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艾爾博特 蘇筱娟譯
我凝視著面前的一片空曠,過去的一切又浮現(xiàn)在眼前。我又想起了我的初戀——珍。
“你在想什么?”妻子問。
“沒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第一次看到珍是在一個7月的早晨。我才開始擦餐館里的前窗,這時,一個姑娘走進門來。我看著她進了門,目光相遇時,她微笑了一下。我結結巴巴地說:“你好?!?/p>
“我是個新服務員,”我說話時臉在發(fā)燒。
“那我是這兒的老服務員了?!?/p>
“可入夏才一個星期?!?/p>
“妙極了?!闭湫α似饋?,然后就做前廳的準備工作去了。
一整天,我都想在川流不息的客人中間停下來跟她講話。只要一看到她,我的目光就追隨著她,有時是盯著她看,這引起了別人的注意,使我發(fā)窘。后來,我們開始在午后間歇的時候聊聊天。起初我還有些害羞,可后來和她交談時卻熱情難捺,連我自己都想象不到。
不久,我們在海灘上相遇。那天下午,我和她躺在一塊毯子上。她那光滑的皮膚在陽光下熠熠發(fā)亮。我呼吸急促,幾近發(fā)狂。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們在大西洋城的人行道上漫步,或者坐在房間里欣賞那些充滿憧憬和失意情調(diào)的歌曲。那些歌兒好像是面對面地向我們傾訴著。我已記不得我倆當時談了些什么,但只要有她在,談些什么都已顯得不重要。
我也認識過其他一些姑娘,甚至還有一位稱得上是“愛人”的高年級女孩兒。但相比之下,我感覺她們都微不足道。這是我的初戀,美倫美奐得令人沉醉、熱血沸騰,像害了病似的。
遇到珍已有一個月了。有一次晚會結束我開車送她回家,半路上,天開始下起了雷陣雨,街道上漸漸成了小河。我們沿路緩緩而行,直到深夜3點。車停在她的房子外面,我們坐在車里交談著。
“我想到你就會心跳?!蔽覍λf。她微笑著,“是真的。”
多少個夜晚我躺在床上,伴著寂寞的天籟,我想起珍,心如撞鹿。
除了愛,還有什么能使我如此神魂顛倒呢?我差一點兒對她這樣說了出來。我們躲在車子里避雨,小小的空間充滿了溫馨。還是不要破壞這美妙的氣氛吧。
那天晚上,我離開珍的時候,還幻想著今后與她在一起的日子還長著呢。然而,那卻是我們的最后一次相見。一個星期后,珍約我到飯館后電話亭見面。她神色凝重。
“什么事?”
她躊躇著,“我男朋友和我又和好了?!蔽液孟癜ち水旑^一棒?!拔乙詾槟嵌家呀?jīng)過去了?!薄八f他還愛我,而我也愛他?!蔽覠o話可說?!皩Σ黄??!?/p>
那天下午我心煩意亂,簡直不知道該怎樣度過剩下的3個星期暑假。我從沒有如此痛苦過,覺得再也不能撫平這感情的創(chuàng)痛了。我羞憤交加。
痛楚難逝。幾個月過去了,我的內(nèi)心仍有一塊兒隱痛不能觸碰,那就是去想珍。
兩年后一個春天的周末,我走進一家費城的書店,要買上英語課用的《莎士比亞十四行詩》。我問一個站在梯子上的姑娘,在哪兒放著這本書。她朝下看了看,告訴了我放詩歌的地方。我謝過她,找到了那本書。
數(shù)周后,我上完英語課,走進走廊,我看到了那個書店的店員從另外一個教室里出來。我還記得她那金色的頭發(fā)、溫馨的微笑和充滿智慧的綠眼睛。
她也微笑著認出了我。“梯子上的姑娘,”當走近時,我說。 “《莎士比亞十四行詩》。”“你總能記得別人要的書嗎?”“如果這個人令人難忘,書就好記。”聽到這話,我笑了。我們都還要去上別的課。離開之前,我們互報了姓名。
從那以后,我經(jīng)常碰到蘇珊。我們常常打個招呼,開開玩笑,然后各走各的路。有時我們會在學校的圖書館后面相遇,然后坐在小無花果樹蔭下悠閑自得地聊天。
