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靜靜地走了,這一走整整十四年了。我目睹過親人、朋友、同事或不曾相識的人離別時那種痛苦、無奈、絕望、悲慘的情景。而外婆卻是嘴角掛著微笑,像熟睡一樣到了另一個世界。我的眼睛如同數(shù)碼像機拍下這永恒的留念:布滿眼眶的魚尾紋刻記著外婆近百年的人生經(jīng)歷,善良、仁慈、友愛、勤勞的美德成為子孫的楷模。
在那個缺吃少穿的年代,沒有優(yōu)生優(yōu)育基因的我瘦得像只猴,快十歲了,體重才四五十斤。陌生人見了免不了要說:“這娃咋這么瘦?!甭犚娺@話,我總會鼓起眼珠瞪上一眼。我能幸運的存活下來,多虧了外婆的米糊、菜湯、苞谷粥的哺育,永遠難以忘懷的是吃漿水?dāng)噲F。
外婆家的廚房真夠?qū)挻?,除了灶臺、水缸、案板、桌凳外,里邊還有一個大石磨,磨盤也是石頭的,直徑有兩米多。聽說這石磨是外公解放前推挑面置的家業(yè)。上世紀(jì)六七十年代,農(nóng)村有了電動磨面機,但吃糧要計劃著頓的農(nóng)家人常來這不收費的小作坊,鄰里鄉(xiāng)親總會帶上不滿斗升的小麥、苞谷、薯干來磨成碎珍或粗粉。每當(dāng)我要吃攪團時,外婆拿著升子從床柜里撮上一升,用簸箕揚去塵灰,在石磨上推上四五遍,籮成的苞谷面黃糝糝的。
每年芒種前后,外婆總要為我多做幾頓攪團吃。因為,她知道我最愛吃雞毛菜。說來雞毛菜是一種時令漿水菜。農(nóng)村夏收后,散落在旱地里的菜籽經(jīng)過一場透雨長出留生菜,葉片雞毛狀,毛茸茸的,故稱雞毛菜。外婆到地里尋些回來,用開水燙過放進漿水壇里,第二天就可以食用了。有時,漿水菜做多了,外婆乘著日當(dāng)午涼曬些干漿水。如果日頭好,外婆用漿水反復(fù)浸灑幾次,曬出的干漿水會多幾分成色,白粉粉的干漿水風(fēng)味更加獨特。
漿水菜用蔥、姜、辣椒、油鍋爆炒后曲上漿水水煮沸裝盆待用。熱鍋加水適量燒開,苞谷面井水拌濕下鍋,用搟面杖逆時針方向不停地攪動,面團起泡改小火煨熟。這時,外婆歇下來,用圍裙擦一下額頭的汗珠,紅撲撲的臉上再現(xiàn)女性特有的美麗。我貪婪的吃著漿水?dāng)噲F,如同孩時使勁吸母親乳汁一樣快樂。
沒有外婆的日子,內(nèi)心總感到缺點什么。每當(dāng)我到酒樓飯店吃過生猛海鮮、雞鴨魚肉,免不了晚上會做夢,常常夢見外婆給我做攪團。這可能是油膩的胃產(chǎn)生的條件反射吧!
昨晚,我又夢見外婆給我做雞毛菜漿水?dāng)噲F。谷香、菜香、夢香,還有什么比這更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