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升 段躍

這是一個令人困惑、令人不忍卒談的話題：貧困。

是的，貧困。在本世紀最后一個10年的中期，在1992年經濟增長12．8％、1993年經濟增長13．2％，連續(xù)兩年居世界經濟增長率之首的當今中國，我們不得不再次強迫自己靜下心來，談談這惱人的貧困——這的確有些不合時宜。

然而，實事求是是我們對待事物的基本準則。于是，我們又不得不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面對全國現(xiàn)階段仍客觀存在的這樣一組數(shù)字——

尚未解決溫飽人口：8000萬，占全國農村人口的8．87％；

未通公路的鄉(xiāng)：1700個，占全國總鄉(xiāng)數(shù)的3．5％；

未通電的鄉(xiāng)：1400個，占全國總鄉(xiāng)數(shù)的3％；

未通郵的鄉(xiāng)：占全國總鄉(xiāng)數(shù)的1．2％；

吃水難：全國還有8000萬人常年飲水困難；

醫(yī)療衛(wèi)生：全國有2123個鄉(xiāng)無衛(wèi)生院，占鄉(xiāng)鎮(zhèn)總數(shù)的4．4％；

免疫程度：在中國西南部山區(qū)，只有10％到30％的免疫麻疹、百日咳和小兒麻痹癥；

受教育程度：全國（除西藏外）有121個縣，7歲至11歲兒童，入學率在90％以下；

……貧困，一如頑癬般難以祛除。貧困，一如蛇蝎般困擾著世世代代生活在窮山惡水地區(qū)的普通百姓。于是，他們渴望擺脫貧困，一如渴望祛除那長久纏附于身上的頑癬。他們渴望富裕，一如渴望空氣和陽光。他們幾乎把改變現(xiàn)實、擺脫貧困的唯一希望，全寄托在自家那萬幸沖出重圍、考上大學的兒女身上……

背負重托的“先行者”

貧苦人家的孩子能考上大學，自然是鳳毛鱗角。

然而，誰能知道，一個窮苦孩子離開家庭跨進大學校門，除了個人的刻苦努力，期間還背負著父母的多少希望、凝聚了父母乃至一切骨肉親情的多少心血？

云南省祿勸縣雪山鄉(xiāng)農民楊明富，1994年為送二兒子楊新祥上昆明市師范?？茖W校，不得已拆賣了自家土坯房的二樓，再加上三頭小豬，總算籌措了1200元。此前，為了大兒子上學，他已變賣了耕牛。即便如此，眼下家里也已負債4000元。楊明富所在的雪山鄉(xiāng)迄今為止仍不通電，不通公路，1993年人均收入只有150元，吃糧和化肥都靠國家救濟。他對前來采訪的記者說：“交完學費，我再也供不起他了，吃飯的錢就靠他自己去找了?！蹦且惶?，貧窮的楊明富正在云南大學校門旁抄錄貼在墻上的招聘廣告，估摸著讓兒子到貼這廣告的酒樓應聘小時工。

能上大學的窮苦孩子的確是“苦命人”中的幸運者，但他們的這種幸運，的的確確又是寄托在父母的千辛萬苦之上的。

湘潭大學化工系的張偉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也正是他父親確診為癌癥之時。在父親的堅持下，張偉帶著本應是為父親看病的1000元錢來到學校。身在校園的張偉自然無法靜下心來學習，他每隔三五天給家里寫信詢問父親身體狀況，可得到的回答總是：一切均好，安心學習。還叮囑他少寫家信，集中精力讀書。

可是，當國慶節(jié)張偉回到家中，卻意外地得知他二姐不幸去世了！他頓時昏倒在地……而僅僅一個月后，他父親拿著張偉的貸款申請表格到鄉(xiāng)政府蓋章，重病纏身、心神恍惚的老人在通過鐵道時沒有注意到快車通過，轉瞬之間，老人在血泊中一命升天，可血泊中的老人那青筋縱橫的手依然緊握著兒子的“大學生貸款申請表”……

提起父親，張偉無限悲傷。張偉說，因為家里窮，他念到小學三年級就曾決心退學，父親狠命打他，他還是不去；媽媽哭著勸他，他依然不去；最后，做父親的竟然跪在他面前，老淚縱橫地哭訴著內心的苦楚：“日本人侵略中國那陣，你爺爺被日本人的飛機炸死了，我3歲就成了孤兒，從此苦苦掙扎了一生。你兩個姐姐和你哥哥讀書時成績總是名列第一，可都因為家里太窮失學了。眼下，咱家可就只剩下你這么一線希望哪?！薄?/p>

