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學(xué)校四年一度的學(xué)習(xí)之旅就要開始了，小精靈們一早就圍著學(xué)科噴泉排排坐。精靈小童興奮地看著噴泉里閃閃爍爍的各色水珠，他不知道這些代表不同學(xué)科的水珠，會是哪一顆落到他的手上，告訴他未來四年要學(xué)的是什么。

公布學(xué)科的時間到了。噴泉里的水珠突然往上一沖，四處灑開。所有精靈手上都落下了不同顏色的水珠。水珠很快漾成了字。

\"再見？\"小童看著手上藍(lán)色小水珠漾成的字，\"'再見'有什么好學(xué)的？\"

他轉(zhuǎn)頭看看別的精靈，有的精靈手上是白色水珠漾成的\"自由\"，有的是金色水珠漾成的\"笑\"，有的是紫色水珠漾成的\"夢想\"……每一個精靈眼睛里都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一朵蛋糕云飄過來，接走一位胖精靈，胖精靈手上寫的是\"驚喜\"。

一個音樂盒飄過來，半空里撒下許多音符，把一位矮精靈兜上天空---矮精靈抽到的是\"幸福\"。

一段亮紅的地毯從遠(yuǎn)處一路鋪來，停在一位瘦精靈腳前。瘦精靈走上去，地毯略略抬高，又退向遠(yuǎn)處---瘦精靈抽到的是\"尊貴\"。

……

精靈們陸續(xù)被接走了，只有小童還待在原地。

怎么？抽到了\"再見\"，就要我最后走，跟每個精靈說再見嗎？小童眼圈紅了，看著同伴一個個離開，心里很不高興。

一串花葉編成的小船，緩緩從天邊飄來，托起小童，又緩緩向天盡頭飄去。小童回頭看看精靈學(xué)校，覺得空蕩蕩的噴泉真難看。

記憶谷

花葉船飄到一座山谷，一位老法師站在谷口迎接小童，胡子閃著七彩的顏色。

\"歡迎來到記憶谷。\"老法師微笑著說，然后領(lǐng)著小童走進(jìn)山谷。

\"這是七色鹿，這是秋天樹，這是七日花……\"老法師邊走邊介紹谷內(nèi)的生物。\"等一下，等一下。\"小童耳朵里不斷鉆進(jìn)新名字，聽得他糊里糊涂：\"沒弄錯吧？我是來學(xué)'再見'的，不是來學(xué)'認(rèn)識'的！\"

\"不急，不急。\"老法師笑笑說，\"等你學(xué)會了什么是'認(rèn)識'，我就會教你怎么說'再見'。\"

什么跟什么嘛！小童覺得老法師腦袋里住著一個外國人，說的話他都聽不懂。

晚上，老法師帶小童到屋子里，領(lǐng)他到床邊。

\"以后四年，你就睡在這張床上。\"

小童躺上去才發(fā)現(xiàn)床中間有點(diǎn)凹，窩著有點(diǎn)難受，但是他忍住沒吭聲。

老法師點(diǎn)點(diǎn)頭說：\"好，我們明天見。\"

\"再見！\"小童大聲應(yīng)到。老法師笑了笑，走出房門。

再見？還不容易，不就這么簡單！小童翻身想睡，卻被凹陷的床弄得睡不著。

第二天開始，小童每天都跟著老法師待在谷里。他們有時待在樹下，有時躺在草地上，有時只是隨便散散步，有時卻又呆呆地站在小溪中央。然后，在星星出來之前，老法師會說一個自己的故事給小童聽。

這就是再見嗎？

不到三個月，小童就把記憶谷里每個地方都摸熟了。然后，他又花了半年時間，認(rèn)識了記憶谷里的每種生物。

慢慢地，小童發(fā)現(xiàn)有些動植物不見了。

\"他們都死了。\"老法師解釋說，\"記憶谷里的生命都不長久。還記得七日花嗎？你來的第七天她就死了。有些生命消逝得太快，你來不及和他們說再見。\"

小童沒說話，他對七日花根本沒有什么印象。

\"'認(rèn)識'需要時間與傾聽。\"老法師說。

小童開始和老法師定時躺在山坡上聽芒草唱歌，或是在不同時刻去看秋天樹，有時也會和路上碰到的動物一塊玩耍；小童最喜歡騎在七色鹿背上，一口氣跳過山中一百條小溪！

第二年秋天，老法師帶小童到秋天樹前。

\"他就要消失了。\"老法師說。秋天樹的葉子已經(jīng)掉光，樹干正慢慢變得透明。

小童走上前摸摸秋天樹的樹干說：\"再見了，秋天樹。\"

