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圣節(jié)·棒球·大選

文／費思

10月31日是萬圣節(jié)，離2004年美國大選揭曉還有最后兩天，雙方陣營使出渾身解數(shù)作最后一搏，今年的萬圣節(jié)也因此染上了大選的色彩。

萬圣節(jié)當天下午，挑戰(zhàn)現(xiàn)任總統(tǒng)布什的民主黨候選人約翰·克里，在曼徹斯特市有一次為競選造勢的活動。正好是周末，我們也決定去實地感受一下美國的大選氣氛。

從波士頓驅車沿93號公路前行，大約40分鐘就到了曼城，按網上下載的指南，我們向當?shù)厝舜蚵牸瘯乃诘?。一位佩戴著“支持克里”胸章的老太太，知道我們的來意后，非常熱情地為我們當起了向導?/p>

集會地是在一個小型廣場上，我們到的時候才上午9點半，已經有十多名志愿者在忙活著，布置演講臺，擺放臺下的座椅，整理各種各樣的標語牌。大大小小的南瓜、剛剛干透的玉米稈、紅紅黃黃的楓葉、五顏六色的雛菊是用來裝飾的主角，渲染著這個季節(jié)富庶而溫暖的氣氛。志愿者的工作似乎并沒有統(tǒng)一的指揮，隨意而混亂，好在演講臺的搭建和裝飾風格都很簡單，那些南瓜和玉米隨便地堆放在一起，看上去效果也不錯。一個志愿者一邊搬南瓜，一邊告訴我，今天是萬圣節(jié)，所以必須要有南瓜。不管誰將成為總統(tǒng)，都只是暫時的，萬圣節(jié)要有南瓜才吉利，這個習慣可是一代一代傳下來的。人們對富裕、安寧和好運的祈求，是什么時候也不會變的。志愿者們完工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剛才一直在不遠處觀望的兩三個安全人員，牽了一頭警犬來四處嗅嗅。南瓜驅鬼，但此時南瓜也得接受安全檢查呢。當然氣氛還是很寬松的，至少，對我這個非白種人，又不是志愿者，一直在現(xiàn)場東看看西瞧瞧，也并沒有人來詢問我。

克里要到3點鐘才來，但集會從1點鐘就開始了。曼徹斯特的市長，當?shù)氐淖h員，工會組織的代表，還有一位高齡、精干、風趣的老太太，作為地方歷史的見證人，先后發(fā)表了簡短致辭。各色人等的講演各有特色，但無不圍繞一個主題:克里將為美國帶來一個新的開始，無不提到萬圣節(jié)，也無不追求幽默的表達風格。在講演的間隙，臺上臺下不時喊出整齊劃一的口號，并隨著口號的節(jié)奏揮動標語牌和美國國旗?？死锫暦Q將代表美國社會的中下層，他的對富人增稅、增加就業(yè)機會、不反對墮胎等許諾也確實為他爭取到相當多的支持者，我在現(xiàn)場看到一些婦女團體、退伍兵組織、消防員協(xié)會等民間團體，紛紛從自己的立場出發(fā)為克里搖旗吶喊。

臺下的人群越聚越多，當克里一行在下午3點準時出現(xiàn)時，人群一陣騷動，歡呼聲把現(xiàn)場氣氛帶到一個高潮。但人們的激情并不是克里一個人點燃的，因為波士頓棒球隊“紅襪子”（Red Sox）的老板和經理也同時出現(xiàn)了。棒球在美國是最受歡迎的運動之一，就在四天以前，“紅襪子”獲得了本賽季的冠軍，這是波士頓自1986年以來的第一個全國棒球冠軍。一時間，“紅襪子”風靡大街小巷，據(jù)說印有隊標的T恤衫和帽子都賣斷了貨。如果你說自己不知道“紅襪子”，人們一準兒會瞪大眼睛像瞅外星人一樣看你。昨天，盡管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波士頓仍然舉行了盛大的慶祝游行。與波士頓近在咫尺的曼徹斯特，自然也感染了同樣的激情，上午，我們在剛剛進入市區(qū)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隨處可見的“Red Sox”標志?？死镎镁褪遣ㄊ款D人，棒球比賽的勝出與總統(tǒng)競選的勝出，是每一個克里的支持者都愿意進行的聯(lián)想。當然，克里的競選班子也絕不會錯過這個大好宣傳機會。“紅襪子”的經理是個29歲的帥小伙，剛上任一年，球隊就拿了冠軍，他也一下子成了波士頓年輕人的新偶像。當他上臺致辭，表達對球隊的祝賀，對勝利的感謝，對克里的支持時，廣場上掌聲雷動，國旗、標語牌舞成一片。