萬榮，地處晉西南，系山西省級貧困縣。萬榮縣1994年高考的文科狀元楊翠轉，其父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家境頗為貧寒。在女兒考上大學后，做父親的說了這樣一番話：“孩子第一次出遠門，一定得讓她帶夠2000元，不管怎么樣，孩子這次考上了，砸鍋賣鐵也要送她上?！薄昂痛謇锏男庞蒙缯f好了，借500至800元，孩子的姑、姨、舅也給湊點，2000元能湊齊。”“不過，大丫頭這一走，我的力氣算全使完了，二丫頭不能讓她再念了。二丫頭念初一，一年的花銷怎么也得500元，家里實在負擔不起。二丫頭將來再考上大學，那就更顧不過來了！”

在依然貧困的粵北山區(qū)，一位一生含辛茹苦、做夢也在支持兒子上學的父親臨終前仍竭盡全力諄諄告誡兒子：“黃金難抵烏金貴！”這位父親一生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任憑怎樣拼命干活，依然不能使家里脫貧。因此他告訴兒子：烏金就是墨水，是文化，是改變命運的唯一道路！正是這種文化才能改變貧困、擺脫落后的堅定信念，才使眾多貧窮百姓中走出了一批批背負重托的自強不息者。1993年12月11日《揚子晚報》一則《高?！暗拖M族”成績優(yōu)異》的報道透露：經向南京師大、東南大學、南京大學等校了解，家庭經濟較為困難的學生約占學生總數(shù)的10％左右，這些學生一個月的生活費用一般不超過100元，最低的僅60元。他們由于家庭貧寒、經歷磨難，因此在進入大學后往往在班上最為刻苦，至少有60％的學生因學習刻苦、成績優(yōu)異而能獲獎。南京師大一女生家境十分困難，中學時曾被迫輟學半年，但進入大學后成績總是名列前茅，一位外語教師評價說，這是他十幾年教學生涯中遇到過的最為刻苦的學生。東南大學一位來自安徽農村的學生因家庭困難申請過補助，可他連續(xù)兩年各門功課都在90分以上，并蟬聯(lián)兩屆校級“三好學生”……來自校園的種種信息表明，貧困地區(qū)的絕大部分學生，其學習的刻苦精神及相應成績，足可以告慰千里之外那充滿期待的鄉(xiāng)親父老。

校園特困生知多少

人們常說：金榜題名后，春風得意時。然而，有誰知道，從貧困地區(qū)貧困家庭走出來的這批大學生，眼下仍難以擺脫貧窮的嚴重困擾，他們正成了幸運者中的“苦命人”。這是一組來自大學特困生、聽起來令人震驚又令人揪心的生活剪影——成都電子科技大學的一位女生整月整月吃不起肉，某日終因學習高度緊張、營養(yǎng)又極度不良而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四川師范大學一位營養(yǎng)不良的女生為了獲取一點營養(yǎng)補償費，幾次報名獻血，終因體檢不合格而沒能如愿；華南農業(yè)大學的一位男生，為了獲取用于吃飯的費用，不得不在除夕之夜獨自悄悄地溜出校門，到繁華的天河體育中心為正歡度春節(jié)的人們看守自行車；

