刷子把雪白的皮膚刷得要滲出血來似的紅,猶自覺得臟了心底的愛情。氣憤時,也曾想過,有一天于一凡再回頭,也扔給他一句:“你把我忘了吧!”機會來了,終是說不出口。
可是對許笑然,多狠的話她都說得出來,他越是對她好,她就越說狠的話,不給他一點余地。有那么幾次,狠話說完了,看著許笑然的表情,心也有些軟,也只是剎那間的事。
第二天,李姐將電話打到了編輯部。說已經(jīng)定了座位,下午一起去喝茶。白泓推不掉,卻又不肯那么爽快地去,故意地遲到了半個小時,李姐見了絕口不提遲到的事,客氣地喊了服務(wù)員換新的茶水,白泓就有些不好意思:“李姐,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做一定會盡力的?!?/p>
李姐瞇了眼睛笑,說:“我在這兒沒有什么朋友,就是想找個有身份的人多交流交流?!?/p>
說著話,許笑然來了,開口就問白泓:“你和衛(wèi)生局管藥的老曲是不是很熟?把他約來一塊兒坐坐?!?/p>
白泓只裝沒聽見,低頭喝茶。心里立時明白了,李姐不是為了認(rèn)識她,她不過是個跳板,李姐的終極目標(biāo)是老曲。
回到家,她想打個電話給于一凡,問問他這一次是為了什么來丹東?他是一個凡事都有目的的人,他不會憑白地做一件事。她知道他不會是單單為了看她而來丹東,如果他心里還有她,怎么三年了沒有一個電話也沒有一句問候?白泓幾次三番地拿起電話想問個明白,她的心已經(jīng)被三天的等待攪得亂七八糟??墒敲看文闷痣娫捄?,她才清醒地意識到,于一凡沒有留下電話號碼。也就是說,如果他不跟她聯(lián)系,白泓根本找不到他。
白泓開始懷疑三天前那個電話的真實性。
白泓睡不著,索性打開音響,周華健的聲音就回蕩在屋子里。
《有沒有那么一首歌會讓你想起我》,每次聽周華健唱這首歌,白泓就會想起大學(xué)的日子。她在一班,于一凡在二班。那天晚自習(xí),于一凡走進她的教室,敲敲她的桌子,神態(tài)自若地說:“你出來一下。”
他從來都是那么自信,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不會有意外。即使有了意外,也仿佛是在他的意料中,他不會有一絲的慌亂。也許會有不安,可是他的表情從不泄露他內(nèi)心的真實。這就讓他多了些許男人的魅力。
白泓抬起眼睛的一瞬就明白自己無法拒絕他。于一凡旁若無人地拉著她的手走出教室。身后不知誰吹了一聲口哨,很響。
到了走廊,于一凡盯牢白泓的眼睛說:“我新學(xué)了一首歌,想唱給你聽?!?/p>
那是一首周華健的《最真的夢》。好像是一個晚上,于一凡一直都在唱這一首歌。從此,白泓只聽周華健的歌??墒悄翘焱砩现?,于一凡再也沒有找過她,有時碰著了,他微笑著點一下頭,白泓被動地笑一下,笑容還沒有褪去,他卻已經(jīng)走了很遠(yuǎn)。
大四的時候,差三天考研的晚自習(xí),白泓正在收拾書本,于一凡拽著她的手就往外走,一句話不說,一直走到學(xué)校的大操場上。他坐在主席臺的臺階上,白泓坐在他的身邊。月光冷冷地罩著兩個人,誰也不說話。
許久,于一凡說:“我媽死了?!?/p>
白泓聽得身上一個激凌。她想安慰他些什么,卻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話。于是他伸出手,將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
“今天出殯?!庇谝环驳脑捲谝股姓f出來,夾著一股森森的冷意。
“可是我不能回去。不是我不想回去,是我沒有辦法回去。你能明白我嗎?”于一凡說著將頭靠在了白泓的胸前。白泓挺直了脊背,猶豫了一下便將于一凡攬在了懷里。
他們一起長大,從幼兒園到大學(xué)從來沒有分開過,她覺得他就是她生命中的一根弦,沒有他她的生命樂章就會少一個音,就沒法繼續(xù)下去。
于一凡最終沒有考上研究生,背著一個不孝的名聲和她回到家鄉(xiāng)。她知道他的委屈,越是知道他的委屈就越是縱容地愛他。
許笑然同樣縱容地愛著她??墒撬龔牟活I(lǐng)情。
許笑然有時被她逼得走投無路,恨恨地咬著牙說:“你這個小女人,你算準(zhǔn)了我拿你沒辦法,你才這樣地不在乎我。等有一天我強奸了你,看你還怎么著?”
白泓惱了,轉(zhuǎn)過身頭也不回地走。許笑然又厚著臉皮追上來賠著不是,發(fā)誓再也不說這樣混賬的話,若再說白泓盡管和他絕交永世不再理他。白泓依然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顧自地往前走。
半夜十二點,許笑然打了電話來。
“白泓,我在你家樓下?!?/p>
“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吧?!?/p>
許笑然在電話里輕聲地笑了,說:“我猜到你會這樣說。”
白泓握著聽筒不說話。
“我也沒有什么事,剛和朋友喝完酒。忽然很想聽你的聲音?!?/p>
“現(xiàn)在聽到了,可以掛電話了吧!”
