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 方
年輕的馬里亞尼娜走了過來,她天真的表情,比雅致而可愛的衣裙更為她增添了魅力;她慢慢地走著,以母性的細(xì)致和小輩的關(guān)懷,攙著那位讓我們逃離音樂大廳的著衣幽靈;情節(jié)符碼:“進入”:2:進入本身?!铩镪U釋符碼:悅耳?!镪U釋符碼:迷3:提出及正式表述熉砝镅悄崮群屠先酥間令人迷惑的關(guān)系,使朗蒂家族的迷加深了:他們來自何方?他們是誰?
★★★意素:孩子氣。
以上的文本源自于羅蘭·巴特?zé)_b錚歟幔睿Barthes牭摹叮櫻Z》,我知道我必然要在某個時刻相遇到一本“索解無門”的書。今年冬春兩個季節(jié)的光陰流逝,這本叫《S/Z》的書在細(xì)潤著我,羅蘭·巴特成為了圍浸我靈魂的那個人,我甚至用鋼筆一遍一遍把文字抄寫下來,生怕讓我遺漏了某個重要的細(xì)節(jié)。耳朵的另一種聲音敞開了,羅蘭·巴特用沙啞的聲音對讀者說,符號碼素的操作讓我有了像性愛一樣的快感。那是他作為思想家特有的話語方式。我嫣然一笑,我最終是舒了一口長氣,艱難的閱讀對去除自己貧瘠的信心會有好處,《S/Z》緩遲出現(xiàn)的光線是映照在我心中一道人文的曙光。
1970年是屬于羅蘭·巴特的——他為巴爾扎克的《薩拉辛》而寫作,為《S/Z》而寫作,為自由而寫作,為自己的符號帝國而寫作。在眾多讀者平庸的想象力里,《薩拉辛》不過是一篇充滿奇異的愛情故事,一個男雕塑家——薩拉辛愛上了一個女歌手——贊比內(nèi)拉。但對于羅蘭·巴特來說,巴爾扎克是具有個人想象力的作家,巴爾扎克在這里找到了他抨擊社會的最好措詞:
這個女人事實上是個被紅衣主教控制的閹歌手/男人,男人愛上了男人,愛與被愛,已經(jīng)變得毫無意義,世間把所有的愛情都滅絕了。巴黎是個好接納的地方,一切的事物,可恥的財富也罷,血污的財富也罷,它一概來者不拒。罪惡和丑行都能在這里得到庇護權(quán);惟獨美德沒有圣權(quán)。是呀,純潔的靈魂在天國自有安身之地犆揮腥嘶嶗斫馕遙我為此感到驕傲
沒有人會理解我,我為此感到驕傲牷曰禿筒豢梢皇賴穆蘩肌ぐ吞刂沼詵⑾至俗約漢桶投扎克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為此,他刻意選了巴爾扎克的《薩拉辛》,一篇鮮為人知的中篇小說來進行他強大的符號思維闡述。他摒棄了對小說的一種傳統(tǒng)的閱讀方式,不屑于將作者的文獻、自傳、心理諸方面的細(xì)節(jié)耐心地閱讀,也不仔細(xì)觀察作者所處的巨大歷史空間,他甚至不談及巴爾扎克,也不涉及他的時代,探討巴爾扎克人物的心理學(xué),文的主題學(xué)、軼事的社會學(xué)等等也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就想試圖以電影的技巧來完成他對《薩拉辛》的閱讀過程,以電影化的感覺來分解一匹馬的疾行。那么《S/Z》是什么呢?他要把它弄成是一篇文——我們抬頭之際,此文正寫在我們自己的頭上。
寫在我們頭上的書?這是怎么的一本書呀,沒有人能理解他。1970年,法國《快報》的記者采訪羅蘭·巴特,問為什么要把書名取名為讓大家都無法理解的《S/Z》。他愜意地說,名字其中含納著好幾個可能的意義,這題目呈現(xiàn)了此書的構(gòu)想,表明一種多元論批評的可能性,使得從古典之文引出多個意義成為名正言順的事。S/Z之間的斜線號煟牐是一個縱聚合體的兩項交替互生的符號,具有語言學(xué)和象征的性質(zhì)。嚴(yán)格地講,這書名應(yīng)該讀作S對Z,也就好像男/女的相對,恰好字母S和Z在形體也處于相對的狀態(tài),又是羅蘭·巴特閱讀小說中的人物薩拉辛煟櫻幔潁潁幔螅椋睿澹牶馱薇饒誒煟冢幔恚猓椋睿澹歟歟幔牭淖幟甘仔矗因為Z是閹歌手,所以男和女無法相對,這種差異和意義的泯滅本身就充滿了象征意義。羅蘭·巴特覺得自己對作品的閱讀,也是一個S對Z煟櫻Z牭墓程,包括羅蘭·巴特自己和巴爾扎克,全都卷入了一個閹割的過程。