自然，克里的演講是壓軸戲。要當美國總統(tǒng)，其他方面不好說，但演講的本事，一定要修煉成一流高手。簡練、煽情、明確、幽默，尤其是善于制造朗朗上口的關鍵詞?！白屆绹鼜姶?，讓世界更安全”，是克里演講的主題，這顯然抓住了普通美國民眾的心理，也是自“9·11”以來美國社會關注的焦點，安全、財富、健康、舒適，是每個普通人的向往，也是每個普通人的權利。圍繞這個主題，克里闡述了四個安全保障：能源供應、醫(yī)療健康、生態(tài)環(huán)境、國家安全。最后，在一連串煽情的排比句之后，他呼吁民眾用自己的投票權改變美國的現(xiàn)狀，選擇美國的未來。最后的高潮，是克里走下演講臺，與潮水一般涌過去的人群握手。這樣的場面，也許是出于參與政治的熱情，但也未必不是一種類似“追星族”的心態(tài)，否則，棒球偶像和總統(tǒng)候選人又怎會合演一出戲呢？在這個大眾傳媒長袖善舞的時代里，在這個民眾通過觀看而形成自己立場的時代里，體育是一場“秀”，政治也需要一場又一場的“秀”。

當天是美國東部時間結束“夏令時”的第一天，因此夜幕降臨得特別早，回到波士頓，已是萬家燈火。電視里又是鋪天蓋地的大選新聞吧？車流如河，行得緩慢，我瞥了一眼路旁小餐館里的電視，果然，一樣的人頭攢動，一樣的群情激昂，一樣的標牌林立，一樣的閃光燈亂閃……只是，那個畫面的主角，不是克里，是布什，看來，這是布什的某一個競選集會吧。當然，克里的新聞，可能已經播過，或者馬上就要播出。

我所知曉的美國大選

文／練玉春

2004年的美國總統(tǒng)大選已經塵埃落定，現(xiàn)任總統(tǒng)喬治·W.布什成功連任，最終走出了其父、前總統(tǒng)老布什“贏得戰(zhàn)爭，輸?shù)舸筮x”的怪圈，讓共和黨的競選班子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也讓傾向于民主黨競選人克里的美國選民和全球輿論一時間難以接受。大選前夕，我正好在美國加州，雖然沒有等到最后幾天的重頭戲，但是正像常言道“過程大于結果”，也多少了解一些美國人對總統(tǒng)大選的態(tài)度?，F(xiàn)在，回想大選期間的一些所見所聞，比起報章雜志上一些頭頭是道的分析評論，倒還有些別樣的意思。

“勿談國事”

由于美國特殊的國際地位，四年一次的美國總統(tǒng)大選，除了在美國本國的媒體上成為新聞報道重點之外，也頻頻登上世界各地媒體的頭版，成為黃金時段的黃金話題。我回國后發(fā)現(xiàn)，在這一點上，中國很多媒體也不例外，它們對于美國總統(tǒng)大選的報道，雖說不是汗牛充棟，也算得上長篇累牘了。而國內的媒體關于此次大選的報道，引發(fā)了層出不窮的街談巷議、民間評析。尤其在大洋彼岸投票和統(tǒng)計選舉結果的一兩天里，在中國，“究竟誰會當選”，簡直就成了朋友、同事之間掛在嘴邊的一把打開話匣子的鑰匙。那勁頭，就跟中國球迷評論指點中國男足差不多。

