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記者--無冕之王，我愿意接受你的訪談。要不然我才懶得理你們人類。你問我叫什么名字？你懂鳥語嗎？不懂。諒你也不懂。那我說了，你也還是聽不明白。按你們人話講，我的最后一個主人叫我翠翠。你說這名字好聽。好聽什么??？你們人類總是自以為是，這是一個多么女性化的名字?。】晌夷?，你看看我是男的還是女的？你們連雄雌都不分，就胡亂起這樣一個名字，還說什么這名字好聽。我就是雌的，這名字也不怎么樣。我查過你們的字典，字典中說：翠者，綠也。你聽這話酸不酸？什么者啊也的，翠就是綠，不就得了。在我們鳥的眼里，滿世界都是綠。你說這綠有什么稀罕？我就是一個雌的叫翠翠俗不俗？

對不起。我頭有些發(fā)暈，眼皮上像墜了個小石塊兒，老想下垂。我需要時不時地扭一扭頭部，抖上一抖，提一提神兒。站一會兒，腿就麻木，也要不斷地伸伸腿兒。腰也總是酸酸的，需要搖一搖，扭一扭才好受些。這，你不介意吧？

你說什么？我還高壽？你這叫什么眼神兒？按你們的老中青少來劃分，我頂多也只能算個青年。我還是個處男呢！什么你看我的羽毛沒有一點兒光澤，說話沒有一點兒神氣兒，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這還不是你們人類摧殘的。我原來的羽毛也曾光彩照人，也曾是色澤鮮亮。我還是一個飛騰跳躍、生氣十足的小帥哥兒哩！是啊，我現(xiàn)在嗓子是變得沙啞了。可那時在柳樹林的歌壇中，提起我呢喃婉轉的歌聲，哪一個不是交口稱贊？

你想了解一下我的羅曼蒂克史？可以。這有什么不可以。我不是批評你們人類，你們的愛情，那算什么愛情？你們總是將錢、權、財、物等攙雜在其中，將圣潔的愛情玷污。而我們鳥類的愛情那才是真正的愛情。我們的愛情是因愛而情發(fā)，情動而愛生，不攙雜任何其它東西。要說我也有過兩次刻骨銘心的愛情經歷?？上?，都被你們人類扼殺了。

第一次是在一個晴空萬里、麗日當空的上午，我和我的初戀相約，迎著和熙的春風，穿行于春柳綠楊之間，在那只屬于我們倆的天地中，我為贏得它的芳心，不時地放開自己嘹亮悅耳的歌喉為它呢喃百轉地歌唱，我的情自心生，愛由口出的歌聲，讓它聽得如醉如癡，激動不已，一會兒圍著我翻騰跳躍，上下翻飛；一會兒扇動它那美麗的雙翅為我拍手叫好。然后我們開始了空中雙鳥舞，來展現(xiàn)我們的飛舞的技巧：如平飛、側飛、滑翔、單翅畫圓、定身亮相、流星伴月、高空拋物、海底撈針等等。我們配合得十分默契、和諧，表演得精彩絕倫。我們彼此間還不時地發(fā)出柔情似水般的\"我愛你\"的呼喚。使我們的愛情不斷地升華，再升華。為將我們的愛情推向高潮，我把我的絕技表演放在了最后。我讓我那個親愛的它飄浮于半空觀看，我先在柳尖樹梢來了個游龍擺尾。接著突然低飛水上，用尾翼來了個蜻蜓三點水，隨后急轉直上，一飛沖天，當飛到足夠高的時候，展開雙翅，一連串的空翻三百六十度，自天而降，我本想落到樹頂的最高處，來個金雞獨立，結束表演，然后和飛奔而來的它一起擁抱我們的愛情。沒有想到你們人類中的一只黑手正在向我伸來。

