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旺
這是一個朋友跟我說的一件往事。這件往事雖然過去了三十多年,但朋友現(xiàn)在說起這件事來,依然顯得很激動,甚至還帶著一種深深的自責和內(nèi)疚。
那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我去湘西一個叫做牯牛寨的村子插隊,同我一起來這個村子插隊的,還有另外的十七個知青,但在后來招工時,我分配的單位最好。為什么?因為我遇到了一個“機遇”。
那是來這里一年后。由于大家吃不了這里的那份苦,守不住那份寂寞,都一門心思想重新回到城里去。這時,招工也開始了。但名額不多,每次一個,或者兩個。
接著便有人離開這里了。當然競爭是很激烈的,甚至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
最后,這里只剩下了八個知青(當然,還有新的知青在一批接一批地來)。我慌了。接著,我便給家里寫信,要求給我寄點鄉(xiāng)下人比較稀罕的東西,我也像前面走的那些人一樣,去大隊干部家里走動走動。
但父親的回信讓我從頭涼到腳:家里拿不出錢給我買東西送禮,而且,最近母親得了重病,由于沒錢現(xiàn)在躺在家里無法醫(yī)治。
我絕望了(我絕望不僅是因為母親病重無錢醫(yī)治,也不是因為無錢給大隊干部送禮,而是因為,我出身不好,在當時,如果出身不好,又沒有錢給大隊干部送禮,要想招工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就在這時,就在我心灰意懶對招工不存任何幻想時,那個“機遇”降臨了,或者讓我無意中碰上了。可是,剛開始的時候,當那個“機遇”讓我無意中碰到時,我大腦的第一反應是想殺人,想大哭一場。接下來,我就在心里冷笑了,同時,在我心里還起了一種“你不仁,我不義”報復的恨意。
接著,我便開始實施我的報復計劃和心里的另一個打算。那天晚上,草草吃過一點晚飯,我便去了一個地方,隱在那棟房子前面一個較為隱蔽的角落里。這里,我曾來過多次,但今天晚上,我不能進到那屋子里去,我在等待另一個人的到來,就像一個獵手在等待他目標中的獵物。
大約過了一頓飯的時間,那個人走來了。他先在門外四下看看,然后推開那扇為等他而虛掩著的門,走了進去。跟著,屋內(nèi)的燈光熄滅了。
我一陣激動。但我明白,我不能馬上就行動,我必須在原地再待一會兒,然后再去踢門。
第二天,那人,那個平日見了我總是冷著一副臉孔的大隊“革委會”主任,把我叫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跟我談了一席話。三個月后,我就招工走了,而且在當時來講是一個很不錯的單位。
離開村子那天,有一個女知青去送我了。她叫雪妮,長得很漂亮,是我以前的戀人,但是現(xiàn)在不是了(至少我在心里是這么認為的)。雪妮默默地跟在我后面,含著眼淚,一語不發(fā)。最后,她停下了,拿出一條手織的白圍巾,說送給我作個紀念。
但我冷冷地拒絕了。
雪妮眼圈一紅,淚水奪眶而出。然后,她緩緩轉(zhuǎn)過身,走了。
不久,我就收到了雪妮的一封來信。沒想到,拆開信,我就愣住了。雪妮在信中這樣寫道:
……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是一個大我近三十歲的老光棍的新娘了,我必須盡快找個人把自己嫁出去,因為我懷了那個人(就是那個大隊“革委會”主任)的孩子,快四個月了。我知道,在那件事上,你恨我,但我不想解釋什么,我只想告訴你,那天晚上,你不去踢門,不去捉我和他的“雙”,你也會招工走的,而且,他會為你挑一個好單位,因為那是我向他提出的條件。為什么要這樣做?因為,你出身不好,家里困難拿不出錢給他送禮,而你母親又急需你招工回城好掙錢為她治病,可你……看到你那痛苦絕望的樣子,我的心就像刀扎一般地難受,我多么想幫你一把啊,可我一個弱女子……最后,我只好用我的身體……
“你知道,看完信,我心里會是個什么滋味,同時這也是我為什么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結(jié)婚的一個最主要的原因?!迸笥炎詈笳f道。
(責編/孫厚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