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散文”這個概念人們早已不陌生,甚至對其概念、內(nèi)涵、特征的種種評判耳熟能詳;但“呼倫貝爾文化散文”這個概念卻很少有人提及。呼倫貝爾草原文化積淀比較厚重,但文化散文還只是初露端倪、很不成熟。最近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出版了呼倫貝爾著名文藝家李墨田的散文集《大地之印》,它以散文的形式,闡釋了呼倫貝爾地域文化,集思想、文化、藝術于一體,具有濃厚的呼倫貝爾文化品味,具備了鮮明的文化散文話語特征,把呼倫貝爾文化散文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確立了“文化散文”在呼倫貝爾文壇的地位。
一、文化人對文化散文話語地位的確立
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由于生存狀態(tài)的改善,生活方式的改變,人們的閱讀需求與閱讀方式變得多種多樣,散文這種文體越來越受讀者青睞。但現(xiàn)有的散文文體和新作滿足不了讀者的巨大需求,讀者期盼出現(xiàn)當今的散文名士,在新的散文文本和他們的生活方式之間,找到文化的興奮點和連接點。在人們的期盼中,文化散文話語開始出現(xiàn),并且逐步確立了自己的地位。經(jīng)過十幾年的發(fā)展,文化散文巨大的空間輻射、廣泛的社會滲透以及文化人對文化散文地位的確立已經(jīng)成為事實。
在呼倫貝爾這個特殊的文化環(huán)境中,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以來,文化人就已經(jīng)參與了整個文化領域的文化認同行動,開始以各種形式對文化的根基與身份進行追究,文化封閉狀態(tài)不復存在;多元文化相互依存與發(fā)展,民族文化的特殊性與世界文化的普遍性并存共進,構成了呼倫貝爾文化的有機內(nèi)容。呼倫貝爾文化本身的地域性、民族性就具有極鮮明而獨特的文化色彩,而文化人又側(cè)重這種獨特性的考察與闡述,以營造綠色文明為使命,以弘揚民族文化為己任,滿懷赤子之情,在諸多文化領域全方位建構,實現(xiàn)了呼倫貝爾文化格局,為本地域、各民族積累了共同的文化財富。
李墨田是呼倫貝爾文化人中的佼佼者。他在呼倫貝爾這片綠色的原野上追索了三十年,在繪畫、攝影、新聞、電視、文學、評論等領域廣泛開拓,形成了自己的文化理念和文化結構。他以前瞻力、洞察力、非凡的創(chuàng)造能力和全面突進的文化行為、文化成就,贏得了受眾極大的尊重。李墨田在《大地之印·跋》中說:“實在說寫文章不是做文字秀,是想傾吐一腔文化感受?!边@句話內(nèi)涵十分豐富,里面包含作家審慎的寫作態(tài)度,厚重的文化經(jīng)驗積累,難以抑制的傾吐欲望,更重要的是,他為自己的散文話語作了“文化”定位。當然,對于研究者來說,關鍵不是看作者怎么給自己定位,而是要看作者的寫作傾向、寫作品位和文本的意識形態(tài)、審美形態(tài)以及文本的滲透群體。我們認為《大地之印》是呼倫貝爾文化散文趨于成熟的標志,是確立呼倫貝爾文化散文地位的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
二、知識分子意識形態(tài)與文化散文的產(chǎn)生
我們認為李墨田的作品《大地之印》的知識分子意識形態(tài)比較明顯。
