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范大宇
除夕,天剛擦黑,于洪江就坐到了電話機(jī)旁。這是他多少年的老規(guī)矩:等著拜年電話。除夕夜他能接到幾百個拜年的電話,以致他至今沒有看過一次中央電視臺的春節(jié)晚會。
但是,今年怪了,快8點(diǎn)了,連一個拜年的電話也沒有打進(jìn)來。
老伴說:“老于,今非昔比。你退下來了,誰還給你打電話。”于洪江一瞪眼,說:“屁話犝廡┤擻胛也皇且惶熗教斕母星榱,再說,我才退下來幾天,怎么能說不打就不打呢?!?/p>
話是這么說,可是電話機(jī)像是死了一般,什么聲音也沒有。于洪江擔(dān)心電話壞了,不止一次地拿起電話聽一聽,話筒里便傳出“嗡——”的聲音,這說明電話沒有什么毛病。
大年夜的鐘聲響過了,過年的餃子下鍋了。于洪江連一個電話也沒有收到。他有點(diǎn)傻了。
突然,“叮鈴鈴鈴……”于洪江一下子像餓虎撲食般地抄起了電話,豈料手一哆嗦,“啪”的電話斷線了。這一剎那,于洪江差點(diǎn)哭了出來。好在很快地電話鈴又響了起來。
于洪江這次小心翼翼地抄起電話,電話里傳出一個陌生的聲音:“于局長,我給您全家拜年了牎
這是誰熡諍榻的大腦里飛快地進(jìn)行記憶搜索,可是,沒有,連一丁點(diǎn)的印象也沒有。多少年來,于洪江都自恃是全局記憶最好的人,全局三百多中層以上的干部,他不僅能隨時叫出他們的名字,而且只要他們一張嘴說話,他就能分辨出來。可是現(xiàn)在,這個打電話的是哪一個呢?zé)讼雴栆粏柲闶钦l,但是覺得這樣過于失禮。正猶豫間,那邊說:“祝您全家幸??鞓窢祝纳眢w健康犜偌牎
“慢!”于洪江在對方收線的最后一剎那,喊道:“你瞧我這記性,你是——煛
“我是工程一隊的小劉,劉永海呀?!?/p>
劉永海,劉永海是哪一個熡諍榻想呀想,怎么也想不起來。工程一隊他挺熟悉,隊長是魏德民,書記是張大同,其他的副職雖然印象不深,可是也沒有劉永海這個人呀。難道是新提起來的熌且膊換嵐,自己這才退下半個月,要提拔人自己也得知道呀。劉永海是哪一路神仙呢
電話那邊的劉永海大概聽出了于洪江的遲疑,于是說:“于局長,我是年年都在這時給您打拜年電話的,但是像今年這么痛快打進(jìn)來還真是第一次,往年您家里總是占線……”
什么,這個劉永海年年給我打拜年電話熣庀掠諍榻更是陷入五里云霧之中去了:年年給我拜年,怎么就一點(diǎn)印象也沒有煹是有一點(diǎn)可以肯定,這劉永海一定與自己有什么特殊的關(guān)系,否則他干什么要年年給我打電話熓遣皇撬想讓我給他辦什么事兒,現(xiàn)在又不知道我已經(jīng)退下來了。想到此,于洪江就說:“小劉呀,謝謝你。我也給你全家拜年了。你有什么事要我辦的嗎煛
“沒有,于局長,我什么事兒也沒有?!?/p>
“那你——”
“您忘記了,五年前的大年三十下午,您來到我家,給我們家送來了300元錢……”
像一顆流星在夜空中劃過,倏地點(diǎn)亮了記憶的暗區(qū)。于洪江想起來了,那是五年前的中午時分,局工會主席找到他,要他代表局領(lǐng)導(dǎo)去一些困難職工家庭走一走,送一些過年的禮品及困補(bǔ)費(fèi)。他不想去,心說這婆婆媽媽的小事兒怎么也找到他的頭上,但是工會主席死纏活磨。他琢磨了一會兒才答應(yīng),就硬著頭皮隨工會的一些干部去了幾個職工的家。至于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他現(xiàn)在是一點(diǎn)印象也沒有了。
于洪江有些激動,脫口而出:“小劉,你知道嗎,我已經(jīng)退下來了?!闭f完,他又感到不該對一個工人說這些話。
沒想到劉永海在電話那邊說:“老局長,這事兒我知道。但是不管您是不是我們的局長,我都要給您打這個拜年電話的。要不是您代表局里給我們家送溫暖,那年春節(jié)我們家一定過得很寒酸?!?/p>
這時于洪江好像看到劉永海深夜站在寒風(fēng)吹刮的公共電話亭下,他激動得兩眼淚光閃閃……
選自《故事林》200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