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 木
千古直臣孫嘉淦所說“三習”,一者,“耳習于所聞,則喜諛而惡直”;二者,“目習于所見,則喜柔而惡剛”;三者,“心習于所是,則喜從而惡違”。何謂“一弊”?“喜小人而厭君子是也”。
就“三習一弊”而言,所謂小人,即阿諛獻媚,善拍馬屁者也。所謂君子,剛直、正言,不憚違上者也。
其實,喜歡人家給自己拍馬屁者,恐不在少數(shù),絕不僅止君王高官。問題是,你無權、無位、無財,誰拍你啊
聽贊同,受夸獎,被附合,人就高興,就痛快,樂滋滋的。逆耳之言,甚至是罵人話語入耳,肯定不高興,或怒不可遏,回駁回罵;或郁悶在心,連飯也吃不下。拍馬屁對人的影響是實實在在的,不但使其心理,而且使其生理都在不知不覺中發(fā)生變化。而就受者的肉體生命而言,實實在在是頗有益處的。一陣好話入耳,心花怒放,氣通神旺,如無人看見說不定就要手舞足蹈一番;飯恐怕也要多吃幾口,再喝上兩杯,晚上定可睡個好覺。反之,逆耳之言的結果,君可自想。這樣想來,在被拍馬屁者看來,拍馬屁者實實在在是對其有益之人,甚至是不可缺之人。缺了,身體恐怕就得垮下去。
其實,就個人說來,要是有辦法找個拍馬屁的人為自己服務,又有人愿意專門奉承也沒有什么不好,至少,是人家私人間的事,與他人無關。尤其是,此拍馬屁者既無惡意,也別無用心,只是會順情說好話,惠而不費。然而,問題是,拍馬屁者往往是別有用心而又心術不正的。拍馬屁,決不是白拍的,無非是圖名圖利等等。這樣一來,被拍馬屁者,就容易吃虧上當了。其害處,盡人皆知,不再多言。
孫嘉淦當然說的不是我們普通百姓的事,而是提請皇上注意“三習一弊”不可不除?;噬嫌辛巳曇槐?倒霉的不只是他個人,還有他的朝廷,他的權力,當然還有他的臣子和百姓。如何防止三習一弊?一是皇上自己心清神明。容易嗎?難,否則就不會有那么多昏君。要心清神明,就得有點超越肉體生命、精神生命的功夫。不能光為了自個兒舒服、痛快。還得有些更高遠的追求,難。所以,作皇上的,能聽得逆耳之言的,還是少。那怎么辦?就得有某種體制上的保障。古代有諫官制度,也有拼死硬諫的忠臣,可到頭來,說實話惹惱了皇上,就只能一死了之。諫官不能真正幫助皇上克服“三習一弊”。后來有了民主制度。就言論而言,就是許你說話,尤其對國家的管理者、領導者。拍馬屁行,不拍馬屁也行,說順耳話行,說逆耳話也行。這對權力者的身體恐怕有礙,可是對他別的方面,還是有很大好處的。而且,這種制度對當權者是真正的治病救人。你可以不愛聽逆耳之言,卻不能不聽,更不能不許人講。這就是民主制度與諫官制度的區(qū)別所在。當然,一心想防民之口的人,是體悟不到的。于是,民主制度當然談不上,諫官也要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