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遺憾,沒去過南方。也就不敢斷言南方是否也有足夠麻雀的蹤跡,但我敢肯定的是起碼在我們的北方,我們對麻雀卻是應(yīng)該懷著無限的崇敬和感激的,特別是在這個曾經(jīng)是鳥兒最繁華和興盛的天堂里形形色色的鳥兒卻逐漸地淡出我們視野的時候,而麻雀這個丑小鴨卻依然癡情地守侯在我們身邊,在每個單調(diào)的鋼筋水泥的圍追堵截后還有一個清新活潑的自然怡然在遙遠(yuǎn)的城市之外,陡然讓我們疲乏和灰暗的心鮮活生動起來,而以往的不起眼的小麻雀也在剎那間活潑生動起來。
而最讓我感佩的還是這個小家伙那春草一樣旺盛的生命力。在這個日見艱苦的環(huán)境中還能執(zhí)著地活下來,讓我們肅然起敬,而這深深敬意還是從童年與它們斗智斗力的那一刻開始的。
我的老家在黑龍江的偏僻落后的農(nóng)村,早春的故鄉(xiāng)極美!淺淺的春風(fēng)中,前坡后嶺滿是柔柔的綠,陽光暖暖的,空氣純純的,田野間灑滿了母親的氣息。而此時的大自然就順理成章地成了我們這些孩子的天堂,放風(fēng)箏、挖野菜、摸魚、光著腳丫瘋跑……而我最喜歡春天的還是它手中的鳥兒,淺春的季節(jié),形形色色的鳥兒從四面八方匯集來,讓沉寂和冷清了一個冬季的家鄉(xiāng)頓時歡快起來,滿山的鳥鳴,滿樹的清脆,而這時恰恰是我們這些整月沾不著葷腥的孩子開齋的日子。這時我們會用自己土制的鳥夾子打鳥,然后用灶火把它們燒熟,有時還帶著血絲,但讒嘴的我們也是等不及了,貪婪的甚至毛都舍不得撥掉的大嚼特嚼起來……那時故鄉(xiāng)的鳥種類繁多:畫眉、小燕鳥、紅下顎、三道門、青頭、串雞、還有一些連“土名”也叫不出的鳥兒都是我們口中的常客,這些鳥都有些傻氣,只要見到夾子上的“蟲兒”就上鉤,無論多少同類中了這個圈套,它們都屢教不改,一如既往的向我們的陷阱中沖過來,前赴后繼……
而在這些憨厚質(zhì)樸的鳥兒中有一種卻是讓我們頭痛的,它就是麻雀!這可惡的家伙非常精明,只要是有一只麻雀中了我們的圈套,它們似乎就對我們生出了足夠的戒備,無論我們夾子上的蟲子多么鮮活肥美,也無論我們的掩飾工作做的多么的逼真,也無論我們遛鳥工作做的多么完美,可它們就是不上當(dāng),有時甚至把自己的小腳印留在了夾子嘴上,對于近在咫尺的它們最喜歡吃的小蟲視而不見,優(yōu)哉游哉……讓我們氣得哭笑不得,但也拿它沒辦法,只能含著口水看著它們在樹上洋洋自得嘲笑我們……
別說,人還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當(dāng)我們能輕易得到的東西,我們在歡喜之余卻總有一份輕視;而當(dāng)我們處心積慮一番折騰最后空手而歸時,在失落的同時卻不經(jīng)意地對對方產(chǎn)生一種敬意,對麻雀我就有這樣一種心理,所以在郁悶的同時我們都親切地喚其為“老家賊”……
天真的充滿稚趣的童年轉(zhuǎn)眼即逝,接著是中學(xué),然后是走出大山的大學(xué),再然后就是異鄉(xiāng)的家,一切都匆匆忙忙,似乎都來不及讓人思考,更別說是回憶了,只是近幾年回家和父母躺在小土炕上嘮小時候的故事,才突然發(fā)現(xiàn)故鄉(xiāng)也一如父母,蒼老了許多:遼闊的草原、清澈的小河,彌望的樹林都慢慢地隱去了,到處是縱橫的農(nóng)田,讓故鄉(xiāng)變得枯槁憔悴,老氣橫秋,特別是春天,稀稀落落的幾片寒酸的小樹林更是鮮有鳥兒的影蹤,沒有鳥鳴讓故鄉(xiāng)的春天充滿了單調(diào)和落寞……
“近幾年的鳥越來越少了,樹少了、草少了,再加上農(nóng)藥、獵槍、鳥都傷心了,不敢來了,就是連一直跟咱朝夕相處的喜鵲都被逼得把窩做在電線桿上了……”說這話時父親溝壑縱橫的臉上寫滿傷感,想著山清水秀、鳥兒爭鳴一去不返的詩畫童年,我的心隱隱作痛,甚至想大哭一場……
正在傷感即,突然一聲清脆的鳥鳴陡然響起,讓我的心猛的一振,正有一群麻雀在我的窗下蹦蹦跳跳地覓食,歡快地嬉戲……讓我的心充滿了柔柔的親切的敬意。
麻雀絕對是生活的強者和智者,它們能世世代代與人類相處,在與狡猾和自私的人類周旋并獲得生息和繁衍機會那得需要多大艱辛呢?這點麻雀絕對可以做我的老師。懷著這樣的一種崇敬之情我輕手躡腳地來到窗前,想仔細(xì)地看一下這充滿性靈的小家伙,可是它們卻警覺地一哄而散,落到遠(yuǎn)遠(yuǎn)的樹上,并充滿懷疑地對我七嘴八舌起來……
我心猛的一沉,讓我的浪漫又回歸了真實:是的,它們是不會相信我的,如果它們真的相信人類,那么它們也就不會有燦爛的今天了,是與人為伍讓它們生出了這諸多的狡猾和謹(jǐn)慎,也正是擁有了這份狡猾和謹(jǐn)慎才讓它們在人跡中艱難地保存下來……
這樣想著,我的心里突然升起了莫大的悲哀!
麻雀?我搖搖頭,還是叫你老家賊更好一些……
〔責(zé)任編輯三 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