我這一落，竟然落在你們專門用來捕獲我們鳥類的賊桿兒上。我剛一站定，就感覺到不對勁兒，情知不妙，曾一面拼命地想爭脫，一面惶恐萬狀地驚呼。我猛展雙翅，蹬動雙足，羽毛打落了三根，腳上的皮肉和腳骨都要扯裂開來，也無濟于事。我的腳被牢牢地粘在了稈子上面，我只能絕望地悲鳴不已。隨后我就被你們的同類生擒活捉了去。這一駭鳥的一幕，把我那親愛的驚呆了、嚇壞了。它還沒有從剛才的興奮中回過神兒來。它正要迎接我的熱烈擁抱和那等待已久的愛情。沒想到這突然一下子我竟落入魔掌，它不知所措，又無能為力，無法救我。我們只能面面相視，哀鳴不止。后來它追隨著，哀叫著，跟著捕獲我的那個人出了柳樹林，走了很遠很遠，眼看著我實在飛還無望，它這才疲倦地、無奈地停落在路旁的一塊大石頭上，痛苦地、呆呆地看著我們越走越遠……

你說，這難道不是你們人類將我們這一場美妙動鳥的愛情樂曲，變成了哀鳴于野的別離悲歌？割斷愛情、棒打鴛鴦，強行將我?guī)щx開自己的家園--美麗的柳樹林。這不都是你們人類的暴行？

后來，我被粘鳥人帶回家，我開始了孤獨無助的生活。他將我玩賞了幾天，就將我?guī)У搅艘粋€人聲嘈雜的市場，那里有我們許許多多的同類。都是你們人類運用各種陰謀詭計、各種奸詐的手段捕獲來的戰(zhàn)利品。他們將我們就像古代希臘、羅馬獲得的戰(zhàn)俘帶到奴隸市場一樣，在世人面前展示、觀賞，以求賣一個好價錢。我的周圍圍觀著許多人，讓我驚恐不安，在籠子里跳來跳去，不時地驚叫。而你們人類似乎更喜歡欣賞我們境遇的悲慘、痛苦的哀鳴。我的第一位主人，通過一番討價還價，以我有一身漂亮的羽毛，有一副悅耳的歌喉而賣了一個好價錢。他為了那幾個臭錢，連籠子和我一起丟給了他人--我的第二位主人。而我的第一位主人就這樣眉飛色舞、興高采烈地走了。竟連頭都沒回一下，他大概為了那幾個臭錢，又去謀劃和禍害我們鳥類去了。

我的第二位主人家里養(yǎng)著許多寵物：貓啊、鳥啊、魚啊等等。我只是他許多寵物中的一個。他總愛將他最愛吃的東西讓我們吃。你說什么？我還算幸運？他能把我當寵物待是我的幸運？主人將他最愛吃的東西讓我們吃，我應該慶幸和高興？你錯了！你們人類還自稱是高級動物，萬物之靈。你們的大腦是不是有毛??？你們怎么就不能將心比心？理怕打顛倒。這么簡單道理你們怎么就不明白？如果你仍然認為他能把我當寵物待是我的幸運的話，那你不妨試一試，扮演一下獅子、老虎之類的寵物，讓它們把你關在籠子里，它們在籠子外面嬉戲你、逗弄作、欣賞你，你會是什么感覺？它們將自己最愛吃的東西--帶毛的、血淋淋的野兔之類的食物扔給你，讓你吃。你是否會覺得很幸運？你難道還覺得慶幸和高興嗎？其實我的主人給我的食物，哪里能和我在柳樹林得到的食物比?。≡诹鴺淞治铱梢猿缘矫x、螞蟻、蠶蛹、蟲蛹、七星蟲、黑甲蟲、飛蛾、蝴蝶、螞蚱、蛐蛐等等，各種各樣美味可口、營養(yǎng)豐富的食物。

我的主人家裝修非常富麗堂皇。你說什么？那說明環(huán)境還行？你又錯了！你們人類總愛自欺欺人。明明是含有放射性元素、異味實足的裝修材料，硬說成是\"綠色產品\"，來裝修自己的房屋，還美其名曰美化環(huán)境、提高生活水平。真不知道這是美化環(huán)境，還是污染環(huán)境？是提高生活水平，還是降低生活質量？那氣味真讓我們鳥們受不了。還有那徹夜通明的節(jié)能燈，徹夜通明，明明是耗能，偏偏說成節(jié)能。不知道這樣徹夜通明是否有助于你們人類的睡眠？不知道它算不算光污染？反正它破壞了我的生活節(jié)律，使我不能很好地休息，讓我整天頭暈目眩。

