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曉碧
異想天開
1992年2月以前我在重慶市稅務局稽查大隊任檢查科長,中級職稱,主任科員。一切跡象表明:仕途平坦、官運亨通;有一個同樣在稅務局工作的丈夫,5歲的女兒;位于觀音巖捍衛(wèi)路二室一廳的房子鋪了地毯、貼了墻紙,就是按現(xiàn)在的價值標準也是非常美滿。
要命的是年初出差去了趟海南。碧海、藍天、白云……椰風、海韻、沙灘……不得了!一下子就把我的魂給勾走了。臨時聯(lián)系了一家單位,義無反顧給稅務局寫了辭職信。
也算我的運氣好,1992年海南的經濟環(huán)境正逢鄧小平南巡講話以后,與時下相比真可謂遍地是黃金。我兩手空空,但一腔熱情,跑批文、搗(倒)土地、拉廣告、搶贊助……不到二年,一不小心掙了好幾十萬元。
我回到家鄉(xiāng),在江北區(qū)小苑春暉園買了五樓、六樓二套房子,在客廳靠近陽臺的地方做了一個小旋轉樓梯,率先享受了四房二廳二衛(wèi)疊層式樓中樓的奢侈生活。給弟弟買了一輛出租車,讓剛剛下崗的弟媳有點活干,然后我失去了方向……
我一直對所謂“事業(yè)”沒有多少想象力。后來許多人說我有頭腦,賺了錢就跑,當時在海南許多人何止賺了幾十、幾百萬,但直到今天還深陷泥潭不能自撥(拔)。
1995年年初的我夢想著出國。去哪里呢?機會有時真的得來全不費功夫。當然離夢想還是有很大差距,我當時一直想著去歐美,一本《曼哈頓的中國女人》都翻爛了。
在北京一次朋友聚會上,我認識了麥可,他是成都人,所以說感覺一見如故。他當時在清華大學建筑學院念博士,師從赫赫有名的建筑大師吳煥加,但他持南非護照,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是一個南非人。
他侃侃而談:南非的鉆石、黃金、城市、風土、文化……然后又說:“我剛好要放寒假了,那邊現(xiàn)在剛好是夏季,不如我?guī)氵^去參觀一下,保你樂不思家,你可得給我掏機票費?!钡湫偷馁Y本主義作(做)派。
我打聽清楚機票費往返不到一萬塊錢,就大方的點頭了。
隨即他用個人執(zhí)照給我發(fā)了“因私訪友邀請函”,我到重慶市公安局申領了五年因私出國護照,費盡周折辦妥了簽證,南非之行隨即拉開帷幕。
南非的見面禮
說實話我這次去南非,并不是僅僅想去旅游,想找個機會做點事,說白了想賺點錢維持我的小資生活。雖然我一直認為男人掙錢女人用錢心安里(理)得,天經地義,可老天不開眼,我一直沒有碰上一架賺錢機器,只好自食其力。
麥可說要在南非站住腳得有二個前提條件:第一要買一輛車,南非沒有公共交通系統(tǒng),連出租車都少得可憐,沒有車是寸步難行的;第二要辦一個合法居留身份,我的三個月期旅游簽證要變?yōu)楣ぷ骱炞C是非常困難的。當然還得租房子,這在哪里都一樣。
如此一算,我?guī)У腻X少得可憐,為了發(fā)揮其最大功效,保值增值,根據(jù)麥可的經驗我們在香港女人街買了一些卡通類電子手表,仿冒的耐克、阿迪達斯T恤衫,TDK空白錄音帶等,不能多,怕進關有麻煩。指望這些東西出手后能多少賺一點錢。一切聽天由命吧!
