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夏天,大銀幕上的父女絕處逃生和小銀屏里的民生記錄交織而至,災難故事看來并不全是杞人憂天。只是希望“所有人類的生存和死亡都不是白費的”。
有斯皮爾伯格的地方,就會有期待。被他雪藏三年的災難巨片《世界大戰(zhàn)》還未上映,就被譽為2005年最值得期待的好萊塢大片,6月29日,終于揭開神秘面紗在78個國家和地區(qū)同步上映,并再次在票房上大獲全勝。8月25日《世界大戰(zhàn)》將正式登陸中國院線。
《世界大戰(zhàn)》(War of the Worlds)改編自英國著名作家H·G·威爾斯1898年發(fā)表的一部科幻小說,主要描述外星人入侵地球的故事。影片中斯式風格被一以貫之:大場面的戰(zhàn)爭全景——煙、火、光、廢墟;赤裸裸的人性特寫——驚慌的眼神、碎裂的肢體、殘酷的肉搏、瘋狂的逃命;斯皮爾伯格說:“我想拍一部真正嚇人的外星人電影,這是我從來沒有嘗試過的?!?/p>
但斯氏并不真能冷峻如《拯救大兵瑞恩》那樣沉迷于科技營造的死亡恐怖。“其實這部電影的出爐多少和9·11恐怖事件存在一定關系。這是和平寧靜的世界嗎?”因此斯皮爾伯格也力圖著重描述男主人公雷和自己女兒瑞秋之間所經(jīng)歷的一系列感情變化,講述一個家庭面臨災難表現(xiàn)出的巨大勇氣,從而傳達人類對生的渴望,驚悚的氣氛只是為了讓生存的力量體現(xiàn)得更加充分?!拔覀兩娴氖澜缑媾R種種變數(shù),這種不確定性讓人們的神經(jīng)如此脆弱。”
但是無論是死亡之恐怖,還是生存之力量,影片總不如現(xiàn)實來得震撼人心。就在美國人斯皮爾伯格毫不客氣地將《世界大戰(zhàn)》原著發(fā)生地倫敦移植到美國新澤西州的時候,7月7日英國倫敦發(fā)生了令人震驚的大爆炸,無辜平民再次成為襲擊目標,7月21日倫敦地鐵站和公共汽車再次發(fā)生爆炸,英首相布萊爾稱爆炸為故意驚嚇倫敦市民。
在瘋狂者的眼中,紳士底蘊的英國人與張揚氣質的美國人看來并無區(qū)別——爆炸面前都是鮮活肉體;不同的是,“9·11”過后人們長時間不知危險從何而來;而倫敦大爆炸后,基地組織很快就表示對該事件負責——仿佛有將大規(guī)??植阑顒映R?guī)化的態(tài)勢,而生命因此變得更加脆弱。
難道維系整個人類生存安全的游戲規(guī)則正在發(fā)生改變,用《世界大戰(zhàn)》中的一句臺詞概括即:死,也要活下去。
《世界大戰(zhàn)》的極限恐怖
在《世界大戰(zhàn)》中,斯皮爾伯格用老辣的技術展現(xiàn)了至今為止整個人類可能面臨的極限恐怖。
所謂極限恐怖的首要特征是:純粹的、徹底的惡意。影片幾乎沒有用任何鏡頭來鋪墊制造恐怖的“三腳機器”為什么要襲擊地球:完全不需要理由,他們就是來了;殺戮人類也完全沒有人類智慧所能想到的邏輯,既不存在人類對他們的傷害,也不存在某些生理上的相互厭惡。這些“三腳機器”選擇攻擊對象的方式,不是生物性的——比如鯊魚嗜血,而僅僅是物理的——憑借類似光學感應的機器觸角,這種恐怖完全超出了人類的理解力,絲毫沒有準備。
所以當雷從市中心的殺戮現(xiàn)場一路狂奔回到家中的時候,幾乎說不出一個字來,極度驚嚇之情迅速感染了羅比和瑞秋兩個孩子。即便這樣,羅比能想到的問題也僅僅是:“誰襲擊了我們?是恐怖分子嗎?”殊不知,那是一種不能言語的恐懼。
現(xiàn)實中,人也是可以制造極限恐怖的——當攻擊目標是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的其他人的時候,不能不說攜帶的正是純粹的徹底的惡意;從“9·11”到倫敦大爆炸的演變,不知道是否是向這種極限恐怖又邁進了一步?