許笑然還是不肯掛斷電話。一時間又不說什么,兩邊就都沉默著。
不知過了多久,白泓仿佛聽見許笑然嘆了一口氣,接著電話里是一片忙音。
白泓還在生許笑然的氣,那個什么李姐認(rèn)識了老曲,又纏著她寫軟性新聞。
“算你幫我。當(dāng)年我缺錢時找到李姐,她眉頭都沒皺一下,若沒有她,我的服裝專賣店也做不到今天?!痹S笑然求她。
許笑然越是求自己,白泓越是要拒絕他:“我并沒有欠她的情。你要還她那是你的事。”
許笑然尷尬地說:“我已經(jīng)替你應(yīng)承下來了。”
白泓在心底已經(jīng)決定了為李姐寫這篇稿,但還是忍不住地要急一急許笑然。她不滿意他憑什么就那么自信地大包大攬應(yīng)承下來?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
非典一下子緊張了丹東的空氣。據(jù)說火車上的人越來越少,每天上班路過鐵路的道口,就能看見車廂里稀稀落落的乘客,戴著蒼白的大口罩,像一個白色的大蜘蛛附在每個人的臉上,只余一雙雙眼睛警惕地看著四周。白泓也發(fā)了口罩,放在辦公桌的抽屜里。她在網(wǎng)上看到一組照片,叫“非典時期的非常愛情”,一對對愛情中的男女,因為口罩省卻了嘴在愛情中的功能,發(fā)達(dá)了眼睛。電腦里那一對情侶相互凝視的眼神讓白泓很是激動。她想,口罩真是個好東西,多少戀愛的人都忽略了眼睛在愛情中的作用,一下子撲入主題,用一張嘴去完成愛的表達(dá),無論是語言的表達(dá)還是動作的表達(dá),都沒有眼睛的內(nèi)容更讓人心動。
白泓想,于一凡來了,我也要用眼睛來完成我的愛嗎?我能從他的眼睛里讀出三年的全部嗎?
這已經(jīng)是第五天了,于一凡依然沒有電話。白泓的心情已經(jīng)由一種渴望變成了無法述說的煩躁。
李姐說:“小白,現(xiàn)在大家都很相信中藥,你在我的宣傳稿中加上一句話:有預(yù)防和治療各種肺炎的特殊功能。要醒目,話要說得藝術(shù)?!?/p>
白泓委婉地說:“這樣的話不是我想寫就能寫的。藥監(jiān)局和工商局是要查的。”
李姐說:“你只管寫你的稿子,其它的事不要你管。我明天就要用這篇稿?!?/p>
白泓在心里罵了一句臟話,面上卻是一團的和氣:“我們是文責(zé)自負(fù),我們老總一向要求很嚴(yán)?!?/p>
李姐:“白泓你膽子太小了。是不是不愿意幫我這個忙?”
白泓不想得罪她,說:“文章我可以寫,但是不能署我的名字?!?/p>
李姐又變得好說話起來:“只要你肯寫這篇文章,什么條件都可以?!?/p>
話說到這里,再堅持個性就沒什么意義。白泓沒有說什么,拿了資料搭了車回家。走進家門,第一件事是關(guān)掉手機,拔掉電話線。這是一篇難寫的稿子,并不是文字的難組織,難的是這是一篇情緒和心理上拒絕,卻又不得不做的文章。她不能有一點干擾,她現(xiàn)在只想早點完成它,然后一心一意地等待于一凡。
上班的時候白泓路過遼東賓館,所有下了火車的人都要在這里呆上一個星期。同事說:“白泓你不要從那里走,一旦有一個非典,你就是近距離接近者,別弄得報社因你而隔離。”白泓聽了就覺得這話很可笑。
非典是什么?大家對于它的恐慌,似乎是因為它可以置人于死地??墒前足鼌s莫名地對非典有了一種好感,因為非典制造了一種距離,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白泓想,這樣多好,不相關(guān)的人彼此之間不必裝模作樣的湊在一起。
白泓拒絕親密的關(guān)系卻又渴望真實的親近。這種渴望使她近乎在一種煎熬中數(shù)著時間的分秒。這已經(jīng)是第六天了,在同事的眼里,她和往常一樣地按部就班地采訪,寫稿。只有她自己清楚心里的翻江倒海。許笑然的電話打過來,她三言兩語便掛斷了,她擔(dān)心于一凡打來電話時聽到一個忙音。她像一個等待宣判的囚徒,只想盡快結(jié)束這種過程,無論結(jié)果是什么,她都愿意接受。
真的愿意接受一切結(jié)果嗎?白泓自問了一句之后,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
白泓看到李姐的文章在晚報上登了出來,赫赫然地寫著自己的名字。她抓起電話冷著聲音問李姐說:“不是說了不要署我的名字嗎?”
李姐說:“這篇文章不暑你的名字還有什么意義?不署名我自己都可以寫,又何必勞你的大駕呢?”