1、知識分子意識形態(tài)。進入上個世紀90年代以后,無論在社會的一般意識中,還是在文學的流行觀念里,“個人意識”急劇膨脹,物質(zhì)欲望和官能沖動日益泛濫,公民的責任感日漸萎縮。而李墨田卻能夠沉浸在詩意世界,領略文學精魂的美的創(chuàng)造,具備一個不甘于隨世浮沉的人的良好素質(zhì)。中國的知識分子與西方國家的知識分子最大的不同是,中國的知識分子有憂國憂民的傳統(tǒng)。美學家李澤厚說:“中國還那么苦,如果作家什么也不管,忘記自己的責任,對人間的痛苦無動于衷,就缺乏作家的良知?!睆摹洞蟮刂 氛w看,抒情主體是一位有深刻思想、有深刻憂患意識的中國式的知識分子。作者在《大地之印·跋》中明確抒寫了這種心緒,他說:“大自然的色彩由濃變淡,原生態(tài)文化漸次消失,而它們是我們?nèi)祟愘囈陨⒌膿u籃,是中華大文化鏈條中值得仰視的一環(huán),不能不讓每一位有良知的文化人為之憂慮?!彼f:“一面是感奮,一面是憂慮,任這復雜的心緒敦促我用鏡頭去記錄,用文章去說話;輕松與沉重,唯美與思辯,組成這部集子的格調(diào)。”李墨田頻繁使用“鏡頭”與“文章”,內(nèi)在原因主要是他是一個有良知的知識分子,是來自社會底層和心靈深處的一種精神,一種狀態(tài),一種內(nèi)在的驅(qū)動力,一種現(xiàn)象背后更本質(zhì)的力量。
2、文化視角和文化態(tài)度。文學不能脫離具體的社會環(huán)境和人文環(huán)境。詮釋呼倫貝爾文化,形成了李墨田散文獨特的文化視角。從他寫作的標尺看,已經(jīng)十分清楚了他的文化態(tài)度和寫作品位。
李墨田的散文對文化和地域文化具有相當成熟的理念,他說游牧文化是圓印文化,農(nóng)業(yè)文化是方印文化,城鎮(zhèn)文化是典型的官印文化。他把文化形態(tài)和印章的興致聯(lián)系起來,給多種文化形態(tài)作了有趣的、精湛的、深入淺出的闡釋,不僅可以看出作者對文化所作的長久思索,還可以發(fā)現(xiàn)他有著非凡的想象力、概括力和藝術表現(xiàn)力。他不僅參透了文化的永恒性,而且還用形象的語言闡釋了文化的流動性和交融性,尤其對我們地域文化的生動闡釋,表現(xiàn)出他很好的思想修養(yǎng)和史學修養(yǎng)。他闡釋的認識呼倫貝爾綠色文化的四個前提,更體現(xiàn)了作家長于文化思考的文人特點。
3、文化行為。文化是人的行為及其成果,是實踐的產(chǎn)物。呼倫貝爾歷史悠久,文化積淀比較厚重,是多元文化匯合的生命活體,這是本土作家群落進行文化活動的前提。李墨田的文化行為與眾不同,這是他的工作性質(zhì)和精神追求決定的,他說:“當記者真好,不僅可以先聽、先看,最先參與時事風云,而且可以借采訪之機穿林海,走草地,深入民間,吮吸生態(tài)學、民俗學、人類學的文化滋養(yǎng),讓人感奮?!焙蛣e的作家相比,他寫文化散文有極大的優(yōu)勢,他搞繪畫,當記者,作電視,足跡遍布呼倫貝爾大地,在三十年的行程中,他的每個細胞都儲滿了文化意趣,備足了闡釋素材,并且他能把繪畫、攝影、新聞、電視和文學諸多領域的積累加以融匯,因而他對呼倫貝爾種種社會歷史和文化現(xiàn)象的觀察和判斷,就顯得與眾不同。
三、審美意識形態(tài)與文化散文的構成
我們認為,文學具有多重本質(zhì),而審美意識形態(tài)是文學的第一層次的本質(zhì)特征。李墨田的散文集《大地之印》雖然偏重文化意義上的考察與闡述,但它的文體畢竟是散文,是作者用文學思維、藝術手法打造出來的文學產(chǎn)品,它的審美意識形態(tài)比較明晰,具有較大的文學審美價值。
1、用藝術家的眼光審美。從散文作品來看,《大地之印》的意境、結構、細節(jié)以及語言特質(zhì),都折射著掩飾不住的藝術光芒,飛揚著耀眼的藝術靈感。假如作者不是藝術家、不是用藝術家的眼光來審視這一切,怎么會有如此美妙的藝術效果!草原上的蒙古包,在作家的眼睛里是“天地造化的白蓮花”,勒勒車“休息在一個古老旋律正在勾畫的休止符上?!薄把巯碌暮@瓲柍鞘且粋€碩大的圓,圓的中央伊敏河彎曲而過,把城市分為東西兩部,極像一幅太極圖。圓形的城市在全國是不多見的,就呼盟境內(nèi)的城鎮(zhèn),也絕無僅有?!薄绻钅餂]有用畫家極“毒”的眼光遴選過自然萬物,沒有透過攝像機的鏡頭挑剔過美丑,他的散文不會有如此自由自在、游刃有余的藝術表現(xiàn)。