因為剛剛從“如火如荼”的大選現(xiàn)場回來，便少不了被人追問美國當?shù)卮筮x的情形，每逢這時，我就有些慚愧，甚至內疚。因為，我并不能提供太多的關于美國大選的生動信息，無法提供大家期待的談資。因為，我在美國感受到的大選氣氛遠遠比不上在中國感受到的那樣真切緊迫。

我有一種強烈的感受，作為當事人的美國人，似乎很少公開談論大選的事情，而作為旁觀者，其他國家的人們倒好像更上心。這確實是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

有一次，我和三個朋友去遠足登山，問其中兩個美國人是否會去參加投票，名叫大衛(wèi)的大個子，呵呵一笑，說：“我上次就沒有投票，這次也不會去?！倍硗庖晃粔焊鶅壕筒谎哉Z，只是一揚眉毛，搖搖頭。然后，兩人就把話題轉到山上的幾只鹿身上，根本不愿讓大選的問題攪了登山的興致。

后來，有位年長的中國朋友告訴我，普通美國人很少主動談論政治、大選之類的“嚴肅話題”，即使是朋友同事之間的閑談，也很少把話題引向這方面。而在與美國人的交往過程中，我也逐漸發(fā)現(xiàn)，他們談論的中心大多是工作狀況、體育信息、娛樂新聞、地方消息、孩子的教育、油價房價等生活瑣事。政治，似乎不在他們關心的范圍之內，也就難以成為一個交流平臺。此外，很多美國人把自己對競選人的選擇視為個人隱私，不愿意在公開場合談論這類立場。

因此，雖然身在美國，我也就無法那么強烈地感受到總統(tǒng)大選最后期限的逼近。而每次看見老美們聚在一處，天南海北地神侃，卻獨獨不關心大選這樣的國家“頭等大事”，我立馬想到小時候看過的電影《茶館》，里面有這樣一句臺詞——“勿談國事”。只不過，那時中國人是被迫談些斗雞走馬的閑話，而如今這美國人卻是真真切切只談自己愿意談的事情，所謂“國事”卻不在談論的范圍之內，至少很少在日常交談中頻繁出現(xiàn)。他們或者不愿表露態(tài)度，或者對政治全然沒有興趣。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每次大選，投票的美國人很少超過合法選民的半數(shù)，這次投票率達到51%，就被共和黨人稱為“歷史性的勝利”了。

“少些灌木”

美國人不愿公開談論政治話題，一般也不會主動表明自己對總統(tǒng)人選的選擇。但是，這并不說美國人沒有自己的政治立場和態(tài)度，只不過他們表達自己政治立場和態(tài)度的方式各有不同罷了。

前面說到的那位和我一同遠足登山的大衛(wèi)，連續(xù)好幾次大選都沒有參加登記投票。當他見我這個“老外”對于他主動放棄自己的“天賦權力”一幅興致盎然的模樣時，稍稍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告訴我說：沒有一個競選人合自己的心意，那還去投什么票！在他看來，不投票就是對自己立場的堅持，就是對公共權力的監(jiān)督。

大衛(wèi)算是第一位向我直接表達了自己政治立場的美國人。而其他一些表達自己政治態(tài)度的方法就更帶有濃郁的“美國特色”了。

有一次，我從加州大學的一個實驗室門口經過，被一幅從報紙上裁剪下來的照片吸引了。照片上，美國總統(tǒng)布什正在一左一右兩位美軍軍官的陪同下，站在一處山地上，拿著一具軍用望遠鏡瞭望前方。照片的題目是：“恐怖分子在哪兒？”這本來是一張普通的照片，但是，一個細節(jié)讓它變得不普通了——照片上的布什總統(tǒng)用來“找尋恐怖分子”的望遠鏡壓根兒就沒有摘下鏡蓋！更有意思的是，張貼這張照片剪報的人，用殷紅的熒光筆畫出一個碩大的圓圈，就圈定了這個沒有摘下鏡蓋的望遠鏡，也吸引了所有路過這個實驗室的人們。這張照片在此處保留了整整三個月，卻從來沒有人去追問是誰張貼的，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張照片的出現(xiàn)，在總統(tǒng)大選前意味著什么。