……四川師范大學的老師為學生算過這么一筆帳：如每個學生按每年用一把牙刷、一瓶墨水、置一件最便宜的衣服（30元以下）、每兩個月用一支牙膏、每隔3天吃一次帶肉葷菜算，每位學生每月最少也得花89元。因為是師范院校，該校每位學生每月能得到校方53．5元的資助，多數(shù)學生也正是沖這點資助而報考該校的，他們當中有不少人來自貧困地區(qū)，許多人家里除了地里那點用于維持生存的莊稼，幾乎沒有任何收入，53．5元之外的那些錢，就只好讓自己勒緊褲帶、克勤克儉了。不妨將成都地區(qū)高校學生最便宜的伙食價格也瀏覽一下：葷菜1．8元，素菜0．8元，饅頭0．25元，稀飯或米飯0．1元一兩……在當今，大學生每月的最低生活花銷究竟需要多少呢？各地區(qū)的情況當然不盡相同。據調查，武漢100～120元，南京100～150元，廣州、上海、北京均為150元左右。而這種標準，僅僅指按地區(qū)生活標準所需的一般開銷。物價的不斷上漲，使校園里那些依靠家庭支撐的莘莘學子們普遍感覺到一種日趨沉重的生存壓力，學校的伙食價格已成為學生議論的焦點和影響校園穩(wěn)定的重要因素。北大經濟系的一位學生說：“放完寒假回到北京，感到變化最大的就是學校的伙食價格提高了。前后不過20來天，就上漲了20％多，而且質量下降厲害。現(xiàn)在的學生已感到快不能承受了！”上海一位來自貧困地區(qū)的學生稱自己有為生活所迫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有的學生因缺錢連生病也不就醫(yī)。某高校目前在校研究生1500名，其中碩士生1300名。由于手頭普遍拮據，生活困難，有的節(jié)食不吃早飯；有的每天只吃一頓菜；有的假期回家沒有路費；有的屢屢向人借錢，已欠債不少。而在南京，高校學生中由于難以承受不斷上揚的伙食價格，強烈要求增加低檔菜品種的占37．6％，要求開設“半份菜”供應的占30．3％，經?！安怀栽顼垺钡恼?6．3％。由于物價猛漲而貧困地區(qū)家庭收入又幾近原地踏步的現(xiàn)狀，使得近兩年校園里的特困生生活問題異常突出。由于各地區(qū)之間物價指標及經濟發(fā)展的不平衡，特困生的生活狀況和劃分標準自然也不盡相同。云南師范大學學生工作處的羅秉森、玄方忠老師認為：學習生活費用難以維持繼續(xù)學習、處于溫飽線以下的學生，叫做特困學生。經過抽樣調查，他們還分出特困學生的幾種類型：（1）來自高寒山區(qū)、貧困地區(qū)、邊疆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這部分學生占多數(shù)。這些地區(qū)自然環(huán)境惡劣，經濟發(fā)展緩慢，致富條件和渠道較少，致使家庭經濟收入甚微，很難供養(yǎng)子女上學；（2）學習期間家庭意外事故發(fā)生，如父母、兄弟、姊妹生病花錢或家庭主要勞動力傷亡，經濟來源斷絕，造成無法繼續(xù)上學的學生；（3）家鄉(xiāng)受到較為嚴重的自然災害，造成家庭生活困難，如洪災、干旱、火災、蟲災、地震等；（4）家庭成員雖收入不錯，但由于某種原因使家庭不和，如父母離異，兄嫂不支持，弟妹又小無收入，這樣無人保證經濟來源的學生。這些特困學生吃穿比較差，達不到一般水平，有的學生只吃一點饅頭或米飯，不吃菜，幾天甚至一個月都吃不上一次葷菜；穿一點點很單薄的衣服，嚴重地影響了身體健康；有的學生把學校發(fā)給的幾十元菜票部分變賣成現(xiàn)金用來買其他學習用品和生活必需品；還有的同學去賣血；有的利用課余時間去做一點小生意；有的同學做家教或幫人搬家……特困生目前在高校的比例究竟多少，各地區(qū)各高校提供的數(shù)字都不盡相同。但綜合全國各地的情況，根據國家教委的估算，全國高校在校生的貧困生，大約占學生總數(shù)的8％，實際人數(shù)達20多萬。這就是說，目前全國至少有20萬大學生，其生活費用難以維持正常的生活及學習所需！

不該發(fā)生的故事

這是個說起來令人傷心的故事。

1994年9月13日，北京印刷學院新生汪麥榮和其他同學一樣參加完當天的軍訓回到宿舍時，收到弟弟寫的一封家信。信很短，只有寥寥數(shù)行，但對汪麥榮來說卻如同晴天霹靂——父親在山上砍柴時，不慎從山上摔了下來。父親的傷勢弟弟沒寫，信里只有幾行看了讓人心碎的字：“……醫(yī)生說，活不好了?！薄啊瓔屨f帶著錢快回家?！?/p>