白泓就有些惱:“不是說好了的嗎?你怎么可以出爾反爾?!?/p>
李姐說:“我并沒有答應(yīng)你說,一定不署你的名字呀!”
白泓想了想,李姐的確沒有說這樣的話。但李姐的話又分明是答應(yīng)了她。她將那天的場景重新在腦子里過了一遍之后,覺得自己是無話可說的。她清楚這篇稿子是要為自己惹亂子的,現(xiàn)在卻無能為力,只能在這里等。
電話鈴響起時,白泓的心劇烈地跳了一下。
是許笑然。
聽到許笑然的聲音,白泓立即掛斷電話。她不想聽他的聲音。她不相信許笑然會因為李姐在他需要錢時慷慨相助就出賣她白泓。許笑然一定了解整個內(nèi)幕。他和李姐的關(guān)系并不像他說得那樣簡單。現(xiàn)在她懶得聽他的聲音。
手機的短信提示音一而再地響。不用看便知道是許笑然。白泓調(diào)出短信瞟了一眼,便刪除了。
“白泓,相信我。”許笑然用短信代替了語言,沒有聲音的配合,這句話越發(fā)顯得蒼白無力。相信你?相信你什么?白泓想,我連自己都不能相信,必要的時候我會連自己都出賣,怎么敢相信你?
短信再響時,白泓已有些忍無可忍。剛要刪除,發(fā)現(xiàn)一行親切的文字:
“我在278次。于一凡。”
白泓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臉?biāo)浦嘶鸢愕責(zé)?,那火一下子就蔓延開來,竄至她的全身,直至心窩。
白泓只能在出站口等,非典剝奪了她作為記者的特權(quán)。無論她說什么,都不允許進入站臺。乘客稀稀落落地走出來,她還沒來得及去辨認(rèn),乘客便被集體地拉往遼東賓館,接受檢查與隔離。白泓顧不得街上的行人怎樣看她,一路跟著醫(yī)護車攆到遼東賓館。
她沒有找到于一凡。
手機又響了。
是總編的聲音:“白泓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p>
“什么時候?”
“馬上!”
“我在外面采訪?!?/p>
“十分鐘之內(nèi)回來?!?/p>
白泓說:“十分鐘之內(nèi)我回不去?!?/p>
她把總編的聲音和表情一并地關(guān)在了手機的里面。
她調(diào)出于一凡的短信,按著顯示的號碼撥了過去。手機剛一接通就聽見了于一凡的聲音:“白泓,你在哪里?”
“我在遼東賓館門口。你在哪里?你真的來了嗎?”
“剛才你的電話占線?!?/p>
“不會再占線了。哪一個是你,我找不到你?!?/p>
“往你的右邊看?!?/p>
白泓的目光立刻投到右邊,看到一個男人隔著白口罩向自己點頭。
“你認(rèn)不出我了嗎?”
“把口罩摘了吧。它擋住了你的眼睛?!?/p>
于一凡摘掉口罩,在空中揮了一下,白色的小方塊像一個投降的小旗子把白泓的眼睛晃得罩了一層白霧。
“白泓我想你?!?/p>
白泓聽不得于一凡這一句表白,她的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白泓我想抱抱你?!?/p>
于一凡兀自地往下說著,白泓卻已聽得淚流滿面了。這些話他說過無數(shù)次了,她以為這樣說就是承諾了,她可以放心地把愛放到他的手心里。他是攥著她的愛了,可是除了這話他又給了她什么呢?現(xiàn)在,她隔著一道白色的墻,偏就越不過去。
“怎么有時間想回丹東了?我能為你做什么?”
“我在休假。沒有什么事。我回來是因為你在這里?!?/p>
白泓想,原來這一次他是有目的的,她就是他的目的。
“聽說上海很難出來。”
“我有我的辦法。只要想,天下沒有做不成的事?!?/p>
白泓心說,是了,這就是那個于一凡,這就是于一凡的說話方式。她的心一寸寸地溫柔綿軟,像春天等待種子發(fā)芽的泥土,帶著暖暖的濕氣。
“白泓,我要告訴你一件事?!?/p>
白泓說:“什么事?喜事嗎?”
于一凡說:“你說對了,是喜事?!?/p>
白泓說:“喜事好啊。說給我聽?!?/p>
于一凡說:“我要出國了?!?/p>
白泓一時沒有明白過來,心里空空的說:“出國?不是正在鬧非典嗎?”
于一凡說:“非典早晚會結(jié)束?!?/p>
白泓說:“噢。你一個人嗎?”
于一凡說:“她在美國已經(jīng)半年了?!?/p>
白泓說:“她漂亮嗎?”
于一凡在電話里笑了,說:“白泓,你還是和從前一樣?!?/p>
白泓握著手機,坐在遼東賓館對面的馬路牙子上。她的手機沒有電已經(jīng)自動關(guān)機,打不出去也打不進來。她把手機扔進身后的草叢,握了一把冷汗在手心。
星星出來了,熱熱鬧鬧地擠滿了天空。
[責(zé)任編輯宋長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