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雨果的同名小說,巴黎圣母院成為了世界上最負盛名的天主教堂。窮姑娘艾斯美拉達和敲鐘人卡西莫多的悲慘故事打動著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然而,有多少游人曾把目光投向巴黎圣母院對面的建筑呢?
那是法蘭西共和國的司法院,與其相連的是一個被稱為“門房”(Conciergerie)的古堡。在這個城堡里,你不但能看見那些法國大革命領(lǐng)袖的遺蹤,更能看到轟轟烈烈的大革命背后那陰沉沉的黑影。
古堡最初的主人是負責法國王宮的后勤供給的官員,相當于中國皇宮的“大內(nèi)總管”,但由于種種歷史原因,古堡后來演變成了囚牢。在法國大革命期間,共有4780人從這里被送往斷頭臺,其中最顯赫的是路易十六的王后瑪麗·安東尼特。
進入古堡的牢房,首先要經(jīng)過衛(wèi)兵室和一個名為“巴黎之路”的走廊。在走廊入口處,豎立著兩個巨幅畫像,一個是手持權(quán)杖的第一位法蘭西國王,另一個則是瑪麗·安東尼特。這幅畫像顯然是在她入獄之后繪制的。38歲的王后頭發(fā)灰白,面部臃腫,兩眼無神。她身穿黑袍,項系白中,小臂裸露,看起來更像一位農(nóng)婦。
進入牢房的鐵門,向右拐即是王后當年的囚室。這是一間約10平米的房間,中間用一道半人多高的屏風隔為兩部分。外間有兩個泥塑的持搶衛(wèi)兵,其中二個立在屏風之前、面朝里間監(jiān)視著王后的動向。里間有一張單人床、一張小桌和幾把椅子。王后的塑像一襲黑衣,背對外面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囚室墻上懸掛的說明書稱:王后在最后的日子里“保持了偉大的勇敢和高貴”。讀來讓人覺得這里關(guān)押過的是一個時代的英雄,而非歷史的罪人。
但對于18世紀的法國人民來說,這位原來是奧地利皇室小公主的王后的確罪孽深重。大革命前,她揮金如土、鬻官賣爵,并且為奧地利的利益而屢屢干預(yù)法國朝政;革命中,她又與以奧地利皇室為首的“反法聯(lián)盟”暗中勾結(jié),出賣國家機密,以圖復辟。她被處死的主要罪名是叛國罪,鐵證如山。
大革命期間,司法院里設(shè)有—個威風凜凜的“革命法庭”,審判采取速決方式進行。王后于1794年8月2日從原來軟禁的“圣殿”轉(zhuǎn)押到這里接受審判。她在“門房”度過了七十多天,但對她的審判僅僅進行了2天。1794年10月14日開審。16日上斷頭臺。當時,法國大眾對王后的憎恨遠遠超過對國王的憎恨。押送刑場的時候,國王是乘坐自己的6匹馬御駕奔赴斷頭臺的,而王后則是被一個2匹馬拉的敞篷車送上了不歸路,游街示眾,受盡污辱。
波旁王朝復辟期間,路易十八把牢房中瑪麗·安東尼特居住過的部分改建為一個贖罪禮拜堂,衛(wèi)兵占據(jù)的部分則成了—個廁所。現(xiàn)在恢復的王后囚室只是廁所部分的擴大。不知出于何種心態(tài),今日的法國當局盡可能地恢復了囚室的原貌,同時又完全恢復了贖罪禮拜堂的原貌。步向禮拜堂,入口前是一個巨大的祭臺,入口的兩側(cè)有2塊浮雕,一塊為路易十六;一塊為路易十六的姐姐、同樣死于斷頭臺的伊麗莎白夫人。禮拜堂里有3幅反映王后獄中生活的油畫,還有一塊銅板,鐫刻著王后的部分“遺囑”——實際上是她在上斷頭臺的前夜寫給伊麗莎白夫人的一封長信。
對比起來,同樣從古堡走上斷頭臺的大革命領(lǐng)袖們就顯得黯然失色了。我認真地搜尋著他們的蹤跡。在樓上的展廳里,有羅伯斯庇爾留下的一份推薦某人為醫(yī)生的手令原稿,有他當年居住在巴黎某木匠之家的一截黑色的木梯,有一張大革命期間留下的他的頭部速描,還有大革命后不久某著名雕塑家所塑的2個石膏頭像。僅此而已!
羅伯斯庇爾于1795年7月28日上斷頭臺之前度過一夜的囚室還在,但是一條后建的樓梯使得那個囚室懸在半空,令人可望而不可及。想像起來,那個牢房可能與其他3個開放參觀的牢房差不多,只有4平方米左右。如果家人不出錢的話,他連床都不會有,只能睡在一片稻草上。平民就是平民,當了革命領(lǐng)袖,蹲監(jiān)獄也不會與王后待遇平等。
羅伯斯庇爾是法國大革命的第一號領(lǐng)袖。他為人嚴謹、廉潔,被譽為“不可腐蝕者”,但是無止境的權(quán)力欲卻又使他成為一個獨裁者和殺人狂。
另一位著名革命領(lǐng)袖丹東也是在這里走上斷頭臺的,但只留下了一副半身速描,看來是上刑場之前所繪:高昂著頭,雙眉緊皺;外衣只扣住了最上面的扣子,內(nèi)衣則敞著領(lǐng)口,很有些英勇就義的神態(tài)。丹東是一個杰出的雄辯家,對革命運動的早期發(fā)展和共和制度的建立做出了重大貢獻,卻在革命的高潮階段死于羅伯斯庇爾之手。丹東反對采取“革命恐怖”手段,主張對王室和反革命分子寬容,些,但是后人并未因此而多給他一點尊敬和懷念。
大革命“三巨頭”中最為激進的革命領(lǐng)袖馬拉死在了自己寓所的浴缸里,所以古堡里沒有他的遺像或遺物。但是一位年輕姑娘夏洛特·科黛卻在監(jiān)獄的有關(guān)介紹中屢屢出現(xiàn)——就是這位君主觀念深厚的普通姑娘于巴士底獄被攻克4周年的前夜刺殺了馬拉。她也被囚禁于此,然后走上了斷頭臺。漫步于二百多年后的獄室,游人會感到真正不朽的是,科黛。
如何解釋法國大革命所留下的歷史現(xiàn)象?看到古堡二樓一個掛在墻上的斷頭臺鐵刃時,我不由得想起狄更斯的《雙城記》的結(jié)尾,西德尼·卡頓在斷頭臺上的那段內(nèi)心獨白:
“我看到,在廢止這種懲罰工具像目前這樣使用以前……許多借消滅舊壓迫者上臺的大大小小的新壓迫者,都將死于它的斧下。我看到,將要從這個地獄出現(xiàn)一個美麗的城市,一個了不起的民族,在他們將來經(jīng)歷多年的爭取真正自由的斗爭中,在他們的勝利和失敗中,我看到這個時代的邪惡,和造成這一惡果的前一個時代的邪惡,逐漸為自己贖了罪而消亡。”
(責任編輯 夏海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