極限恐怖特征之二:不由分辯、不容溝通。與以往的外星人題材不同,《世界大戰(zhàn)》中,斯皮爾伯格沒有給地球人與外星人之間的溝通留有任何時間和空間,這無疑增加了影片的驚悚氛圍。因為一旦有了溝通,就會有原委、有情感、有同情、有選擇……那樣可能是另一部充滿溫情的《ET》,而不再是世界大戰(zhàn)了。而且斯皮爾伯格將溝通的可能性扼殺得更加徹底:所有的通訊中斷、交通中斷、政府和市民之間的溝通中斷,這是一個人人自危的世界。
同樣,無論“9·11”還是倫敦大爆炸,恐怖分子都沒有給無辜者獲得生的希望的談判權;雖然值得慶幸的是,依然還有強有力的政府在恢復生的秩序,但《世界大戰(zhàn)》同時也讓我們看到:鋼筋混凝土、電波通訊、汽車鐵路,這一切賴以維系人類生存安全的物質架構是多么的脆弱。
極限恐怖之下,人與人之間相互見面的問候語只能是:“我們還活著?!?/p>
小處常棲棲,大處亦惶惶
而更加耐人尋味的是:盡管大銀幕上上演著絕對恐怖下的父女逃生,小銀屏里記錄著倫敦大爆炸后勇敢民生,都一再提醒我們人間災難并非全是杞人憂天;桀驁不馴的網(wǎng)絡對《世界大戰(zhàn)》的觀看理由調查作了如下推斷:
耗資2.5億美元的科幻巨片《世界大戰(zhàn)》目前正在全球同步熱映,影片最吸引你的地方是:
A. 大腕斯蒂芬·斯皮爾伯格執(zhí)導
B. 帥哥湯姆·克魯斯主演
C. 情節(jié),影片改編自轟動一時的科幻小說
D. 一定很震撼的特技效果
E. 就是想看看史上最貴的電影能拍成啥樣
一幅玩轉生死的泰然?;蛟S轉型社會的高級生物都已是“靜”弓之鳥:不會被危險嚇破了膽,而是屢危屢戰(zhàn),倒是會被平靜安好唬得坐立不安。失業(yè)失戀,跳槽甩人,發(fā)財破產(chǎn),結婚離異……仿佛生老病死一般自自然然。在一個宗教信仰和倫理約束缺位的時代,人人無所畏,也無法懼,生生地直面每一天的新鮮和刺激。
當聽說哈根達斯也需要通過檢測報告表白它的清純時,人們可以從容地轉戰(zhàn)“無肉不歡”的比薩店,并知足地安慰自己:紅肉的存在感遠遠超出入口即融的“冰激凌之王”;當看到親密愛人將頭靠在足球男星的肩上時,不是很沒風度地搬家走人,而是鎮(zhèn)定地知會媒體:她正好累了,他正好很壯,我正好不在。每每從十面埋伏中抽身,現(xiàn)代人就多鼓勵自己一次:小處安全才是普通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擺平尋常生活就是挑戰(zhàn)生存安全的最高極限。
也許都不用去猜想倫敦爆炸是針對G8會議還是申奧成功,在這么多生命受到恐怖襲擊的時候,這沒有什么意義;更何況那些爆炸、劫持和槍擊的畫面從未停止過,一幕幕;心靈也一次一次在這不分青紅皂白的暴烈行徑中悸動不已。但對尋常人而言,內心掙扎是小處,飽暖和平是大處;小處動蕩是我們的常態(tài),可是大處再晃悠,情何以堪?