汪麥榮心一沉，以最快的速度辦完退學手續(xù)，不顧同學勸、老師攔，執(zhí)意登上了回家之路。他是位寡言少語、感情深沉的小伙子，經師生再三追問，才知道他來自云南省路南縣畝竹箐鄉(xiāng)汪家河村，20歲，在家排行老大。家里還有年近八旬的爺爺，年紀比父親還大一些的老母（年近60），3個妹妹，1個弟弟。他母親因幼時纏過足，行動不便，不能下地干活，大妹妹雖已17歲，但有些呆傻，二妹、弟弟和小妹都還在上學。他非常擔心操勞了大半生的父親會因得不到應有的照顧而發(fā)生意外，更擔心家庭因少一個支撐門戶的人而變得支離破碎……

歷盡艱辛沖出重圍、好不容易跨進多少同齡人為之神往的大學，到頭來卻輕而易舉地自我放棄了——如果不是有切膚之痛或難言之隱，誰能作出如此抉擇？然而，因為家庭經濟的壓力而退學或瀕于退學邊緣的學生，近兩年又何止汪麥榮一人！

湖南常德市對100名新錄取的大中專學生跟蹤調查，人均年入學費用為4780元，加上其他生活費用，年入學費用平均高達7000～8000元，其中最高年入學費已突破2萬元。據統(tǒng)計，常德市1994年有120余名大中專新生因繳不起學費而棄學，其中有30名學生已南下打工。據黑龍江省有關方面的調查：1994年省屬13所高校有200名學生因經濟困難提出退學。哈爾濱工業(yè)大學學生處和校團委介紹說，由于糧食和副食品價格不斷上漲，目前學生在校食堂就餐，其伙食費按維持最低營養(yǎng)標準為：早餐0．6元，午餐1．5元，晚餐1．2元，每月為99元。但學生每月各種補貼僅為28.6元。校團委用問卷形式調查了295名學生，每月生活費低于90元

的占14．93％，其中低于70元的占8．47％。如果把90元以下看作是沒有達到最低營養(yǎng)標準的話，那么全校有1400多名學生營養(yǎng)不良。校學生工作處對生活困難的學生進行了全面調查，每學期家中匯款不足300元的有480人，其中部分學生一點匯款也沒有，只能靠學校補助和勤工儉學維持生活。黑龍江大學有特困生108名，月生活費七八十元。有的學生一天只吃兩頓飯，或早餐晚餐只吃饅頭、咸菜，喝白開水，中午買一個最便宜的菜或半個好一點的菜，一些特困生明顯表露出要退學的想法……即便相當多的學生仍在為完成學業(yè)而竭盡全力與貧困搏斗，然而，以饑寒之軀苦苦地支撐著學業(yè)，帶來的當然又是另一種惡果：或營養(yǎng)不良，或積勞成疾，或無心學業(yè)整天琢磨著如何去打工掙錢，也有的不得已背著老師、同學偷偷獻血，個別學生甚至走上邪路；更嚴重的是，由于長期受貧困壓抑，一些學生還不同程度地出現(xiàn)自卑、自怨或仇視一切等心理異常現(xiàn)象……

特困生，誰來拉你一把？到2000年，我們將讓中國大部分國民的生活進入小康，這是我們的黨和政府早已制定的戰(zhàn)略目標。國務院在“八七扶貧攻堅計劃”中決定：從1994年到2000年，國家將集中人力、物力、財力，動員社會各界力量，力爭用7年左右的時間基本解決全國農村8000萬貧困人口的吃飯穿衣問題。這無疑是一個令人振奮、同時又令人欣慰的宏偉藍圖，是中國吹響的向貧窮全面宣戰(zhàn)的進軍號！實現(xiàn)這一宏偉目標的關鍵是什么？當然是人才。只有人才，才具備真正的“造血”功能。富裕地區(qū)需要人才。貧困地區(qū)，更急需人才。那么，貧困地區(qū)的人才從何而來？不言而喻，主要寄希望于本地區(qū)奮發(fā)成才的年輕一代大學生，具體地說，就是中國大學校園里眼下正遭受貧窮嚴重困擾、日難果腹卻仍孜孜不倦發(fā)奮讀書的20萬特困生。發(fā)奮，首先當然值得贊賞、值得倡導。但發(fā)奮屬精神范疇，代替不了物質、更不等于可以不吃飯。我們是唯物主義者，我們贊美并堅信精神的力量，但同時堅信“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半個多世紀以前，劉長春獨闖奧運的勇氣曾閃射出何等浩大的民族氣慨！但最終，我們還是不得不痛苦地承認：貧窮的祖國、羸弱的身驅畢竟跑不出來個世界冠軍。什么辦法才能徹底解除特困生的后顧之憂，使其真正能專心致志地學習成才？誰來拉特困生一把？