更可恨的是主人家那只貪婪的捷克貓，總是圍著我的籠子轉。讓我時刻受到威脅，使我驚恐萬狀、寢食不安。我有一種預感，這只在主人面前表現(xiàn)得十分乖巧、溫順的捷克貓會危及我的生命。我必須對它時刻警惕。絕不可有半點兒疏忽。否則那傷害將是致命的。什么？你不相信預感？你認為預感缺乏科學依據？隨你怎么看。事實證明我的預感是正確的。這個一會兒咱們再說。

面對這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生活，以及你們人類的暴行和各種不鳥道的行為，我食不思、水不想。真想以絕食來抗議。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我不想茍且偷生，我希望一了百了……

我絕食了三天，因為我做了一個美麗的夢，我又回到了柳樹林，和我那親愛的它出雙入對，翩翩起舞，一起漫游，一起捕食，一起嬉水，一起順風滑翔，一起搏擊長空……于是我改變了主意，我開始勉強進食，我要盡快恢復體力，我渴望將來有一天能回到柳樹林，特別是希望能和我的親愛的它愛夢重圓……

一天，我的第二位主人帶我溜圈兒回來，聽說他的姑娘出了車禍住了院，便將我的籠子往他家的酒柜上一放，就匆匆出去了。那只貪婪的捷克貓顯然認定了這是一個機會，就跳上酒柜先是圍著籠子轉圈兒，然后開始爬在籠子上伸出它的魔爪，企圖抓到我。我情知大難臨頭，卻又一籌莫展，只能絕望地哀鳴，惶恐得亂撞亂碰。我的懦弱使它更得意、更放縱、更猖狂、更肆無忌憚地撲向籠子，一下子將籠子推倒?jié)L落到地上。它又從酒柜上竄了下來，撲向籠子。當它抓不到我時，就在地上不斷地推著籠子滾來滾去。我在籠子里被碰得暈頭轉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是本能地拼命掙扎，不斷絕望地哀鳴。不知怎么著一下子它將籠子口撥弄開了。它停止?jié)L動籠子，將一只魔爪伸了進來--籠子口太小，它只能將一只魔爪伸進來。這真是慶幸，我倉皇地躲避著，不使自己落入魔爪。就這樣我們僵持了很久很久。它不能得手。后來它心生一計，退了回去，蹲在口旁，要來個守株待兔。我躲避在籠子中緊緊地盯著它，一刻也不敢放松。就這樣度秒如年，我的精神幾乎就要崩潰。突然外邊的門一聲響動吸引了它的注意，我抓住這一絕好的時機，噌的一下飛了出去。它猛轉回頭的同時魔爪也迅猛地捕向我，還抓落了我尾部的一根羽毛。我不顧一切地飛出窗外。老天有眼，我總算逃過一劫。

誰知慌不擇路，我逃離了魔爪又進了虎穴。我竟從一個敞開的窗口，飛進另一個人的家中--這就是我的第三位主人的家。當時他們全家正在團聚，我的突然闖入，給他們帶來一陣驚喜，他們大人小孩兒一起行動起來，立即關上了門窗，在他們的屋內驅趕我、追逐我、驚嚇我。走投無路的我，只能在四壁碰撞，被他們不停地喊打，只累得我筋疲力盡，跌落在他們的床上再也動彈不得，最后被他們生擒活拿。隨后，他們將我關在一個暗無天日的鞋盒子里面。再后來，我成了他們家一個小男孩兒的玩物。他們在我的腿上綁了一條繩子，讓他像對待牛馬一般地驅趕著、吆喝著。他時常揪我的羽毛，抓住我的腦袋，用繩子倒提著我走路。由于繩子的不斷磨蹭，將我腿上的皮肉磨破，染紅了繩子。他還總是想著法子虐待我。我知道這樣下去，我總有一天會死在他的手里。于是我為了生路不得不千方百計地想法逃亡。