機身一陣猛烈的顫動將我從朦朧中驚醒,倉(艙)內燈光已通明,空哥(南非航空的空乘人員大部份(分)是先生,我不知該怎樣稱呼他們)正在收拾寢具。我透過窗戶往下一看,哇!在一片金色陽光照耀下,腳下的大地一片蒼翠。一團團蒼翠簇擁下,一幢幢、一片片,粉紅的、粉綠的、鵝黃的、淡黃的、紫的、金的、藍的……小洋樓,亮麗極了!千姿百態(tài)的小樓前是園(圓)形的、方形的、梯形的……千姿百態(tài)的游泳池,個個打著底燈透著一片湛藍。真是一幅人間仙境的絕妙畫面,我看呆了!南非——大大超出我的想象。
在南非買車就像買衣服、鞋子一樣方便簡單。我們選中了一輛白色日產HONDA1.6升排量汽車,里程表顯示只跑了1.6萬公里,外觀看起來還是嶄新的,3萬蘭特,夠便宜的吧!只是沒有空調,但我們時處南非盛夏一點沒有炎熱的感覺,一切我夠滿意了。
10點鐘,也就是走出機場大廳2個多小時,我們開上了自己的車。我找出一盤當時國內流行的“革命歌曲大聯(lián)唱”錄音磁帶,在“大海航行靠航(舵)手”樂曲聲中直殺太陽城。我很興奮,根本沒有時差的感覺。
太陽城是南非最著名的旅游度假勝地,南非旅游者的必到之地。聽說邁克爾·杰克遜有75%的股份,由美國米高梅公司直接管理。使太陽城名揚天下的是一年一度的世界選美大賽,已連續(xù)在太陽城舉辦了八屆。去過太陽城后我知道,世界級的旅游勝地嘛,除了風景好一點(我認為風景好的地方很多),主要的設施有:賭場、高級酒店、美食、酒吧,還有艷舞表演等。當然太陽城還有讓我意外驚喜之處。
住進酒店已5點多了,我餓了,等不急晚飯,掏出面包躺在草地上先墊墊肚子。一會來了一只小松鼠,搖著毛茸茸的尾巴;一會又來了二只孔雀,抖動著還未長滿的“屏”,我歡喜極了,平時連麻雀都難得見,這些小東西就在腳邊繞來繞去,可愛極了。我將面包都分給了它們,樂得直跳。
賭場肯定是要去一下的,我對任何新鮮事都感興趣。惦(掂)量一下自己的錢袋,我換了200蘭特一元一個的最小籌碼,只想玩玩,見識見識。
我學打一種翻牌機,剛剛學會可能不到半小時,我還不熟練,打的很慢。突然機器轟鳴,一陣歡快的樂曲伴隨著金屬籌碼從機器里傾瀉出來的嘩嘩聲,我嚇了一大跳,原來我中大獎了。打出了10、J、Q、K、A的同花順?;I碼的嘩嘩傾瀉足足有5、6分鐘,那可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我驚呆了!我用不到200元錢賭贏了14000多元。
賭場出來我就下定決心,我不回去了,至少是暫時不回去了,我要想辦法留在南非,運氣好是一個好兆頭。
太陽城玩夠了,下一站想去開普敦。
我這個人的價值觀念很怪,比如說家里買了一箱萍(蘋)果,一般人都是先挑小的、爛的吃,把好的留在后面。而我肯定是先吃又紅又大的,將青的、小的留在后面,吃不完爛了就算了。所以我一定要先去開普敦,去我想去的地方。而不是等以后賺了錢再去,萬一賺不了錢呢?