羅蘭·巴特一點也不在乎我們能不能讀懂他,他的旗幟照樣飄在那里。閱讀過程也是一種巨大恐怖的過程,巴爾扎克與我們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忘卻巴爾扎克讓我們感到尷尬,但它是很不尋常的一次閱讀過程。包含著強大邏輯和符號思維的“/”讓我們對傳統(tǒng)的閱讀方式來了一次徹底的革命,同時,它對我們單向思維的閱讀也是一種叩問。這條斜線號,讓我們拋棄了所有的文字和主題,進而穿越了思想的隔閡,進入了純象征主義的世界。只有羅蘭·巴特能做得到這樣,他像一個解剖的醫(yī)生一樣,用各種各樣的符號碼素來對巴爾扎克進行測定,符碼的象征意義卻讓我感覺到了魔法一樣的意味,它脫離了我原先的想象,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覺醒——不存在閱讀的主觀和客觀的真理,只有游戲的真理。
羅蘭·巴特的文字真是一種極好的游戲,他意指的游戲在此被理解為是一樁工作,勞作的艱辛煙消云散了;閱讀,就是使我們的身體積極活動起來,處于一切的符號和語言的招引之下,語言來回穿越身體,形成句子之類的波光粼粼的深淵。同時,他給予我們極大的自由度,我們甚至不需要閱讀文字和言語,我們只需要傾聽。
羅蘭·巴特對我們說,對此書的理解,乃取決他們的傾聽。他在告訴我們,閱讀《S/Z》需要傾聽,每個符碼都是一種力量,都是一種聲音,經(jīng)驗的聲音,個人的聲音,科學(xué)的聲音,真相的聲音,象征的聲音編織成一個巨大的立體空間,我們在每一個發(fā)音內(nèi)容的旁邊,都能聽到畫外音。我們這樣被告知,“熱騰騰的”歷史,對于正在發(fā)生過程中的歷史,是一種聽的歷史,聽覺在此成為它在歷史中所處的情景,符號和對符號的傾聽兩者的混融,這在別處是求之不得的,經(jīng)由那番書寫中的革命,現(xiàn)代性試圖達到的正是這種境地。
羅蘭·巴特實現(xiàn)符號理想的過程帶有一點瘋狂,他覺得“聽”是種生理現(xiàn)象,“傾聽”是種心理行為,而憑借聽覺的聲學(xué)和生理學(xué),是可能描述聽的物理狀況的,傾聽則惟經(jīng)由其對象或目標(biāo),方能得到解釋。他把這種方式稱之為汩汩而來的旁逸閑墨,羅蘭·巴特早已在提示著我們,所有的文字都是在傾聽,都是《語言的簌簌響》(The Rustle of Language/紐約黑爾和王出版社,1986年版),書寫者的言說和傾聽者的默想將是一樣的舉動,傾聽言說者犜畝戀摹跋執(zhí)性”就是這樣達到的,對“/”的傾聽已經(jīng)顛覆了我們對所有文學(xué)文本感性閱讀的方式。耳朵成為了我們不可缺乏的身體器官,這種遼闊的閱讀自由度帶給我們更多的是無所適從,我甚至不知道從哪一章入手,坦誠地說,它讓我茫然地像一只無頭蒼蠅。
我的思維早被羅蘭·巴特攪亂了,所有的意義都在絮聒,我稱之為想象泡沫之類的東西。想象泡沫讓我不知如何對羅蘭·巴特進行歸類,是哲學(xué)家、符號學(xué)大師、心理學(xué)家、語言學(xué)家,或是隨筆作家和神秘主義者?或者什么都不是,他只是正如他所說的,是一堆符號而已。無論如何,我相信大師總有成為大師的理由,我能做的,就是學(xué)會安慰自己貧瘠的思維,是啊,我不必沮喪,如果我讀得懂羅蘭·巴特的話,我就不用坐在這里了;并且每天都在某個固定的時刻,傾聽言語在簌簌細(xì)響。
(《S/Z》,羅蘭·巴特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10月版,23.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