于是,還是不要把斯皮爾伯格的《世界大戰(zhàn)》當作當頭棒喝了,僅僅把它看作:大腕斯蒂芬·斯皮爾伯格執(zhí)導、帥哥湯姆·克魯斯主演、改編自轟動一時的科幻小說、具有震撼特技效果的歷史上最貴的電影。
不幸的是,《世界大戰(zhàn)》里冷不丁冒出的一些元素還是讓人心中凜然:離異的家庭、吃外賣長大的孩子、不負責的父親、自私的朋友……這些在平常生活中被現(xiàn)代人無限放大的不安全感,在生存危機面前變得輕如鴻毛;但當這些元素回歸到流亡人群中“我愛你”的告白、伴著“搖籃曲和晚安”入睡的孩子、危難中伸出的雙手時,在失去生命面前也變得重如泰山了。
到底真正值得人類戚戚惶惶的是什么?斯皮爾伯格在他的影片最后說:所有人類的生存和死亡都不是白費的。
我們能做什么
現(xiàn)代社會中可以成就災難片題材的事件實在太多了。
7月6日,北京。16時30分,北京電力公司應急指揮中心的大屏幕上顯示,全市用電大幅度攀升,達到歷史上的最高值1001萬千瓦,北京首次發(fā)布黃色電力預警。與此同時,北京的夏季居然迎來“桑拿”天,高溫不讓南方,橙色高溫警報與黃色電力供需警報交織顯威,7月初北京的氣溫就已持續(xù)達到37-39攝氏度,為40年來最高記錄。
專家說,高溫過去也有,但是沒有這么普遍,持續(xù)時間也沒有這么長,現(xiàn)在高溫天氣的災害性越來越明顯。高溫直接帶來用電緊張,亦帶來用水猛增,我們得到的信息是,北京密云和官廳兩大水庫的來水量越來越少,衰減日漸嚴重。除了電力、水務,與高溫相關的應急部門還包括民防、安全生產(chǎn)、醫(yī)療衛(wèi)生、建設交通等等,高溫“烤”驗下的現(xiàn)代城市——又一個災難大片的備拍選題?
信手拈來還有一例,還是北京。對于飽受濕冷潮熱之苦的南方人而言,北京之所以為首都,冬天的漫天大雪和夏日的習習涼風曾是潛在的加分點。然而時代變遷,北京近年冬天很少下雪,如果有幸突襲,緊接著的會是一場災難性的交通癱瘓。想象一下,當你選擇在這樣的大雪紛飛之夜與人了結恩怨情仇,悵然分手后,還要堅持挺過幾個小時甚至十幾小時的塞車狀況才能回家療傷,那分痛只怕早已熬成了恨。
體會到這些現(xiàn)實“災難”的影視藝術價值,實在有些過于娛樂了,這也是為什么在倫敦大爆炸的現(xiàn)實面前,《世界大戰(zhàn)》背后的斯皮爾伯格還是顯出了他的膚淺,且不說影片后半部分流于庸俗的恐怖片處理——將外星人做了等同于吸血鬼的處理,更重要的是,斯氏仿佛也不知道在面臨極限恐怖的時候,除了開始時為了自保的相互傾軋以外,還會有一些什么樣的表現(xiàn),最終又是靠什么走向重獲生的權力——影片最后簡單的將外星人攻擊的覆沒歸結為細菌的作用,而人性的復蘇和重生則是透過一支古樹上的新芽來體現(xiàn)。這是斯皮爾伯格浪漫的一面。
或許7月的倫敦悲劇倒可以給《世界大戰(zhàn)》增添一些更加真實而深刻的元素。
“我們要上下班,要生活,在城市里還要搭乘公共交通工具,也不能避免到人多的地方。也許只有如常地生活,才是我們對抗恐怖分子的惟一辦法。”一位倫敦婦女的積極態(tài)度,大難之后冷靜得讓人欽佩;
“我們又能干什么呢?和生活中許多其他問題一樣,我只能閉上眼睛,希望它盡早離開?!边@是另一位倫敦公務員的消極態(tài)度,重創(chuàng)之后現(xiàn)實得讓人共鳴。
而更能反映某種集體意識的則是:人們用了N個理由分析“為什么是倫敦”,卻不愿用N+1個理由分析“下一個會是誰”。那么,“下一個”會是誰?能不能沒有“下一個”?這樣的問題我們需不需要思考?
不論如何我們不要炸彈毒氣,不要缺電缺水,不要通貨緊縮,不要經(jīng)濟下滑,不要……哪怕我們的白日充斥著辦公室戰(zhàn)爭與后現(xiàn)代戀情的喧囂,入夜后我們終可以微笑入眠。
至于電影,真的,要《頭文字D》就夠了,它濃縮了我們打理小天地的自得其樂;而要《世界大戰(zhàn)》就過了,它擴放了我們應對大世界的被動無助——更何況有現(xiàn)實和新聞報道天天在麻木我們?,F(xiàn)如今,湯姆·克魯斯不敵周杰倫,那是因為他只抗爭了人類安全的最低極限——為了存“生”的愿望;周董雖蔫,玩轉的卻是安全的最高境界——為了存在的自我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