太陽城——開普敦,一個在最北邊,一個在最南邊,相距2000多公里,等于縱跨南非大陸,剛好可以全面領略南非風光。
汽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路面寬闊、平整、光潔,不見我們國內常見的“補丁”。太陽直射下溫度很高,但風是涼的。道路上汽車不是很多,但寶馬、奔馳等高檔驕(轎)車隨處可見。寶馬、奔馳在南非都有制造廠,是二家公司除本土外唯一在海外的生產基地,南非經濟水平略見一斑。
臨近黃昏,我們開車至開普敦一條濱海小路,速度放慢到60公里,相當于散步。街道兩旁的樹開著一種紫色的花,那是一種非常艷的紫,我叫它亮紫。花開的非常茂盛,一團一團,有些花枝伸到了路中央,好像也沒有人修剪,“張牙舞爪”的花枝像這個城市的手臂歡迎遠方的客人。海風將花瓣吹落在地上,汽車碾過沙沙作響,醉人心脾。
我們將車停在路邊,我光腳踩在街沿上,在電話亭里向我弟大聲嚷嚷:“南非漂亮極了!你穿一雙白襪子在開普敦走一圈都是干凈的?!彪y怪美國《花花公子》雜志連續(xù)七年評選開普敦為世界上最宜居住的城市。
我覺得南非最大的與眾不同還是在第二天。我們驅車去一小鎮(zhèn),這是一條普通公路,人跡稀疏,村莊稀少。偶爾有黑人在路邊招手,他們是搭車的,這是沒有車的窮人遠足的唯一方式。多數(shù)車都會停下來捎帶他們,不要任何報酬。后來我也有過幾次這種搭車的經歷,非常親近溫馨。路上經常有猴子向我們搖頭晃尾,或者是揮爪。車拐過一個彎在一片樹林里,咦!那是什么龐然大物,把我嚇了一跳,??!原來是長頸鹿在悠悠地吃草,這里是動物園嗎?視線之內周邊沒有一幢房、一個人。
第一筆生意
我的膽子也是夠大了,剛去一片陌生的土地什么還沒開始呢,錢就幾乎折騰光了??赡芘c我這人的生活環(huán)境有關,從小到大順風順水,國人受的很多苦難我都只從書本里讀到,沒有“受苦受難”的切身體會,也沒有這方面的防范意識,總想車到山前必有路。
口袋里還有不到1萬塊蘭特了,南非是不好找工作的,黑人勞動力太便宜了。后來有許多人問我南非與歐美最大的區(qū)別是什么?我說作為中國人最大的不同是:在南非他們都是老板,哪怕擺地攤,而在歐美他們都打工。我的英語水平只能勉強保證我不迷路,打工的念頭從開始我就沒怎么想過,國內的大鍋飯我都嫌約束太多,資本家的剝削怎么受得了?我想到了在香港女人街掏(淘)來的“寶貝”。
約堡有二個露天市場,其實現(xiàn)在想來有點像我們國內“下崗職工一條街”。但市場要星期六、星期天才開張,平時人影都沒有一個。今天才星期三,我有點坐不住了,想到南非的幾個大學校區(qū)去走走,我一貫認為學生的生意是最好做了。
首先來到比勒托尼亞大學,下午3點多鐘,校園門口已熙熙攘攘開始熱鬧起來。我們將車停在路邊,拿出一個紙箱翻過來做一個平臺,將手表、磁帶等放在上面;T恤衫拆開就鋪在車上。嗨!一會就來了不少學生,東摸摸西看看,我心里一陣暗喜,有人氣就好,就怕沒人搭理我們。
一位非常漂亮的黑姑娘對我手腕上銀白色的“史努比”表發(fā)生了興趣。將我的手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又要求我摘下來戴在她手上,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以60蘭特成交。
另二位不白不黑的姑娘,可能是混血吧,也可能是印度姑娘,我弄不清楚。她們看上了我右手戴的景泰藍手鐲,那種細細的,我一共戴了4根,她們一人買了二根。其實我心里不太愿賣,這手鐲我戴了一年多了,磨得光光亮亮的,就狠狠心要50元一個,一幅(副)不要拉倒的派頭,她們居然歡天喜地接受了。