如果她沒出現(xiàn),我也無所謂。我們只是暫時的朋友,至少我這樣認為。在經(jīng)歷了與珍的一場痛苦之后,我對什么人都不輕易敞開心扉了。
可是一天下午,我們不知不覺地談到了各自的父母。“我想你會喜歡我媽媽,”我說,“可是我爸爸在我11歲時就去世了?!奔词箤σ玫呐笥?,有時我寧愿保持沉默,我也不愿提及隱私。
蘇珊碰碰我的胳膊?!斑@些都已經(jīng)過去了?!蔽艺f?!斑€是很對不起,讓你想起這些?!彼髁恋难劬镩W過一絲暗淡?!案咧挟厴I(yè)時我爸爸也去世了?!?這下該輪到我說對不起了。
下午的時光慢慢地推移著。我們又坐了一會兒,為剛才的話題感到默然。然而不一會兒,我們就又談起了一些令人高興的事兒。我覺得,這是蘇珊的一個優(yōu)點,她不想讓生活中的悲傷趕走歡樂。幾周后,我們開始約會了。
那年夏無,我作為大學生最后一次去了海濱。昔日充滿冒險和刺激的地方,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只不過是我的工作地而已。我感到自己更成熟、更聰明了,當然也少了一些幼稚。還有一種感覺,那就是結束了年幼無知的時代,作為一個青年,應該去過一種穩(wěn)定而有責任感的生活。而與以往不同的是,蘇珊以后會常在周末來玩兒。
因為白天我要工作,所以我們只能晚上在一起。我們感到時光是如此的寶貴。我們常常到海邊聊啊聊,仿佛這許多話只能講給對方聽。
晚上,月光照在水面上,水天相接。“我們好像能在上面散步?!庇幸淮挝艺f?!八鼤覀兊侥膬??” “我們想到哪兒就到哪兒。我倒是愿意想想去哪兒好。”“你要上哪兒呢?”“我不知道,但我想讓你跟我在一起。”“非常愿意。”
夜深了,涼意襲來。我們相擁著對方。浪濤撞擊著夜的深沉。此時此刻,我不再設防,我向蘇珊打開了我封閉已久的內(nèi)心世界,那里有我的感傷。她津津有味地聽我講述著。她也向我傾訴了她內(nèi)心的憂愁和向往。我懂了,什么是真愛。
在蘇珊登上回費城的汽車后,我很孤獨。我常給她寫信。經(jīng)過多年以后,這些泛黃的書信被蘇珊用粉色絲綢包好,放在一個梳妝臺底下。這個梳妝臺是我們結婚后她媽媽送給我們的傳家寶。我也保留著蘇珊寫給我的來信,我把它們放在一個鞋盒里。每次再讀時,都會讓我想起為什么我要與她共度人生。
第二天在石港,蘇山珊和我起個大早到海灘去,“跟大海打個招呼,”我的妻子經(jīng)常這樣說。我們走過好幾個街區(qū),空氣依然是涼涼的。海邊的早晨有一種特有的寂靜。
“這兒多美!”蘇珊抓著我的手說,我也感到了。我們光著腳走在濕濕涼涼的沙灘上。頭上,海鷗盤旋著,鳴叫著。
走了一段距離,我們停下來。我把背靠在一個沙墩上坐了下來。蘇珊沿著海岸線一會兒凝視著大海,一會兒尋找有趣的貝殼和石頭她經(jīng)?;仡^看著我,晨輝照在她身上,形成一個光環(huán)。
我想,初戀會使我們刻骨銘心。但是,慢慢滋生的戀情也會令人終身難忘,它往往是持久的。因為在兩人之間會用愛作為營養(yǎng),培養(yǎng)出一種最珍貴、最美好、最高貴的情感。而且,兩人還懂得彼此應該理解和包容。
初戀使人眩目,而持久的愛會永駐心間。愛,有一種超越肉體的巨大力量,它使我們完滿,它賦予了我們安度一生所需要的全部內(nèi)容。
幾個小時過去了,我就這樣看著我的妻子在海灘上,任翻騰的浪花撲打著她的雙腳。我深深地感謝,雖然我曾為一種感情所傷,但卻讓我得到了這樣一種愛,它在我與她之間無處不在,就像大海中一所能抵抗任何風暴的港灣。
[譯自《讀者文摘》美國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