秋天樹晃晃樹干，像要和小童說再見。一陣風(fēng)吹過，秋天樹整個消失了。

\"這就是'再見'嗎？\"小童問。

\"你說呢？\"老法師反問。

\"我不知道，\"小童搖搖頭，\"我覺得我還不認(rèn)識他。\"

\"你不是已經(jīng)知道他的名字，也跟他聊過天嗎？\"老法師又問。

\"可是，我覺得我還沒真正了解他，\"小童說，\"他也還沒了解我。\"

變形游戲

第二天，老法師要求小童每天也說段自己的故事，來交換他的故事。小童本來以為自己的故事太少，一定沒幾天就說完了。但是奇怪得很，只要一看到老法師期盼的眼神，小童就立刻會想起一段自己的故事。

對于老法師，小童越來越有親切感。從老法師每晚說的故事里，小童發(fā)現(xiàn)老法師也曾經(jīng)是一個淘氣的小精靈，也曾經(jīng)在魔法大考時作過弊，還曾經(jīng)離家出走過呢！小童最喜歡聽老法師講他年輕時的流浪故事。為了體會樹的感覺，年輕時的老法師一變變成松樹，在山上整整站了兩百年呢！

\"只有易地而處，你才能真正知道對方的感受。\"老法師說。

\"易地而處\"，似乎挺好玩的嘛！小童開始跟老法師玩起變形游戲。

他們有時會變成山羊，和山羊一塊咀嚼青草的滋味；有時加入老鷹的行列，在山谷里盤旋；有時變成芒草，站在山坡上迎著狂風(fēng)猛搖頭；有時又變成鵝卵石，躺在河床上，讓河水從他們身上流過。不過，小童最喜歡的，還是變成七色鹿，和真的七色鹿一起一口氣跳過一百條山澗。

第三年年底，小童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喜歡上了記憶谷。

可是，記憶谷里的動植物卻在不斷消失。

真正的再見

一天，他們在溪邊看見七色鹿。

\"他快死了。\"老法師說。

小童蹲下來，看著七色鹿。

七色鹿半張著眼睛，急喘喘地呼著氣，他身上的七色斑漸漸消失……

紅色斑紋首先變淡。小童想起那些和七色鹿一塊跳過山澗的日子。

橙色斑紋跟著漸漸褪去。小童想起河水流過身上那種冰涼涼的感覺。

黃色斑紋接著轉(zhuǎn)淡。小童想起芒草在風(fēng)中歌唱的聲音。

綠色斑紋不再顯眼。小童想起他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凹陷的床鋪。

藍(lán)色斑紋暗下去。小童想起那些他來不及說再見的動植物。

靛色斑紋逐漸消失。小童想起他第一次見到記憶谷的情形。

紫色斑紋最后也不見了。小童想起他第一天見到老法師的樣子。

七色鹿身上已經(jīng)沒有一點(diǎn)顏色，小童伸手摸摸七色鹿的頭。

七色鹿輕輕闔上眼，不再動了。

\"這就是'再見'嗎？\"小童問。

老法師笑了笑，他胡子的七彩顏色也消失了。

\"七色鹿一死，記憶谷就要消失了。\"老法師伸出手，花葉船又出現(xiàn)了。

\"是你該回去的時候了。\"老法師揮揮手，花葉船飄向小童，將他托離地面。

\"等等！等等！四年的時間還沒到??！\"小童急得直眨眼睛。

\"但是記憶谷消失的時間已經(jīng)到了，\"老法師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離開的時間也到了。有些事情是沒法預(yù)期的。\"

花葉船將小童托上天空。整個記憶谷開始慢慢消失，一陣大霧掩來，老法師的身影逐漸變淡。

\"可是……可是我還沒準(zhǔn)備好說再見呢！\"小童說。

\"再見有很多種說法。\"老法師的聲音越來越弱，\"真正的再見是說不出口的。\"

老法師最后的話語消失在一片大霧里。

在回精靈學(xué)校的路上，小童沒有聽見吹過耳邊的風(fēng)聲，沒有看見掠過身邊的風(fēng)景，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眼角流下了眼淚。他只知道，他的心，正在跟老法師說再見……接近學(xué)科噴泉的時候，消失的記憶谷像是有了新的生命，開始一點(diǎn)一滴回到小童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