手鐲是我在北京王府井工藝品店花5元人民幣一個買的,那個“史努比”手表是仿冒的,只值12元港幣。不過我沒有強買強賣,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我也心安里(理)得。
后來又賣了二件T恤衫,一只男裝表,夜幕降臨的時候一“扎帳”,差不多600元呢!我的信心大增,走!吃日本菜去——吃日本料理是我在南非的最大口福。
工作證
受第一次賺錢的鼓舞,我們天天穿梭于各校園區(qū),星期六、星期天就去露天市場,陸陸續(xù)續(xù)賣完了帶來的全部物品,又去中國商品批發(fā)城進了一些貨,忙得不亦樂乎。
其間麥可向清華大學他的導師寫了一封信,說想在南非考察一下非洲原始建筑,獲得了三個月休假。
晚上回到家可以做一頓地道的中餐,臺灣人開的超市里什么中國原料都能買到。離冬季還早呢,我就迫不急(及)待地燒起了壁爐,我喜歡聽柴火在燃燒中“劈劈叭叭”的聲音,如果手中端一杯紅酒,放幾塊冰塊,冰塊“滋滋”的開裂聲與柴火“劈劈叭叭”的燃燒聲相映成趣,浪漫極了。
不想賺錢的上午,我提一個草藍(籃),將洗衣機洗好的衣物拎到前院小花園,扯一根繩子,將衣服一一晾在上面,然后抱一本書躺在草地上,仿佛回到了簡愛時代。
這樣無憂無愁,浪漫舒心的日子過了二個多月,一個嚴峻的現(xiàn)實擺在我面前:簽證即將到期,無論如何要搞一個身份——工作證,否則只有打道回府。雖然南非有許多非法移民,也就是黑下來,但我不愿過提心吊膽的日子。
按我目前的狀況,申請工作證是根本不可能的。南非移民有三條路:婚姻、投資、工作。前二條我沾不上邊,而工作移民的第一步是取得工作證,南非政府的工作證是發(fā)給那些本土上找不到的特殊人才的。像我這樣的小商販有腿有手就能干,怎么辦?
麥可說他與附近一個小鎮(zhèn)的移民局長尼森關系不錯,他領護照時打過交道,可以找他碰碰運氣?,F(xiàn)在前提是我要找到一家公司,要他們開出雇工證明,并證明我在該公司的重要性。在尼森管轄區(qū)域我們認識一個開食品超市的臺灣女老板,這種事她見得多了,她把我介紹給開絲網印刷廠的林老板。
林老板50出頭的樣子,精精瘦瘦,所謂絲網印刷就是在衣服、帽子、背包等上面印制各種圖案,他的工廠租一幢別墅,上面住人,下面干活,就是一小作坊,但經常承接一些政府訂單,收益還不錯。
我只要求開一個證明,移民局我自己搞惦(掂)。商討半天他要6000蘭特,如果他全包辦證開價是3萬,聽說現(xiàn)在是20萬,關鍵是非常難辦到手。他開證明的風險是怕移民局來實地調查。沒有辦法只有賭一把。
我拿著林老板公司開具的雇用我為圖案設計師的一紙文書,既沒有專業(yè)學歷證明,又沒有技術職稱證明,天知道南非會要我。
星期天的上午我們買了一箱紅酒,帶了二條中國絲巾,揣著砰砰(怦怦)直跳的心去拜訪尼森。一套格式化的寒喧(暄)后,我們直接切入正題。尼林耷耷肩,兩手一攤:“最近政府這方面的工作控制得很嚴,我們的審批權已上交了,我只能給你申報,沒有任何把握?!北緛砦业臈l件就不硬,話說到這個份上也不好再深談。
轉而我們聊一些輕松的話題,我發(fā)現(xiàn)客廳空蕩蕩的,少了點什么,就說:“這么漂亮的客廳,應該配一臺大彩電。”他戲言:“已納入今年采購計劃?!蹦嵘粋€普通的公務員,有三個孩子,老婆是全職主婦,想來經濟上也不寬裕,開的車比我的還低一個檔次。