機會終于又來了。他忽然又想出了一個餿主意。他將繩子踩在腳下，解開褲子就往我的身上撒尿，一股股熱烘烘的、騷臭的尿水向我撒來。這是怎樣的一種屈辱??！當他提著褲子，高喊為我洗澡的時候，大人們竟然哈哈大笑地謔罵著：\"你??！真是他媽的一個嘎小子。\"他們很為自己孩子的嘎和壞而自豪、得意。竟然沒有絲毫的同情心、惻隱心。真是虐待狂，難道這就是你們的人性嗎？

后來我趁他的腳略微一動的時候，拼足全力，抖開雙翅奮力飛起。我拼了命地飛啊，飛啊，直至再沒一點兒力氣飛時，我才停落在一棵樹上休息。

等我恢復了體力，想找點兒吃的東西，然后再飛回我那美麗的家園--柳樹林時，卻發(fā)現(xiàn)我又遇到了麻煩。原來綁在我腿上的繩子和樹枝纏繞在一起。我想努力爭脫，可我只能在繩子允許的范圍內轉圈兒圈兒，而且圈兒越轉越小，直至將我捆倒在樹枝上動彈不得，僅剩下兩個翅膀可以扇動……

?。⊥炅?！完了！真的完了！這下我的性命真的要交待在這里！我真的不愿意就這樣結束自己的生命。我還有許多許多事情要做：我多么想再看一看我那美麗的家鄉(xiāng)--柳樹林；我多么想再和我那親愛的它見上一面；我還想和小蜻蜓賽飛；我還要和大青蛙比歌；我還要捉麥田里的七星蟲、玉米棵上的黑毛蟲、棉花棵上的棉蚜蟲、楊樹上的毛毛蟲、美國蛾等等……然而這些都不可能了。

我遇到了你們所說的好心人，他將我從高高的樹叉上解救下來。他把我?guī)У郊抑?，還痛惜地為我受傷的腿部上了消炎粉，并進行了包扎，使我受傷的腿能夠很快恢復。他就是我現(xiàn)在的主人。

啊，你還想了解一下我的第二次愛情史。問我你老訪談我這方面的隱私，我反感不反感？不，不，不，愛情是非常非常美好的東西，我們鳥類認為愛情應該是純潔的、光明正大的、沒什么好隱瞞的。可以說我們鳥類就沒什么隱私，不像你們人類有那么多的陰暗面，怕人知道，把這也看作隱私，把那也看作隱私，有平凡人的隱私、名人的隱私，有隱私大曝光、隱私大揭秘、絕對隱私等等。既為隱私不管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都是隱私。為什么還要公布、曝光、張揚、揭秘？而既然公布、曝光、張揚、揭秘了那又算什么隱私？我們鳥類真是搞不明白你們人類。你們??！總是愛故弄玄虛，總是把事情搞的怪怪的，總是沒有我們鳥類那么透明，總是讓我們琢磨不透。

關于我的第二次愛情史是這樣的：我現(xiàn)在的主人特別愛晨練，他每天很早就帶著我來到一條小河邊。那里河水清清，河邊是綠茵、紅花、垂柳。那美好的景色感染了我，使我想起了我的美麗的故鄉(xiāng)--柳樹林。當主人將籠子掛在樹上時，我竟忘記自己身陷牢籠的境遇。情不自禁地唱起了《美麗的柳樹林》，它是我們鳥類中最流行的一首歌。我那動聽的歌聲，立即引起對面樹上籠子中一個漂亮同伴的共鳴。??！它還是一位美麗可愛的公主。你看它竟在籠子內那么一個狹小的空間為我伴舞，還不時地扇動翅膀為我拍手叫好。它顯然很動情，我的歌聲引發(fā)了它唱歌的興致。我的歌聲剛落，它就用優(yōu)美的歌聲唱了一首《小河彎彎》，我也彈動著我的小腳丫兒為它擊拍。它讓我的歌興更濃，我又接唱了一首《桃花盛開》。它的興致也很高，又以《柳絮飄飄》作答。它讓我感動，讓我興奮，我高興極了，就又唱了首《兩個小甲蟲》。它又以甜美的歌喉唱了一首《毛毛蟲--我的午餐》。??！知音啊！真是知音。它真是我患難中的知音。我用歌聲唱出我心底對它的贊美--《一雙扇情的翅膀》。它也用歌聲表達它內心深處對我的真愛--《會說話的小羽毛》。回想起我的第一次愛情遭遇，以及后來一波三折，悲慘無助的生活，面對現(xiàn)在我們身陷牢籠、毫無自由的現(xiàn)狀，再展望禍福難料、吉兇未卜的未來，我的調子一下子低沉了許多。悵然若失地唱了首《誰來伴我行》。它不顧自己的不幸，卻熱情地贊美我、歌頌我，唱了首《可愛的小腳丫兒》。又樂觀地安慰我，為我唱了首《請你為我啄癢》。就這樣情鋪路、歌架橋，我們身在牢籠，卻心心相印。息息相通。不用號令，不用指揮，我們心中有愛一點通。兩顆愛心撞出愛的火花，我們一起扇動著翅膀，唱了一首《有了情歌不寂寞》，來相互寬慰，依依道別--因為我們的主人都已晨練結束，要各自回家。

