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務院的免職通知,選擇在史美倫業(yè)已離開北京、快到香港、但是尚未到達的日子——9月13日——發(fā)表,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她是海歸派淡出的象征。史美倫是一個在上海出生的香港人,在美國受過多年的教育,在香港做過證監(jiān)會的副主席,平素強調“執(zhí)法,執(zhí)法,再執(zhí)法”,因此被決策層看中,做了中國證監(jiān)會副主席,成為海歸派的風云人物之一。在決策層看來,她只有一個缺點,就是在她任證監(jiān)會副主席的整個時期,恰恰就是大盤不斷下跌直至1300點“鐵底”被擊穿的時期,這個責任可不小。
海歸派政策有好幾個部分。規(guī)范化,市場化,國際化,這三個是主要的部分。規(guī)范化是海歸派政策的重心,規(guī)范化搞好了,市場化就有條件了,與國際接軌就有時間表了。這些就是海歸派的整個如意算盤。
可是,一則上市公司不要規(guī)范化,二則券商不要規(guī)范化,三則廣大投資者不要規(guī)范化——熊市漫漫,莊家、大戶、數千萬散戶均已被深度套牢了。此外,監(jiān)管層的一些官員,他們真的希望規(guī)范化嗎?
史美倫來到證監(jiān)會的時候,碰到了三種可能的選擇:(一)無為而治,不觸動中國特色;(二)推倒重來,全面與國際接軌;(三)知難而進,在可能的范圍內強化監(jiān)管。
為什么不采取第一個選擇呢?這不符合史美倫的風格,也不符合決策層的期望。
為什么不采取第二個選擇呢?從理論上來看,以及回顧起來,雖然都似乎是令人神往,卻是完全行不通的。僅僅全流通這一步,即使是新板塊新上市公司的全流通,也不是史美倫有能力跨出的
史美倫只能采取第三種選擇,結果,“規(guī)范化”從一個理念變成了一門技術:如何從一筐爛梨中揀出最爛的,盡力遏制腐爛蔓延的勢頭。
不能說史美倫沒有勇氣。銀廣夏、藍田、東方電子等造假公司倒下去了,中經開、南方證券等違規(guī)券商倒下去了,中科系、德隆系等著名莊家倒下去了。但以國有企業(yè)為主體的市場格局改變了嗎?以股權分置為基礎的游戲規(guī)則改變了嗎?
不能說史美倫沒有作為。保薦人制度、發(fā)行審核制度、重組退市制度、獨立董事制度、信息披露制度、巡查制度,成果不可謂不豐。但這些制度又是建立在什么樣的市場結構之上呢?中國市場能夠與美國市場或香港市場相提并論嗎?
不能說史美倫不了解國情。史美倫曾痛陳中國證券市場“四大病”:其一,上市公司缺乏贏利能力和有效的公司治理;其二,市場參與主體的誠信責任意識淡薄;其三,市場的操縱行為比較普遍;其四,投資者的素質有待提高。但她開出的藥方,療效又如何呢?如果療效不佳,為何不換藥方呢?
女性,海歸,鐵腕,副主席……史美倫曾經賦予市場極大的想象空間,但最終市場的反應卻是,“普通話倒挺流利的,但‘經念錯了。俺們要的是歡喜禪,不是大悲咒?!?/p>
史美倫將國務院特批的確500余萬元年薪的大部分捐出來,設立了“史美倫基金”,資助證監(jiān)會官員和財經記者赴海外培訓實習。史美倫說:“我很遺憾的是沒有資源、時間做投資者教育?!逼鋵嵤访纻惾暧邪氲淖C監(jiān)會副主席生涯正是一次教育之旅,如果沒有史美倫,中國的投資者恐怕沒有機會弄清“公司治理”、“投資者保護”等概念究竟是怎么回事,正是史美倫給大家上了一課,只是這堂課的學費未免過于昂貴了
大盤不斷下跌,海歸派如鳥獸散。史美倫副主席卻坐著不動,睜起眼睛看著。史美倫的一句習慣用語是“I l00k at results(我看重結果)”。史美倫看見了什么呢?除了看見質地可疑的公司一隊隊地上市,深陷困境的券商一次次地冒險,她還看見了一種現象,就是她所致力于保護的中小投資者也和莊家、大戶一道喊口號:“要發(fā)展,不要規(guī)范!”總之是沒有人去理她,使得她“煢煢孑立,形影相吊”,沒有什么事做了,只好挾起皮包走路。
史美倫走了,“國九條”動起來了,很好,很好。這兩件事都是`值得慶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