離開尼森,想想他也沒具體說我哪兒不符合條件,只是官場套話,再想想指頭都掉了還在乎胳膊嗎?轉身就去商店買了一臺29寸彩電送去。
一個星期以后,尼森來電話,我的工作證批下來了。
工作證的主要作用:可以多次往返進出南非不再簽證;可以到銀行申請個人戶頭;可以到公立醫(yī)院免費就醫(yī);二年后有資格申請綠卡。
桌子舞
資本主義社會的燈紅酒綠我也是感興趣的,南非有一種酒吧非常有意思——桌子舞。
約堡桑騰附近有一家十分著名的桌子舞,那天中午我們去的時候臨近12點,停車場已停放了近一半的車,放眼望去都是奔馳、寶馬的多,我們算是寒磣了。
58元一張門票,門票上注明含午餐及啤酒。檢完票穿過一條長長的斜坡式的走道,過一道安檢,主要檢驗攝影器材,不許拍照。然后迎賓帶我們進入厚重布簾后的室內。
迎賓穿一件窄窄的牛仔背心,沒扣紐扣,里面是空心的,沒有乳罩。掀布簾的時候,她的雙乳暴露無疑(遺)。
進了大廳,光線有點暗,里面所有的服務員都沒穿上衣,當然都是女的。下面穿著牛仔褲,有的還套著靴子,一絲風不漏,上面卻一絲不掛。低暗的燈光下,我一下有點緊張。
里面絕大多數(shù)是男賓客,他們松開領帶,大聲說著話,一改西餐廳里的斯文。有的雙手還不停地在女招待胸前摸來摸去,甚至用嘴去吮,同時發(fā)出淫蕩的笑罵聲。
我找到一個角落坐下來,掏出一只煙想鎮(zhèn)靜一下,一個白“波”妹立即上來給我點火,她的大奶碰著我的胳膊,渾身不由起一層雞皮疙瘩。
沒有人理會我的緊張。眼睛慢慢適應了光線,我也漸漸平靜下來,先要了一杯啤酒松馳(弛)一下。
12點了,人慢慢多起來,三四十張桌子基本滿座。菜譜上提示有十幾種套餐可供選擇,我要了咖喱牛肉套飯。服務員非常忙碌,加酒、換碟、送菜……她們一路小跑,二只“波”在不停跳躍,人人見怪不怪,我也只覺得滑稽了。
午餐吃得差不多了,許多人的桌前只剩下酒杯或飲料杯了。音樂開始響起來,我才注意前方有一個小舞臺,幕布是關上的,燈光已打開了。音樂由弱到強,最后急促起來,幕布慢慢拉開,剛開始我的幻覺是一組雕像:七八個少女一絲不掛,她們或臥、或立、或蹲,側面、背面、正面,構成一組造型,旋轉的舞臺將她們由遠拉近。
隨著音樂的改變,她們開始慢慢蠕動,然后是扭動、抖動、上躥下跳……觀眾爆發(fā)出一陣陣歡呼聲和口哨聲。漸漸她們一個個離開舞臺,跨上餐桌,搔首弄姿,故作被調戲狀??纯蛡€個“摩拳擦掌”,但這些舞女只能看是不能摸的,一定要摸的話要單獨掏錢。
表演中間還穿插一些游戲,令人捧腹大笑,總共40多分鐘。
1:30左右,也許是各大公司下午上班時間,午餐、表演都結束了,食客們伸個懶腰從座位上站起,提提褲帶,緊緊領帶,用手攏攏頭,精神抖擻工作去了,也許下午還有一個重要的談判。
這種桌子舞只是中午營業(yè),是專門為高級白領服務的。這些社會精英,白天忙于工作,晚上要陪伴妻小,里里外外,人模狗樣,只有擠占午餐的時間了。這也難怪,他們也是人嘛!需要放松,需要調劑,需要發(fā)泄,這種桌子舞剛好分寸合適,怪不得生意這么好。
開店
天慢慢冷了,露天市場的生意有點淡,況且擺地攤也不是長久之計。麥可回國的時候,我跟他去了一趟香港,根據(jù)我?guī)讉€月在南非經商的經驗,精心選購了一些自己認為有特色、有潛力的商品,大大二包,辦了托運。
我想開一家小商店,專賣女人商品。當時在南非開商店的華人已經很多,但他們大多開的是雜貨鋪,什么都賣,大到家用電器,服裝鞋帽,小到香皂牙膏,食品飲料,甚至蔬菜水果,雜七雜八,顯得很低檔。難怪當?shù)睾谌苏f:“你們賣的都是垃圾?!彼麄円仓荒馨似的回答:“你們只付得起垃圾的價啊!”