在回來的路上，我仍然興奮不已，一路高歌，引起主人的歡心，招來不少行人側目。

其實，我們也很清楚，我們都在牢籠之中，至于卿卿我我、兩相依偎、交頸啄癢、互理羽毛、比翼雙飛，只能是幻想，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彼此邂逅就是一種緣分。苦可傾訴，樂可分享，便是鳥生之幸事兒。能相互寬慰，彼此激勵就是知音。能有每日一次歡歌，此生足矣，別復何求？

怎么？你也認為我們是天設的一對，地配的一雙？我們的愛情很經典是不是？可惜，它竟又成了絕唱，成了永別。后來，它的主人搬了家，我們又天各一方，再也無法相見。從此我不僅形孤影單，而且連一個能互訴衷腸的對象也沒有了。哀莫大于心死。我徹底失望了。這一次真的從精神上徹底地摧垮了我。從此我沉默了，我只能沉默了。整日昏昏沉沉，米不思，水不想，身體日漸消瘦下去……

你問我們后來是否通過信息？不瞞你說，有的。后來它曾讓一只飛鳥給我捎來一首鳥詩。你覺得奇怪嗎？你是否覺得只有你們人類才會寫詩？你錯了。其實我們的鳥類同樣會作詩，我們作的詩，也同樣很美好。啊，啊，詩是這樣的：\"迎來思緒如北風，夢中無處不成冰。牢籠緊閉鎖春意，心事說與落葉聽。\"詩中充分表達了它的思念、苦悶、無可奈何的心情。我聽后非常感動，也即興賦鳥詩一首，作為回贈：\"秋日燕歸南，欲阻不能攔。默祝千萬里，美哉且悠閑。留得呢喃憶，心存三春暖。此生已堪慰，竟能識鳥仙。\"你說詩作得不錯？嗨！它屬于即興之作，沒來得及反復推敲和琢磨。登不得我們鳥詩的大雅之堂。后來我再也沒有它的消息，我的詩它收到沒有也就不得而知。

這樣一次次的打擊讓我痛不欲生，食欲全無。身體越發(fā)消瘦不堪，體力也更加不支，羽毛也失去光澤，且時有脫落。一次次的打擊，也讓我失去歌興，我決定三緘其口，保持沉默，不再歌唱。而我那善良而又霸道，可親而又可恨，自認為精明而實則愚蠢的主人，竟由我的食欲不振，就斷定我的腸胃有病，強迫我吃胃舒平、消炎片等；我不唱歌就斷定我有喉炎，就逼著我吃喉寶、草珊瑚含片等。我不吃他就掰著我的嘴巴強行灌下。他這樣做當然不可能使我變好，于是他就讓我吃的藥物越來越多，結果適得其反，他使我的身體越來越糟。如今已經徹底垮了，已經不可救藥。我現(xiàn)在只不過茍延殘喘，尚有一口氣來虛度時日而已。唉！你們人類平時講得多好啊！什么\"對癥下藥\"啊，什么\"心病還需心藥醫(yī)\"啊，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等等，等等，可一到實際事兒上，你們怎么就忘了\"對癥下藥\"\"心病還需心藥醫(yī)\"？你們?yōu)槭裁淳筒荒芗核挥鹗┯邙B？