一些美國人喜歡在自家的汽車后窗或者后備箱的外殼張貼一些很個性的貼紙，這個部位往往成為車主自己個性和態(tài)度的展示板。一天，我看見住處附近一輛車的后備箱上貼著這樣一張貼紙，上面印著：More Forest， Less Bush。把它直譯過來，就是：“多些森林，少些灌木”。而布什總統(tǒng)的姓氏正是Bush，因此，Less Bush 也可以理解為“別再要布什”。這是車主的態(tài)度，自然也會影響到所有看見它的人們的態(tài)度?？吹竭@樣的貼紙，我才很清晰地意識到，總統(tǒng)大選正在進行之中。

所以，當我得知大選的最后結果時，眼前立刻就出現(xiàn)了這張貼紙：“少些灌木”。

“亞裔缺席”

由于歷史上文化相近相通，體格外貌又相似，美國的亞洲移民被統(tǒng)稱為“亞裔”，是人數(shù)僅少于西裔（以西班牙語為母語的移民）美國人和非洲裔美國人的第三大少數(shù)族裔，而且是公認的美國社會中受教育程度最高、家庭平均收入最高、犯罪率最低的族群。

對于寸土必爭的總統(tǒng)競選人來說，亞裔在人數(shù)和財力上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理所當然是必須努力爭取的對象。但是，亞裔偏重族群內部生活的傳統(tǒng)，使得他們對美國大選和美國政治態(tài)度淡漠，游離于美國政治生活邊緣。這次大選，亞裔投票率依然很低，只有區(qū)區(qū)的10%，與全美51%的投票率相去甚遠，而華裔的投票率則更低。

記得，我到附近的中國超市購物時，會有一些做義工的老太太，手里拿著大疊大疊的選民登記卡，操著國語、粵語、臺語、英語，向華裔派發(fā)。但是很少有人領取，還有人把剛剛派發(fā)到手的登記卡隨手扔掉。雖然亞裔主辦的媒體每天都有大量的大選消息，但是大多數(shù)亞裔仍然堅持當一個政治旁觀者，對于到底誰當自己的總統(tǒng)，他們并不太在意。

其實，每次總統(tǒng)大選，少數(shù)族裔都是每一位總統(tǒng)競選人必須爭取的票源，競選人也的確采取了各種策略來讓少數(shù)族裔認同自己。而這些策略中，“情感路線”是最直接、最有效的爭取少數(shù)族裔的法寶。今年，民主黨競選人克里就瞄準了這條路子：在他的巡回演講臺上，克里緊緊擁抱著自己的外甥女——他姐姐收養(yǎng)的一個中國小女孩，他在選舉前破例接受華文媒體的書面采訪。這些都是克里的“情感路線”，他早就在有意識地拉近與亞裔族群的距離。但是，亞裔低迷的政治熱情和更為低迷的投票率，說明這位參議員還沒有找到真正有效的辦法，以獲取亞裔的支持。

所以，有人開玩笑說：從某種程度上說，亞裔的缺席，也宣布了克里在白宮的缺席。對于那些仍想步入白宮的人們來說，這倒的確是一句警世良言。如何贏得亞裔的認同，如何激發(fā)亞裔的政治熱情，如何拉升亞裔的投票率，將成為此后每一個競選班子、每一個競選人必須面對的難題。而積極融入美國各級政治框架，對于亞裔在美國社會中形象的塑造、地位的提高和權益的維護，都具有重要意義，但，這同樣也是一道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