我要開一家專營店,這在當?shù)刂械蜋n市場還很少見。我的“漂亮女人”小店最后選在一個靠近黑人社區(qū)的地方,這里的租金比較便宜,我的那些叫不響牌子,花花哨哨的東西本來也是針對黑婆的。
我一改“雜貨鋪”的昏暗,裝了彩燈,做了貨架,還打了射燈,小小20平米的店堂顯得流光四溢。衣服鞋帽、手袋絲巾、飾品掛件,林林總總,蓬蓽生輝。經常光顧的總是住在附近的姑娘們,我常送她們一些指甲油、小口紅、袖珍香水之類(這些在香港女人街只值幾毛錢),吸引不少回頭客,生意一直很好。后來還專門請了一位黑小姐給我看店,我就跑跑進貨,當起了翹腳老板。
在南非開店非常簡單,找一個地方租下房子,東西一擺就行了,不用辦任何其他手續(xù)。剛開始我也怕,還去打聽工商局、稅務局,同行前輩給我拍胸口:“你放心做你的生意吧,沒人管你?!蔽议_了二年多的商店,真的既沒有登記,也沒有交稅,更沒有碰到檢查。
我以前是國內干稅務的,心里一直有點納悶:這個國家是怎么管理的?后來慢慢結識了一些當?shù)卣賳T,與他們交談,可以說是“茅塞頓開”。南非經濟一直介乎于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發(fā)達與不發(fā)達之間。采礦、冶煉、金融、交通等行業(yè)非常發(fā)達,可與歐美相媲美;制造業(yè)、加工業(yè)、服務業(yè)、零售業(yè)參差不齊,特別是日用輕工業(yè)品嚴重短缺。由于歷史原因,黑人受教育程度低,失業(yè)率居高不下,政府一直鼓勵民間投資。
像開個小店,開個飯店,開個手工作坊,這些資本少,風險大,今天有人開張,明天有人關門,生生不息,自由競爭,政府很少參與管理。當經營到一定規(guī)模,經營者會自行去銀行開戶,主動申報納稅,因為他要取得銀行信用,他要接受客戶查詢。這樣最終才能在社會立足。
約堡市稅務局才50幾個人,相當我們一個稅務所。他們一年收多少稅我不清楚,但見縱橫交錯的高速公路;免費服務的公立醫(yī)院、公立學校;還有美侖美奐的美術館、博物館、音樂廳;向公眾免費開放的國家公園等等,這些只能是納稅人的錢。
花先生
花先生不姓花,姓華,山東人,但他是山東人的異類——不到1.7米的個頭。他是江小東“商務套房”的常客,他不賭,不是不想,是沒錢。他的拿手絕活是講笑話,黃色笑話。
其實花先生以前是很有錢的,他原來是山東外貿公司香港分公司經理,幾千萬的資金從他手里進出。1993、1994年那段時間,國家外貿公司制度還不太完善,對海外公司也缺乏監(jiān)管。在香港那個花花世界里,花先生見別人錢來得太容易了,一時頭腦發(fā)熱,將幾千萬資金挪出投入抄(炒)外匯期貨。他是北外的高材生,金融財政知識少得可憐,半年下來血本無歸,只得倉皇逃到南非。
別看他日常嘻嘻哈哈,其實他內心的恐懼不安是一般人體會不到的。他賴在“商務套房”唯一一件事就是看電視,看中央電視臺第四頻道,也就是國際頻道。因為一般住家沒有條件安裝衛(wèi)視天線接收“鍋蓋”,只有酒店里才收得到中央臺。
