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暑假過后你就要背上行囊,離開這個你生活過十幾年的小城了。自豪的你會滿懷希望地乘上列車,因為,在北方的某個城市里,有一所大學(xué)正等著你。
而我,將繼續(xù)留在這座偏僻的小城,躲在某個角落,過我寂寞慣了的生活。我照例會在放學(xué)后去操場上溜達(dá),你一定還記得那副雙杠——我們曾打過賭,看誰能在上面單腳站立半分鐘不摔下來。我還會在化學(xué)課上看小說,偶爾看看窗外,想想你正在做什么。
尉遲,你是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孩子,至少在大人眼里你是。我那時很看不起你,因為我是所有老師眼中的“差生”。他們給我看似關(guān)心、實則鄙視的“鼓勵”。我從他們的態(tài)度上清醒地認(rèn)識到自己是愚昧、無知、不可救藥的。而你恰巧是我的同桌,這是上天的刻意安排還是捉弄?我不羨慕你,反而替你感到惋惜。在我看來,你活得沒有自我。事實上我的判斷是不夠準(zhǔn)確的,而這也是后來我們能夠成為朋友的原因之一:你的本性注定了你是不安分的。
尉遲,還記得那個暖洋洋的中午嗎?我不小心將吳老師放在講臺上的茶杯打碎了,只有你一個人看見。你面無表情地拿起碎了的杯子走向教師辦公室。那一刻,我恨透了你,我用世上最惡毒的話語詛咒你。沒想到,你告訴吳老師那杯子是你打碎的。吳老師沒有責(zé)怪你,只是微笑著拍拍你的肩,說了幾句鼓勵的話,你也乖巧地點頭應(yīng)和著。那一切我看得明明白白,我想:老師的溫柔僅僅展現(xiàn)給她喜歡的學(xué)生吧,如果是我……不,我也不稀罕。尉遲,那次你替我撒了謊,我卻沒感謝你,我甚至認(rèn)為你是在炫耀,是為了讓我感激你。
后來的那次“打架事件”中,你救了我,讓我改變了對你的看法,甚至讓我想到要改變自己。我從小就是個受人冷落的孩子,我總以為人人都討厭我,我從不被人關(guān)心,因此也從不去關(guān)心別人。我試圖用冷漠冰封自己,報復(fù)社會,甚至與每個人為敵。但我終究只是個女孩,而且是個瘦弱的女孩。在很多時候,我是敵不過人家的。就像那天隔壁班的“歪嘴猴”一手揪著我的頭發(fā),一手用力打我的時候,我根本沒辦法抵抗。還好,那時你出現(xiàn)了,你重重地,一拳將他擊倒在地,然后拉起我就跑。你騎上單車帶著我飛奔,我回過頭去看,“歪嘴猴”和他的兩個朋友在后面氣喘吁吁地追著,怎么追也追不上?!肮蹦且豢涛倚α耍昧Φ胖鴨诬嚨哪阋残α?。接著,我開始流淚,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也不知道自己為了誰而哭。尉遲,后來我變了許多,不是么?我不再張狂,不再招惹是非。只是,我依舊沉默。因此,我成了你最好的聽眾。你把你平日的見聞、感想、煩惱,甚至一些不為人知的小秘密都一股腦兒地向我傾訴。我真的這么值得你信任嗎?還是你把我當(dāng)成了另一個你?我們確實很相像:我們只聽《神秘園》的音樂,只讀海子的詩,只穿運動鞋,從不看電視劇……原來我們是這樣的截然不同,卻又這樣的相似。我們都是受命運壓迫的孩子,只是在相同的壓力下,我們選擇了不同的方式去逃避:你選擇了偽裝而我選擇了自由。
尉遲,你說你見過一個穿著紫羅蘭色連衣裙的天使,她在夢里對著你微笑,告訴你她叫“Frlend”。你說生活中有很多人都是美麗的天使,只是他們自己沒有覺察。我不知道你說這個故事給我聽的用意是什么。我曾鼓足勇氣,試著穿上一條連衣裙,為的是使自己與你提到過的那個天使更接近。但我馬上就把裙子從身上扯了下來,那是我第一次這么仔細(xì)地打量自己:蠟黃的皮膚、枯燥的頭發(fā)、黯淡的眼神與裙子配在一起,顯得十分不協(xié)調(diào)。我根本沒有看見天使,只看見自己噴涌的淚水……尉遲,我終于明白,也許我一輩子都做不了天使,但我愿意一輩子做你的朋友。
來日重逢,我一定會穿上紫羅蘭色的連衣裙歡迎你,尉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