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 子
余生也晚。作為曾經是南京大學現當代文學專業(yè)的學生,我為能曾在南大面聆多位的名師教誨而暗自慶幸。在我所崇敬的導師中,余一中先生應算其中分量頗重的一位。
余先生是研究俄羅斯文學的專家。我在校時,他剛由北國的吉林調回南大不久,先在外語文學系主講俄羅斯文學,兼教英國文學名著閱讀與欣賞,后又主持由南大外國文學研究所主辦的《外國文學研究》雜志。在我快畢業(yè)時,他又被聘為中文系現當代外國文學專業(yè)的博士生導師,我就是在這時,聽過先生為中文系的學生開設外國經典名著作品賞析的講座。至今,我閉上眼睛,還能回憶起先生當年講座時的情景。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先生對待外國文學名著的那份近乎虔誠的神情。先生一再告誡我們:文學即人學,文學名著之所以能稱為經典作品,為人們代代傳頌,是因為這些作品是這些國家和民族文學中公認的最具代表性的文學精品,影響力大而持久,其語言和人物的刻劃描寫以及作品所進發(fā)的思想火花,無一例外地歌頌著人間的真善美,鞭打和揭露著假惡丑,傳播著主張自由、平等、博愛的人倫道義,豐富著作為世界民族一員的我們的內心情感。通過先生這樣深情地講述,外國文學作品中一個又一個栩栩如生的形象,哈姆雷特、簡愛、苔絲、安娜·卡列尼娜、于連……等等得以在我年輕的心田扎根。尤其讓我感觸至深的,是先生和其他的導師一樣,每每不忘告誡我們“讀外國名著一定要讀原著,不要走捷徑,不但要通讀,還要精讀。里面的名言警句最好能背誦下來。”因為只有原著才能最本質、最完整地體現作者創(chuàng)作的本原和思想精髓。而讀簡寫本則被導師門認為是“走捷徑”,不可取。在我走上社會的若干年后,一個偶然的機會,欣聞余一中教授榮獲了由俄羅斯聯邦頒發(fā)的“普希金文學獎章”。據悉,這是俄羅斯文學的最高榮譽,以表彰那些對俄羅斯文學的研究、譯介成績斐然者。在我國僅有像戈寶權、高莽等為數不多的翻譯名家獲得過如此殊榮。
一日為師,終生為師。當我今天在講臺上為學生開設“外國文學名著講座”時也是如法炮制,要我的學生“讀名著要讀原著?!弊罱?一個事實打碎了我心目中的偶像:我的學生為了完成我布置的閱讀名著的作業(yè),竟一個個跑到書店買回外國文學名著的縮寫本,而其中一套最小巧玲瓏的版本叫《點擊經典·外國文學卷》,主編者竟是余一中教授牽始,我還懷疑自己的眼睛,待看完先生撰寫的前言,我不再懷疑了,卻佇立在講臺邊,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只好低頭不停地擦著眼鏡的鏡片。能說什么呢?當年在南大的講壇上,聲情并茂地教導我們“要讀原著”的導師,在新世紀剛剛揭開序幕的今天,竟然主編起外國文學名著的濃縮本來了,而且,這套由先生主編的外國文學名著濃縮本竟是市場上數十種名著縮寫版本縮得最短的一種。原著洋洋數十萬字、數卷本的浩大篇幅,被壓縮在僅二萬字的小天地里。我真不知道,如何讓讀者在二萬字的篇幅里去領略《簡愛》和《苔絲》中復雜的情感,如何把握不朽的《哈姆雷特》,如何認識《紅與黑》中的于連,如何理解《安娜·卡列尼娜》,還有那死于決斗的詩人普希金?這是文學的進步亦或是墜落,我不得而知,只是為眼前的這套口袋書弄得有點手足無措。
人心不古,世風可鑒。于我而言,剛剛讀罷的一套《點擊經典·外國文學卷》連同它的主編者,恍如春天里平地陡起的沙塵暴,讓我失憶,讓我失語。
煛兜慊骶典·外國文學卷》共8卷,江蘇美術出版社出版,每卷定價1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