值得欣慰的是，近兩年的特困生問題已引起國家有關部門及各高校的普遍重視，比如國家教委于1993年先后發(fā)出的《關于對高等學校生活特別困難學生進行資助的通知》，以及《關于修改＜普通高等學校本、專科學生實行貸款制度的辦法＞部分條款的通知》，使特困生窘迫的生活狀況多少有所緩解。

就在本文即將定稿之際，北京傳出令人振奮的消息：本學期開學前，經國務院領導批準，決定從總理預備金中特別擠出資金1．1735億元，作為啟動經費，支持全國369所中央部屬院校的特困生勤工助學。目前，這筆資金已全部到位。據悉，國家教委、財政部已向各地發(fā)出《關于在普通高等學校設立勤工助學基金的通知》，明確要求各高校使用這筆國撥啟動經費（按每生每年90元下?lián)埽┑耐瑫r，每年要從教育事業(yè)費、學雜費及預算外收入中劃出一定的比例，合并設立來源穩(wěn)定、可靠的勤工助學基金?；饘ｉT用于給學生在校內參加勤工助學活動支付勞動報酬……

對全國20萬特困生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巨大喜訊！這充分體現(xiàn)了黨中央、國務院對高校特困生問題的高度重視和對特困生的深切關懷。

與此同時，我們在這里還想鄭重而真誠地勸告廣大特困生：盡管黨和政府已作出巨大扶持，但由于國家財力所限，畢竟還難以一時從根本上徹底解決困難。這除了還須爭取社會各界的捐助和支持外，更需要特困生們繼續(xù)發(fā)揚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

古人有“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艱難困苦，玉汝于成”“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等一系列人生誡訓，現(xiàn)實上也涌現(xiàn)出多少像華羅庚、陳景潤、陳章良等來自貧寒家庭的優(yōu)秀人才——如此，我們還有什么理由不知難而進，刻苦學習，奮發(fā)成才呢！

就曾決心退學，父親狠命打他，他還是不去；媽媽哭著勸他，他依然不去；最后，做父親的竟然跪在他面前，老淚縱橫地哭訴著內心的苦楚：“日本人侵略中國那陣，你爺爺被日本人的飛機炸死了，我3歲就成了孤兒，從此苦苦掙扎了一生。你兩個姐姐和你哥哥讀書時成績總是名列第一，可都因為家里太窮失學了。眼下，咱家可就只剩下你這么一線希望哪?！薄?/p>

萬榮，地處晉西南，系山西省級貧困縣。萬榮縣1994年高考的文科狀元楊翠轉，其父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家境頗為貧寒。在女兒考上大學后，做父親的說了這樣一番話：“孩子第一次出遠門，一定得讓她帶夠2000元，不管怎么樣，孩子這次考上了，砸鍋賣鐵也要送她上。”“和村里的信用社說好了，借500至800元，孩子的姑、姨、舅也給湊點，2000元能湊齊?！薄安贿^，大丫頭這一走，我的力氣算全使完了，二丫頭不能讓她再念了。二丫頭念初一，一年的花銷怎么也得500元，家里實在負擔不起。二丫頭將來再考上大學，那就更顧不過來了！”

在依然貧困的粵北山區(qū)，一位一生含辛茹苦、做夢也在支持兒子上學的父親臨終前仍竭盡全力諄諄告誡兒子： “黃金難抵烏金貴！”這位父親一生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任憑怎樣拼命干活，依然不能使家里脫貧。因此他告訴兒子：烏金就是墨水，是文化，是改變命運的唯一道路！正是這種文化才能改變貧困、擺脫落后的堅定信念，才使眾多貧窮百姓中走出了一批批背負重托的自強不息者。1993年12月11日《揚子晚報》一則《高?！暗拖M族”成績優(yōu)異》的報道透露：經向南京師大、東南大學、南京大學等校了解，家庭經濟較為困難的學生約占學生總數(shù)的10％左右，這些學生一個月的生活費用一般不超過100元，最低的僅60元。他們由于家庭貧寒、經歷磨難，因此在進入大學后往往在班上最為刻苦，至少有60％的學生因學習刻苦、成績優(yōu)異而能獲獎。南京師大一女生家境十分困難，中學時曾被迫輟學半年，但進入大學后成績總是名列前茅，一位外語教師評價說，這是他十幾年教學生涯中遇到過的最為刻苦的學生。東南大學一位來自安徽農村的學生因家庭困難申請過補助，可他連續(xù)兩年各門功課都在90分以上，并蟬聯(lián)兩屆校級“三好學生”……來自校園的種種信息表明，貧困地區(qū)的絕大部分學生，其學習的刻苦精神及相應成績，足可以告慰千里之外那充滿期待的鄉(xiāng)親父老。