他看得非常認真,特別是新聞聯(lián)播,有關人代會、黨代會、經濟工作會議的報道更是全神貫注,他一直在揣摸國內的態(tài)度,我經常受他之托去“中國駐南非交流中心”(當時中南還沒建交沒有大使館),給他找一些《人民日報》、《半月談》之類報紙雜志,幫助他分析當前形勢。
除了電視報紙,他與國內沒有任何其它聯(lián)系,不敢打電話,更不敢寫信。他襯衣口袋里一直揣著一張全家福,妻子笑著帶二個酒窩,兒子有七八歲,到南非以后他就再沒跟他們聯(lián)系過。
他在南非做什么事都三天打魚二天曬網,看得出來是沒心情。因為他英語好,后來主要幫一些華人填寫翻譯報關單、工作證申請表等,混一口飯吃。
他的頭發(fā)一直是亂七八糟的,實在太長了就自己拿剪刀剪一下,一件襯衫也經常穿十幾天。我常說你也該振作一下,他搖搖頭:“落水的鳳凰不如雞?。∠氘斈晡以谙愀鄄疗ば?,給一百塊錢都不要找零的?!?/p>
花先生有一天突然不見了。有人說他去開普敦投奔大海了;有人說他回國去自首了……
關于黑人
我剛結識黑人的時候,第一個感覺是他們都長得一樣,黑乎乎的分不清楚,也判斷不出真實年紀,就像外國人說我們中國人長得一個樣,眼睛鼻子嘴巴都擠在一塊的;第二個感覺黑人臟兮兮的,好像永遠洗不干凈。當然這些都是很膚淺的,甚至是錯誤的認識。
黑人的皮膚是最好的,光潔、明亮,摸起來像綢緞一樣,看不見毛孔,就是上了年紀也絕少見到皺紋。白人根本無法能比擬,白人20多歲就有了魚尾紋、抬頭紋。
黑人的身材是最好的,姑娘們都有長長的腿、高高的胸、翹翹的臀,我們可從好萊塢經典影片《走出非洲》中略見一斑。
黑人的性格是最好的,由于上帝的不公允,黑人民族一直處在世界最底層,他們缺少教育,缺少生活的基本保障,許多人一生都在貧困線上掙扎。但他們天性樂觀,不怨天不怨地,有一架破錄音機,有幾只油漆桶做的手鼓,許多男男女女就圍坐在草地上或翩翩起舞、或引亢(吭)高歌,自娛自樂,樂此不疲。
有一次我驅車經過一個非常小的鎮(zhèn),整個街道只有幾十戶住家。街心花園圍了幾十個人,幾個姑娘穿著像婚紗一樣的禮服在來回走動,我很好奇,上前一打聽,原來他們在舉行一年一度的選美比賽,我真佩服他們是如此地熱愛生活。
我們在南非做生意也特別愿意跟黑人打交道,他們雖然收入不高,口袋里的錢不是很多,但他們很痛快,喜歡什么絕不扭扭捏捏。白人就大不一樣,他們首先要維護在社會上的地位、等級,要名車豪宅,點點滴滴算計的非常清楚,對金錢的態(tài)度幾近摳門,其實活得挺累。華人肩負的“責任”更重,他們一方面自己要千方百計擠入所謂主流社會,出人頭地,一方面還念念不忘回家光宗耀祖,巨大的壓力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有段時間我家里請了一個黑人保姆,感覺就像過了一把“皇帝”癮。幾百年的殖民統(tǒng)治,“黑奴”被馴服得非常職業(yè),看得出她們是心甘情愿為你服務的,沒有不服氣,沒有小心眼。
每天跪在地上擦地,每個角落絕不馬虎;玻璃窗擦過以后還要后退三步看看有沒有不夠透明;衣服洗過連襪子、內褲都熨得平平整整;吃飯的時候更是侍候左右,沒有半點怠慢。我佩服她們內心深處的與世無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