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一個俯瞰馬薩諸塞州伯克希爾山的露臺上,舉世聞名的坦戈爾伍德音樂中心就在附近。理論上,我為工作午餐而來,但我的任務之輕松前所未有:和我共進午餐的是馬友友。
他進來了,我看著他熱情地擁抱餐廳老板,用法語跟侍者打趣。他點了烘馬鈴薯湯,問侍者:“過去不是叫維希冷湯的嗎?”然后對我說:“喂,我們可否談談食物,不談現實生活?”
馬友友有“世界上最偉大小提琴家”之譽,又有“奇才”之稱,但也是非常踏實的人。小提琴家艾薩克·史特恩曾稱贊他“不僅有驚人的精湛技巧,在臺上還有一種自然感——就像一般人穿著舊衣服在起居室跟老朋友聊天那樣。”
他正在坦戈爾伍德市做客,為一個音樂天才講習班授課,學生大多是將近20歲的年輕人。講習班結束之后他會去德國,為“東西方迪旺工作坊”主持開幕禮。來自中東各國的80多位年輕音樂家會在那里聚首一堂。
在那些國家,仇恨和不信任似乎根深蒂固。但仇恨及不信任是與馬友友格格不入的。他說:“要憤世嫉俗很容易,要樂觀卻難得多;那需要一種達觀的態(tài)度。我們每天都要盡量做到這一步。教導兒童,樂趣之一就在于兒童還未受憤世嫉俗所污染。”
馬友友很重視培養(yǎng)年輕人才。他有點自夸地說:“我在埃爾莫成為明星,‘逗我·埃爾莫之前就認識他,并且因為能這樣說而很得意。他初學小提琴時,我?guī)瓦^他學拉一個不易掌握的音。”馬友友曾在電視節(jié)目“芝麻街”和“羅杰斯先生的四鄰”亮相,又曾在“阿瑟”節(jié)目中扮演戴眼鏡的大兔子,他說這些是“我最引以為榮的事。我喜歡應邀進入兒童的世界”。
他的話令人想起1992年2月他在馬州劍橋市朗吉音樂學院所教的音樂天才講習班。他一路給予三位年輕大提琴手鼓勵,偶爾用他們的樂器示范。學生的問題大多涉及韌力。有個學生奏畢一首復雜的作品,說感到精疲力竭。馬友友為她打氣說:“過去我演奏這個樂章也感到疲累不堪。不妨借助樂隊的力量,那是秘訣。節(jié)省一點,就可以多給一點?!?
鋼琴家兼精神病學家查德·科根曾是馬友友的室友。他說,馬友友于1972年進哈佛大學就讀時,“覺得自己的天職就是把音樂帶給每一個人”。他們在自己的學院劇場演奏,“早在那個時候,只要消息一傳開,座位總是不夠的。”有一次,馬友友在劇場外演奏,“以安撫拿不到入場券的人”。
馬友友在哈佛的主要導師利昂·柯赫納也注意到馬友友有一種“媲美搖滾樂歌星的懾人魅力——與生俱來的?!钡部吹今R友友的另一面。柯赫納的妻子格蒂去年病逝,她生前住院時,馬友友帶著大提琴去看她,為她演奏了巴赫的組曲?!坝幸惶焖謥砹?”柯赫納說,“格蒂向來嗜吃腌菜,當時有點神志模糊。我說:‘格蒂,友友來了,你想要腌菜還是友友?她說:‘要腌菜。友友放下琴,一溜煙跑出去,半小時后拿了幾瓶腌菜回來,各色各樣的都有?!?
要是在10年前,馬友友的故事或許到此就說完了——說的是他身上一種包括天才、明星氣質、音樂素養(yǎng)、仁愛之心的獨特組合。但這十年來馬友友已走上新旅程,在民俗音樂、改變演奏風格、多媒體實驗等不同領域里探索。
為什么?作曲家理查德·丹尼普爾有此見解:“照一般人的看法,馬友友已身為世界上最佳大提琴家,理應心滿意足。但像友友這樣的優(yōu)秀藝術家都有強烈的求知欲、好奇心,且關心人類;他們自知要不斷前進、尋找、探索。”
馬友友現正忙于他在1998年創(chuàng)立的“絲路計劃”。他的目標是研究絲路沿途各個不同文化的思想交流、音樂交流,以及繼續(xù)演奏傳統(tǒng)音樂,并邀請作曲家創(chuàng)作新曲。馬友友說:“我有生以來做過的事,以這一件事最令人興奮。絲路象征很多事情。它是古代的互聯(lián)網,既是通商之路,也為宗教人士、探索家、科學家和小說家提供了通道。我們應設法讓絲路之聲不至于消失,讓豐富的文化傳統(tǒng)存續(xù)下來。”
我看了看他那份印就的“絲路”聲明,其中一句話引起我的注意:“我們生活在一個日益開明而且交流頻密的世界,我相信音樂可以像磁石一樣把世人拉攏到一塊?!?原載美《讀者文摘》中文版)
《海外星云》(2000年34期)
海外星云 2000年3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