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聽這張碟吧。她說。
好的。他輕輕把那銀色的光盤拿在手里,像捏著一只蝴蝶的翅膀。
這個如水的夜晚注定擁有盛宴后的孤獨。
輕輕將CD推入碟倉,莎拉布萊曼的聲音,隨著音箱的震動緩緩流淌而出,仿佛輕柔的綢緞把他緊緊包裹,讓他在這夜色沉迷之中無限墜落。
這聲音如同蓬松的毛線,慢慢地編織起一幅絕美的畫面。這是一個關于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如細語低訴鶯歌繞梁。在這里,音樂牽引著他走向廣褒的沙漠,在那里有堅韌的仙人掌,吐信的毒蛇,有美麗的女人,天真的孩子,有動物的骸骨,暴風的憤怒。
他順著聲音的來源跋涉,作一次艱苦的旅程。
他走著,他的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在頭頂,那金黃的圓球射出十方的箭。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印,在這片生靈荒蕪的地方,慢慢陷成空曠的回音。他跌倒了,又爬起來,袍子里都是那柔軟的沙子。它們在他衣服的縫隙里跳著輕快的舞蹈,仿佛是在敲打一件中空的樂器。然后,它們鉆進他那雙已經(jīng)磨破的鞋子里,在他的腳趾中摩擦出火花。他咬著牙,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著。眩暈與饑渴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奇妙的愉悅,不斷的行走,讓他絕望。
在炎熱而膨脹的空氣里,他突然有一個奇怪的念頭。
他想死在一棵棕櫚樹下。
去享受那風吹過棕櫚葉,發(fā)出的沙沙聲,然后疲憊地在棕櫚樹葉下那肥大的陰影中睡去。
可是,那曼妙的聲音卻仿佛柔軟的手指牽引著他,讓他一刻不停地前進著。
就在他幾乎想要放棄的時候,他看到了那扇門。
在打擊樂與那高亢清脆的女聲交混之中,時間如同柔軟的細紗,慢慢在幽暗的顏色里堆壘起高大的城堡。白色的城池,云彩一朵朵漂移過海市蜃樓。高大的阿拉伯男人包著頭巾,正手牽著駱駝,拉著他那面裹薄紗的女人,慢慢在堆滿盆罐的集市中走過。
他那張飽經(jīng)滄桑的面龐,突然變得如孩童般圓潤光亮起來。天上的飛鳥盤旋著,與禮拜的人們交互輝應,在白色的建筑與清朗的祈禱中,無數(shù)鮮花爭相開放,彩虹在風中飄蕩。
穿過熱鬧的廣場,走過布滿青苔的小巷,那歌聲依舊似斷仍在。若即若離。如同金屬般質感的字句,在敲打一次后便發(fā)出長久不息的回蕩。
他追尋著那聲音的發(fā)源地,翻過滿是玫瑰的圍墻,在風中讓淚水跌宕。經(jīng)過一群跳韃靼舞的姑娘,她們穿著節(jié)日的盛裝。那閃動著真誠與感動的聲音,一直牽引著它,牽引著這個城市的節(jié)奏。在幽暗的湖面上,它泛著感傷的色彩。在積滿了灰塵的梳妝臺上,它在鏡子里閃動著往日的美麗。
他追尋著那聲音,就象是在赴一場美好的約會,品嘗那碗滾燙的羅宋湯。
夜聽SARAH BRIGHTMAN,他把眼睛閉上,感覺自己就象在兩個世界里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