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感
下午5點,一種不明金屬屬性在她身上一經(jīng)顯現(xiàn),便不由分說地被一種神秘力量吸了去。七步之內,必有磁場。
磁場中間坐著一位老者,他料定她會找來即便還剩下最后30分鐘。
竟然是很親切的交談,她和老人。
她看起來一定很小,所以,老人打起比方來。他左手拿起一個盛水的杯子,和顏悅色地問:“你看,這是什么?”
“有”,她忐忑不安地回答道。
老者接著說,如果我握住不放。我還能有什么?除了杯子。
看他將杯子放下,空手出來,再問,她說,這下才是真有了。
迷聞累數(shù)劫,開悟剎那間。老人笑了。
將行三峽,老人與她《煩惱與菩提》,再三叮囑此書不作禮物饋贈,只給有緣之人。
人這一生,無非是看一些風景,走一些地方,穿一些衣裳,老者如是說。
說完這些,老人從陸路走了,她開始順水漂流,
自上而下,橫豎是放,殊不知,這一放竟是千里江陵。更難料,古琴臺還有“高山流水”。
風
船至小三峽,人開始在甲板上走動起來。走動起來的還有風聲。
這里已是足夠好、沒有濁浪,沒有沙塵,只有清幽的峽谷,一味自在悠游的碧水。偶爾有半截棧道探出水面,便拉扯上來一連串遠古的船工號子。這種冥想中的號子經(jīng)由峽谷的深喉喊出,使匯入津翠峽的晚風,蒼勁、綿長、還帶著霸氣。
兩岸石壁看似固執(zhí)而守舊風,生生是峽谷的魂魄。夜色中的神女峰可以是一個手勢,可以虛張,只要活絡一江的秋水,會意是主要的。風在人的發(fā)梢上胡攪蠻纏,時而扭轉成結,時而蓬散打開。一個人,既無法擺脫,索性順勢飄搖,而人的面像就此在風中潦草起來。誰還在夜里推波助瀾?除了風,只有風,是最解風情的。
城
這一路,船靠的無非是岸,岸上總有城池,無論新舊。
說到鬼城豐都,據(jù)說是人魂靈最后的歸宿。一想到在那靈魂的集散地,將與那些花哨顏料繪制的鬼身為伍,便寧肯賴活著,不肯就此鬼畫桃符了結此生。
那些移民新城,比如云陽,還在沙塵中拔節(jié)而生。山腰上的新土被植入方磚水泥,沒頂?shù)募覉@上響起遷徙的馬達聲。135米水位下,有始料未及,還有更多的忽略不計,關于不知名的小生靈的安置,沒有誰負責解釋。那些知名的中華鱘,要的不過是一條物種繁衍的生路,無疑這已經(jīng)被切斷了。至于它們新的產床——養(yǎng)殖場,我想,它們是不會假裝喜歡的。
那些仙山樓閣里,少不了神龕,不然對不住神仙。但因為人的搬弄,累及仙人,無法氣定神閑。眼見喬遷后的張飛廟前,到處是招魂的大王旗,百思不得其解。近前一看,果然是一處失神的廟宇。
神仙尚不能自保,又豈能惠澤于人,于是,難免有了走過場。
桃源
峰回路轉,必有桃源,何況是水鄉(xiāng)。
一個幸存的村莊,莫非大昌古鎮(zhèn)?眼見它艱難地激活人們的想象:古老的部族、淳樸的民風、神秘的傳說……附會文明社會對故鄉(xiāng)最后的懷想。
而應運的機動船是絕難發(fā)動思古之幽情的,在此起彼伏的噠噠聲下,暈的豈止是小三峽的水。
坐在這樣的船上最好是一言不發(fā)。你以為的炊煙,其實不是,那是江上的打撈物在一個島上燃燒,連帶燒著的還有新生的草,灰飛煙滅之后,一位老作家淡然地對越兒說:那就是琵琶島,你看像不像?無關痛癢的問,讓越兒不知所措。她出神地想:若是那出游的天人回來,看到他的琵琶己成炭灰,不知又該怎樣的興風作浪了。
出神
“她的小,是一個秘密?!崩献骷叶嗽斨?/p>
“不,是精致的,孤獨?!币晃荒贻p的中文系教授觀察已久。
就快要說出惶恐來,越兒最受不了的還是歸元寺第一百七十尊羅漢的詰問。那時,她想哭,卻一直哭不出來。
為那些枉費虛度?為那些無望而執(zhí)著?為那些得失錯漏? 直到那時,她才知道其實什么也不為了,佛祖跟前倒頭便是三拜,三拜求取的都只是寧靜,一顆涅架妙心的寧靜。
記得有入說過:人的心里若有矢,便看人也是矢;人的心地若是佛,便看入也是佛。當她在中山三路與一個人不期而遇時,她看到了靜靜的東湖,禁不住“悲欣交集”。
“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但因執(zhí)作妄想,不能證得若離妄想,一切智,自然智,即得現(xiàn)前?!彼蟹鸱ù罅x皆在其中了。
若是有一天你又見她端端出神,那時她正將自己從妄想中剝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