校園特困生知多少

人們常說：金榜題名后，春風得意時。然而，有誰知道，從貧困地區(qū)貧困家庭走出來的這批大學生，眼下仍難以擺脫貧窮的嚴重困擾，他們正成了幸運者中的“苦命人”。這是一組來自大學特困生、聽起來令人震驚又令人揪心的生活剪影——成都電子科技大學的一位女生整月整月吃不起肉，某日終因學習高度緊張、營養(yǎng)又極度不良而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四川師范大學一位營養(yǎng)不良的女生為了獲取一點營養(yǎng)補償費，幾次報名獻血，終因體檢不合格而沒能如愿；華南農業(yè)大學的一位男生，為了獲取用于吃飯的費用，不得不在除夕之夜獨自悄悄地溜出校門，到繁華的天河體育中心為正歡度春節(jié)的人們看守自行車；

……

四川師范大學的老師為學生算過這么一筆帳：如每個學生按每年用一把牙刷、一瓶墨水、置一件最便宜的衣服（30元以下）、每兩個月用一支牙膏、每隔3天吃一次帶肉葷菜算，每位學生每月最少也得花89元。因為是師范院校，該校每位學生每月能得到校方53．5元的資助，多數(shù)學生也正是沖這點資助而報考該校的，他們當中有不少人來自貧困地區(qū)，許多人家里除了地里那點用于維持生

存的莊稼，幾乎沒有任何收入，53．5元之外的那些錢，就只好讓自己勒緊褲帶、克勤克儉了。不妨將成都地區(qū)高校學生最便宜的伙食價格也瀏覽一下：葷菜1．8元，素菜0．8元，饅頭0．25元，稀飯或米飯0．1元一兩……在當今，大學生每月的最低生活花銷究竟需要多少呢？各地區(qū)的情況當然不盡相同。據調查，武漢100～120元，南京100～150元，廣州、上海、北京均為150元左右。而這種標準，僅僅指按地區(qū)生活標準所需的一般開銷。物價的不斷上漲，使校園里那些依靠家庭支撐的莘莘學子們普遍感覺到一種日趨沉重的生存壓力，學校的伙食價格已成為學生議論的焦點和影響校園穩(wěn)定的重要因素。北大經濟系的一位學生說：“放完寒假回到北京，感到變化最大的就是學校的伙食價格提高了。前后不過20來天，就上漲了20％多，而且質量下降厲害。現(xiàn)在的學生已感到快不能承受了！”上海一位來自貧困地區(qū)的學生稱自己有為生活所迫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有的學生因缺錢連生病也不就醫(yī)。某高校目前在校研究生1500名，其中碩士生1300名。由于手頭普遍拮據，生活困難，有的節(jié)食不吃早飯；有的每天只吃一頓菜；有的假期回家沒有路費；有的屢屢向人借錢，已欠債不少。而在南京，高校學生中由于難以承受不斷上揚的伙食價格，強烈要求增加低檔菜品種的占37．6％，要求開設“半份菜”供應的占30．3％，經?！安怀栽顼垺钡恼?6．3％。由于物價猛漲而貧困地區(qū)家庭收入又幾近原地踏步的現(xiàn)狀，使得近兩年校園里的特困生生活問題異常突出。由于各地區(qū)之間物價指標及經濟發(fā)展的不平衡，特困生的生活狀況和劃分標準自然也不盡相同。云南師范大學學生工作處的羅秉森、玄方忠老師認為：學習生活費用難以維持繼續(xù)學習、處于溫飽線以下的學生，叫做特困學生。經過抽樣調查，他們還分出特困學生的幾種類型：（1）來自高寒山區(qū)、貧困地區(qū)、邊疆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這部分學生占多數(shù)。這些地區(qū)自然環(huán)境惡劣，經濟發(fā)展緩慢，致富條件和渠道較少，致使家庭經濟收入甚微，很難供養(yǎng)子女上學；（2）學習期間家庭意外事故發(fā)生，如父母、兄弟、姊妹生病花錢或家庭主要勞動力傷亡，經濟來源斷絕，造成無法繼續(xù)上學的學生；（3）家鄉(xiāng)受到較為嚴重的自然災害，造成家庭生活困難，如洪災、干旱、火災、蟲災、地震等；（4）家庭成員雖收入不錯，但由于某種原因使家庭不和，如父母離異，兄嫂不支持，弟妹又小無收入，這樣無人保證經濟來源的學生。這些特困學生吃穿比較差，達不到一般水平，有的學生只吃一點饅頭或米飯，不吃菜，幾天甚至一個月都吃不上一次葷菜；穿一點點很單薄的衣服，嚴重地影響了身體健康；有的學生把學校發(fā)給的幾十元菜票部分變賣成現(xiàn)金用來買其他學習用品和生活必需品；還有的同學去賣血；有的利用課余時間去做一點小生意；有的同學做家教或幫人搬家……特困生目前在高校的比例究竟多少，各地區(qū)各高校提供的數(shù)字都不盡相同。但綜合全國各地的情況，根據國家教委的估算，全國高校在校生的貧困生，大約占學生總數(shù)的8％，實際人數(shù)達20多萬。這就是說，目前全國至少有20萬大學生，其生活費用難以維持正常的生活及學習所需！