2、用文學家的才智寫美。文學寫作需要有文學家的才智,除了文化感悟力,最重要的是要有藝術表現(xiàn)力。李墨田文學藝術理論功底比較深厚,又兼有文藝創(chuàng)作的多重身份,成功地運作過各種藝術作品,因而,他寫散文駕輕就熟,順理成章。他的散文想象豐富、說理暢達、靈性飛濺、美不勝收,充滿了閱讀的張力。在《興安第一枝》中他用攝影家的眼光、散文家的方式評價一幅照片《雪映杜鵑》;而《綠色的音符》描繪曠野綠色,卻是文學家的手法,音樂家的感覺,這是藝術家寫散文的才智與優(yōu)勢。
文學寫作應該看重感性經(jīng)驗,文學一旦脫離細膩豐滿的感性經(jīng)驗,也就喪失了血肉與光澤?!洞蟮刂 氛歉行越?jīng)驗豐富的文本,這和有過“行萬里路”經(jīng)歷的作者密切相關。作者曾登上“運5”飛機,俯瞰呼倫貝爾草原,思考“圓印文化”,那令人興奮又刻骨銘心的經(jīng)驗,足讓讀者羨慕不已?!懊晒虐腔ㄈ铮攀腔ò??!边@樣美的經(jīng)驗和美的描述,使散文形神兼?zhèn)?,情理統(tǒng)一,成為詩意范本。
文學家的才智還突出地表現(xiàn)在豐富的聯(lián)想和神化傳說的引證方面:上寫了乘坐飛機的感受,下寫了深入礦井的體驗;古寫了北方民族祭天地神靈的習俗,今寫了綠色文化建設。《大地之印》思緒萬千,浮想聯(lián)翩,縱橫馳騁,形散神聚,形成一種內(nèi)在的張力;尤其是對經(jīng)典詩文的引用,如《詩經(jīng)》《山海經(jīng)》《物種起源》《天鵝湖》等等,更給散文提升了文化品位。在揮灑自如地敘述中,作者還信手拈來與敘述內(nèi)容相關的神話傳說,這就給散文罩上一層朦朧、詭奇、神秘的色彩,使散文有了較強的可讀性。
3、用赤子的激情贊美。讀《大地之印》最讓人無法回避的是抒情主體的赤子情懷。不同的環(huán)境造就不同的個性,大自然培育人對美的感受力。一個了解自然、理解自然、愛護自然、能夠從自然景致獲得內(nèi)心愉悅的人,是懂得美的人,有創(chuàng)造美的潛力的人。李墨田在“世界稀有綠地”呼倫貝爾草原生活和創(chuàng)造了大半生,親近草原文化幾十年,他已經(jīng)把自己的整個生命里里外外、徹徹底底地融入了草原,化進了草原的文化,交給了他的受眾。
李墨田在散文中抒寫的赤子情懷主要表現(xiàn)在兩大方面:一是濃墨重彩描繪贊美草原特有的美景,引發(fā)讀者審美情趣和珍愛草原之情。例如,在作家筆下,草原特有的動植物生靈,大到“不要命”的棕熊,小到瑪瑙般的紅豆,各個活靈活現(xiàn),充滿生機活力。如果不是沉湎草原,沒有赤子之心,他怎么能夠凝神諦聽大自然的美妙音樂,觀賞大自然的綽約風姿?草原特有的景觀很大一部分是草原民俗風情,這部分內(nèi)容對讀者有更大的吸引力。例如《布利亞特婚禮》別具格調(diào)的送親儀式;《華俄后裔采風》富有異國情調(diào)的“巴斯克節(jié)”;《敖包,牧人的圣堆》祭敖包的壯闊、神圣場面等等,所有這些都讓讀者心馳神往,情不自禁。呼倫貝爾少數(shù)民族特有的服飾、絢爛的色彩、靈動的神情、純樸的民風、堅毅的性格和執(zhí)著的精神,在作家筆下都流光溢彩、情趣盎然。
二是以情溢于言,理勝于辭的潮水般的憤激與憂患,喚醒人們對現(xiàn)實的思考和善待家園的態(tài)度。針對現(xiàn)實生活中“私捕濫撈”“砍伐獵殺”之風,作者沉重地感嘆到:“我們有過許多竭澤而漁的悲劇,人是這悲劇的作者,也是讀者?!痹诰唧w描繪時,作者觸景生情、悲從中來:“一株株百年落葉松就是在這旋律中倒下,濺起飛揚的雪浪。留下來的是圓圓的樹樁。圓圓的樹樁上露出圓圓的年輪,圓圓的年輪間冒出圓圓的樹液,那分明是大樹的眼淚?!?/p>
進入現(xiàn)代文明社會,人與自然日漸疏遠,人們急速膨脹的物欲導致人與自然嚴重對立。用中國傳統(tǒng)的“綠色思想”來解釋,人與自然親和,彼此和諧發(fā)展;人與自然對立,彼此都受損傷,而人受損的不只是生態(tài)環(huán)境,而且還有心靈和本性。李墨田用繆斯賜予的妙筆,淋漓盡致地寫出了呼倫貝爾的自然與人文景觀和“足以使人震驚”的“自然與人文的變異”,痛痛快快地傾吐出了“一腔文化感受”,不僅使其散文集《大地之印》具有重要的認識價值,更重要的是拓寬了呼倫貝爾散文通向文化的藝術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