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到人世時,一個聲音闖進我的世界:“你不后悔嗎?”我好奇地問:“后悔什么?”“當然是后悔投胎,再一次去經(jīng)歷人生?!蔽腋嬖V他:“我不會后悔?!敝宦犇侨碎L長地嘆了一口氣。
終于有一天,我出生了。我努力睜開雙眼去觀察這個新世界。這里的光線太強了,一個醫(yī)生把我抱了出去,有人便說:“是個女孩!”隨即一陣沉默。
我不知道女孩意味著什么,但我還是很快樂,因為我終于來到了這個世界。
總以為自然是美麗的:日月星辰,春夏秋冬,青山秀水、香花芳草……
總以為人類是美麗的:鄉(xiāng)間小伙,都市少女,關西大漢,江南村姑……
總以為人生是美麗的:童年的稚嫩,少年的頑皮,青年的浪漫,中年的成熟,老年的穩(wěn)重……
我很快適應了這里的環(huán)境,好奇地觀望著這個世界。我看到了美麗,卻也更多地看到了父親的無奈、母親的苦楚、祖母的哀怨……
我在很快地長大。為了能讓父母高興,我努力著:八個月就會清楚地說話,不到一歲就會自己走路,兩歲半就會寫自己的姓名……
然而,我的努力全是徒勞。
我四歲時,父母決定外出打工。母親說:“把女兒帶上吧?!备赣H狠狠地瞪了母親一眼。他們要離開我,莫非我成了一大累贅?自此,我便在祖父母身邊長大。我學會了孤僻,很少說話。父母每次回來,從不和我說一句話,我也不叫他們一聲。我多想打破這個局面,可我不能。
那一年春天,母親又生了,父親回來了。從他的神情中,我知道,我有了個妹妹。于是,我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在我們農(nóng)村,第一胎生女孩,倘若第二胎是男孩的話,那么將來一定會把女孩嫁得遠遠的。
妹妹長大了,完全是個男孩樣。父母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生第三胎了,便對這個男孩氣十足的妹妹倍加疼愛,什么事都依著她。在家中,我不是姐姐,倒像是仆人,被他們呼來喚去。
初中了,同學們都穿上了時髦的衣服。我也好想,可我不能,妹妹卻能。同學們問我:“看你妹妹穿得漂漂亮亮的,可你怎么老穿這么土的衣服,從上到下沒有半點亮色?”我無法回答,只能沉默。
有一年,嬸嬸生了個男孩,我隨父母去探望。母親抱著小堂弟,父親喃喃著:“咱宋家終于有了根,咱宋家不會斷香火啦!”眼中閃爍著歡喜的光芒,臉上露出我從未見過的笑容。我在一旁陪著笑,心卻在哭泣、滴血。
悲哀飄起變成一片云彩,落下灰色哀怨的淚。我在遙遠的夢中質問蒼穹,希望尋求一片藍藍的天。
這以后,我拼命使自己變得完美,兩點一線成了我生命的全部。有一天,我終于拿到了重點高中的錄取通知單,我好興奮,滿心歡喜地遞給父母看。父親一邊喝著“青島”啤酒,一邊點著“中華”香煙,卻以學費太高為由,不想讓我繼續(xù)讀書。經(jīng)我苦苦哀求,他才同意。
上了高中,我學習更努力,可每次回家,聽到的總是那句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唉,你要是個小子就好了!”父母長輩總是機械地、不厭其煩地重復這句話。我的心如刀割一般,傷口如撒上了一把把鹽。
這傷口何時才能愈合?我的快樂何時才能重新?lián)碛校课夜婧蠡趤淼竭@個人世了嗎?
親愛的讀者,請允許我記錄下我的這一經(jīng)歷吧———我的女兒人生,我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