不該發(fā)生的故事

這是個說起來令人傷心的故事。

1994年9月13日，北京印刷學院新生汪麥榮和其他同學一樣參加完當天的軍訓回到宿舍時，收到弟弟寫的一封家信。信很短，只有寥寥數(shù)行，但對汪麥榮來說卻如同晴天霹靂——父親在山上砍柴時，不慎從山上摔了下來。父親的傷勢弟弟沒寫，信里只有幾行看了讓人心碎的字：“……醫(yī)生說，活不好了。”“……媽說帶著錢快回家。”

汪麥榮心一沉，以最快的速度辦完退學手續(xù)，不顧同學勸、老師攔，執(zhí)意登上了回家之路。他是位寡言少語、感情深沉的小伙子，經師生再三追問，才知道他來自云南省路南縣畝竹箐鄉(xiāng)汪家河村，20歲，在家排行老大。家里還有年近八旬的爺爺，年紀比父親還大一些的老母（年近60），3個妹妹，1個弟弟。他母親因幼時纏過足，行動不便，不能下地干活，大妹妹雖已17歲，但有些呆傻，二妹、弟弟和小妹都還在上學。他非常擔心操勞了大半生的父親會因得不到應有的照顧而發(fā)生意外，更擔心家庭因少一個支撐門戶的人而變得支離破碎……

歷盡艱辛沖出重圍、好不容易跨進多少同齡人為之神往的大學，到頭來卻輕而易舉地自我放棄了——如果不是有切膚之痛或難言之隱，誰能作出如此抉擇？然而，因為家庭經濟的壓力而退學或瀕于退學邊緣的學生，近兩年又何止汪麥榮一人！

湖南常德市對100名新錄取的大中專學生跟蹤調查，人均年入學費用為4780元，加上其他生活費用，年入學費用平均高達7000～8000元，其中最高年入學費已突破2萬元。據統(tǒng)計，常德市1994年有120余名大中專新

生因繳不起學費而棄學，其中有30名學生已南下打工。據黑龍江省有關方面的調查：1994年省屬13所高校有200名學生因經濟困難提出退學。哈爾濱工業(yè)大學學生處和校團委介紹說，由于糧食和副食品價格不斷上漲，目前學生在校食堂就餐，其伙食費按維持最低營養(yǎng)標準為：早餐0．6元，午餐1．5元，晚餐1．2元，每月為99元。但學生每月各種補貼僅為28.6元。校團委用問卷形式調查了295名學生，每月生活費低于90元