你說什么？生命是寶貴的。自己應該學會勸慰自己。有一個好身體才可能重返歌壇，才可能重新得到愛倩，才可能返回自己美麗的故鄉(xiāng)--柳樹林。唉！我謝謝你的好心。我要好的身體干什么？我重返歌壇為誰唱？我的愛情，我的愛情鳥已經永遠地飛走了！我今天上午也就是你剛來之前，聽飛鳥傳信說我美麗的故鄉(xiāng)--柳樹林，早已被你們人類鏟平。你們在那里建起了一座化工廠?；S排出的污水，將那里的清清河水變成了臭水溝。你讓我重返故鄉(xiāng)？請問我的故鄉(xiāng)在哪里？我該飛向何方？實話給你說，自從聽了這一消息我就不吃不喝，進行堅決地絕食，以抗議你們人類的暴行。實話給你說，我對我自己、我對我們鳥類、我對你們人類都徹底地失望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世事如此，死又何懼？你以為我們鳥類是貪生怕死之輩？你以為我會在這牢籠中茍且偷生？不自由，毋寧死！不自由，毋寧……（由于極度的虛弱、悲傷、激憤它竟暈死過去了……等了好一會兒，它才蘇醒過來。）

?。∩朴猩茍?，惡有惡報。你們人類的這種惡行會受到報應的。昨天，你們的電視新聞就播報說：現(xiàn)在全國共有六個省區(qū)發(fā)生了大面積的蝗災。這不過僅僅是開始，如果你們人類繼續(xù)執(zhí)迷不悟的話，那么我可以預言，在不久的將來，會有更大的災難等著你們。這不是危言聳聽。甚至，甚至你們會毀滅你們自己！你們會毀滅地球?。ㄌ撊?、苦惱、悲憤使它再度暈死過去了……等了好一會兒，它才又蘇醒過來。）

你們人類口口聲聲地高喊要保護人權。可你們?yōu)槭裁淳筒幌胍幌氡Ｗo鳥權？你們總是說實行人道主義，為什么你們就不關注一下鳥道主義？我鄭重地告誡你們：害鳥者終將害己。他們以害鳥開始，必以害己告終。行了！我的話已經全部說完了。我對你再也無話可說。你走吧！

什么？什么？你說什么？你說你們的愛鳥協(xié)會今天要發(fā)布一個宣言？要發(fā)布一個《保護鳥權，實行革命的鳥道主義》宣言？你們的市人大還通過了一個什么法案？你再說一遍通過了一個什么法案？??！通過了一個《重建柳樹林工程》法案！這，這，這會是真的嗎？這是真的！這竟會是真的?。@喜、興奮、激動過度使它又一次暈死過去了……等了好長好長的時間，它才好不容易蘇醒過來。蘇醒后，它仍然興奮不已。）

??！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你們人類總算有點兒明白了。福音啊，福音，這是我們鳥類的福音。我敢肯定這也是你們人類的福音。你說什么？這也是我的福音？謝謝了！可惜，我未必能看得到。我已病入膏盲，不堪救藥。你就是現(xiàn)在打開籠子，我也無法再飛走了。何況還要再等十天。不過你放心，我不再絕食。我要堅持活下去。我一定要等到將我們放飛的那一天。那時死我也可以瞑目了……

（附：訪談錄后記：十天后，全國真的開始執(zhí)行《保護鳥權，實行革命的鳥道主義》宣言。Ｓ市的《重建柳樹林工程》也全面啟動。在這一天，全國數以萬計的鳥籠子被全部打開。數以萬計的鳥們爭先恐后地飛向藍天、飛向自由、飛向美麗的田野……

這一天，記者也一大早兒就趕到了翠翠的鳥籠子旁，希望能再一次采訪它。它總算等到了這一天。不過它只剩下了最后的一口氣，只見它拼出全身的力氣，才滾到籠子的出口。這使它悲喜交加，它總算沒有死在籠子里面。隨之它一陣頭暈，腿一軟，就一頭栽倒在鳥籠子的口外，再也沒有醒來。記者還沒來得及采訪，它就昏睡過去了。它就永遠地昏睡過去了。所以這訪談錄也就沒有留下續(xù)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