的占14．93％，其中低于70元的占8．47％。如果把90元以下看作是沒有達到最低營養(yǎng)標準的話，那么全校有1400多名學生營養(yǎng)不良。校學生工作處對生活困難的學生進行了全面調查，每學期家中匯款不足300元的有480人，其中部分學生一點匯款也沒有，只能靠學校補助和勤工儉學維持生活。黑龍江大學有特困生108名，月生活費七八十元。有的學生一天只吃兩頓飯，或早餐晚餐只吃饅頭、咸菜，喝白開水，中午買一個最便宜的菜或半個好一點的菜，一些特困生明顯表露出要退學的想法……即便相當多的學生仍在為完成學業(yè)而竭盡全力與貧困搏斗，然而，以饑寒之軀苦苦地支撐著學業(yè)，帶來的當然又是另一種惡果：或營養(yǎng)不良，或積勞成疾，或無心學業(yè)整天琢磨著如何去打工掙錢，也有的不得已背著老師、同學偷偷獻血，個別學生甚至走上邪路；更嚴重的是，由于長期受貧困壓抑，一些學生還不同程度地出現(xiàn)自卑、自怨或仇視一切等心理異?，F(xiàn)象……

特困生，誰來拉你一把？到2000年，我們將讓中國大部分國民的生活進入小康，這是我們的黨和政府早已制定的戰(zhàn)略目標。國務院在“八七扶貧攻堅計劃”中決定：從1994年到2000年，國家將集中人力、物力、財力，動員社會各界力量，力爭用7年左右的時間基本解決全國農村8000萬貧困人口的吃飯穿衣問題。這無疑是一個令人振奮、同時又令人欣慰的宏偉藍圖，是中國吹響的向貧窮全面宣戰(zhàn)的進軍號！實現(xiàn)這一宏偉目標的關鍵是什么？當然是人才。只有人才，才具備真正的“造血”功能。富裕地區(qū)需要人才。貧困地區(qū)，更急需人才。那么，貧困地區(qū)的人才從何而來？不言而喻，主要寄希望于本地區(qū)奮發(fā)成才的年輕一代大學生，具體地說，就是中國大學校園里眼下正遭受貧窮嚴重困擾、日難果腹卻仍孜孜不倦發(fā)奮讀書的20萬特困生。發(fā)奮，首先當然值得贊賞、值得倡導。但發(fā)奮屬精神范疇，代替不了物質、更不等于可以不吃飯。我們是唯物主義者，我們贊美并堅信精神的力量，但同時堅信“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半個多世紀以前，劉長春獨闖奧運的勇氣曾閃射出何等浩大的民族氣慨！但最終，我們還是不得不痛苦地承認：貧窮的祖國、羸弱的身驅畢竟跑不出來個世界冠軍。什么辦法才能徹底解除特困生的后顧之憂，使其真正能專心致志地學習成才？誰來拉特困生一把？

值得欣慰的是，近兩年的特困生問題已引起國家有關部門及各高校的普遍重視，比如國家教委于1993年先后發(fā)出的《關于對高等學校生活特別困難學生進行資助的通知》，以及《關于修改＜普通高等學校本、?？茖W生實行貸款制度的辦法＞部分條款的通知》，使特困生窘迫的生活狀況多少有所緩解。

就在本文即將定稿之際，北京傳出令人振奮的消息：本學期開學前，經國務院領導批準，決定從總理預備金中特別擠出資金1．1735億元，作為啟動經費，支持全國369所中央部屬院校的特困生勤工助學。目前，這筆資金已全部到位。據悉，國家教委、財政部已向各地發(fā)出《關于在普通高等學校設立勤工助學基金的通知》，明確要求各高校使用這筆國撥啟動經費（按每生每年90元下?lián)埽┑耐瑫r，每年要從教育事業(yè)費、學雜費及預算外收入中劃出一定的比例，合并設立來源穩(wěn)定、可靠的勤工助學基金?；饘ｉT用于給學生在校內參加勤工助學活動支付勞動報酬……

對全國20萬特困生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巨大喜訊！這充分體現(xiàn)了黨中央、國務院對高校特困生問題的高度重視和對特困生的深切關懷。

與此同時，我們在這里還想鄭重而真誠地勸告廣大特困生：盡管黨和政府已作出巨大扶持，但由于國家財力所限，畢竟還難以一時從根本上徹底解決困難。這除了還須爭取社會各界的捐助和支持外，更需要特困生們繼續(xù)發(fā)揚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

古人有“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艱難困苦，玉汝于成”“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等一系列人生誡訓，現(xiàn)實上也涌現(xiàn)出多少像華羅庚、陳景潤、陳章良等來自貧寒家庭的優(yōu)秀人才——如此，我們還有什么理由不知難而進，刻苦學習，奮發(fā)成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