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新華
鄧之誠先生的《骨董瑣記》,久在人口,同時也久覓不獲。因此,當(dāng)我在報上中國書店的郵購書目中赫然看到這四個字時,那種高興,是每一個愛書者都能想像的了。
拿到書,一看深綠布面上古樸的帶篆意的隸字題簽,翻開目錄一瞥豐富的內(nèi)容,就覺得這十二元絕對合算。然而,才讀完《前言》,便大失所望了:這本書的點校之粗疏,已到了令人吃驚的地步。
首先是字的缺壞訛誤,可謂觸目皆是。致誤的原因,或因音近,或因形近。
音近而誤的相對而言,還算較少。如:
①中國書店出版社對本書的出版給予了支持,在此僅表謝意。(《前言》4頁20行?!皟H”顯然應(yīng)作“謹”。)
②沈時田詩(47頁標題。正文作“石田”,不誤。明名畫家沈周,號石田,著有《石田集》。)
形近而誤的可就比比皆是了。如:
①引《唐詩話》稱韓
②并證以吳長元《宸坦識略》所述福佑寺傳為雨神廟之誤(《前言》3頁15行?!疤埂碑?dāng)作“垣”?!掇o源》:“《宸垣識略》,清吳長元撰。)
③后宋薜師正子紹彭,摹刻贗石,而竊真者以歸,刻損天流帶石四字,微宗下詔索取(16頁末3、4行?!稗怠碑?dāng)作“薛”,“微”當(dāng)作“徽”。又,“天流帶石”每字皆應(yīng)加引號。)
④柁篙篷纜之蜀,無不具也。眩檻檐幕之形,無不周也(60頁11行。這是記蘇州金老用核桃雕東坡游舫,“蜀”當(dāng)作“屬”,“?!碑?dāng)作“舷”。)
⑤乾隆丁未十二月,杭州監(jiān)平漁父,綱得此年于臨平湖(62頁末8行。“監(jiān)平”當(dāng)據(jù)下句作“臨平”,“
⑥羈魂零落知何在,歸向華亭鶴淚時(336頁末2行?!皽I(
⑦全祖望《陽曲傳先生事略》(570頁14行。全氏《鮚
除文字訛誤外,還有一個突出問題是何為書(包括篇)名常分不清。
該加書名號的不加,如:
①卑職之稱,見元袁桷上柏柱修遼、金、宋史事狀自稱(10頁6行?!吧稀瓲睢睘槠?。)
②(鄺)湛若善雕鐫,其嶠雅即手自開雕者(106頁末3行?!秿拧肥青椪咳糁鳌?
③214頁至215頁“吳下方言”條,括注11條共引了八種著作(宋玉《高唐賦》、《左傳》、《莊子》、《晉書·五行志》、《漢書》、《列子·力命》、《爾雅》、《漢書注》),皆未加書名號。
不是書名的偏加上書名號。如:
①《筆記》又紀《天祿琳瑯》,在乾清宮東昭仁殿,藏宋、元、金板書(13頁末10、11行。清乾隆九年,在昭仁殿列架藏宋元善本,此處稱“天祿琳瑯”,非書名。)
②黃門侍郎薛元超、中書侍郎李義府,問古來譯經(jīng)儀式如何?師(玄奘)答云:“苻堅時《曇摩譯》,中書侍郎趙整執(zhí)筆,(應(yīng)為;)姚興時《鳩摩羅什譯》,高城侯姚嵩執(zhí)筆;后魏時《菩提留支譯》,侍中崔光執(zhí)筆?!?158頁末2行至159頁2行?!皶夷Α钡染鶠樽g者名字,非經(jīng)名,三個書名號皆應(yīng)刪去。)
③《趙城籍班錄》,工火畫,……何蘭士嘗為作《羅云山人火畫歌》(22頁末1至3行。書不能“工火畫”,其誤甚明。按《室名別號索引》115頁:“羅云山人,清趙城籍班錄?!睋?jù)《索引》體例,趙城為籍貫,籍班錄為姓名。)
還有一個問題是,有時不屬書名的部分被括進書名號,反之,屬書名的部分卻又在書名號之外。
前者如:
①清初,關(guān)中米價,四石易一兩,見《顧亭林與薊門當(dāng)事書》(6頁8行?!邦櫷ち帧碑?dāng)在書名號外。)
②《堅瓠集》引《李畋該聞集》(19頁末5行。李畋是《該聞集》作者,應(yīng)在書名號外。)
后者如:
①王阮亭通籍觀政時,所居在斜街,彭羨門夜過斜街,《別西樵、禮吉、貽上詩》。有“朔冬集冬杪”句(102頁2、3行?!耙惯^斜街”屬標題中字。又,書名號后句號當(dāng)改逗號。)
②按蔣士銓《忠雅堂集》,有范文正公手書《伯夷頌·五古序》(150頁1行。蔣氏清人,而范文正即范仲淹是北宋人,蔣氏文集顯然不可能有范氏手書,“范文正公手書”六字也是篇名中字。)
有時候,點校者連哪是人名都看不出來。或不是人名的誤以為人名,如:
①(全)祖望、祖述、黃宗羲、萬斯同,發(fā)皇浙東史學(xué)(438頁11行?!白媸觥闭撸瑤煼ㄇ叭艘?。點校者誤以為人名,而且大概是誤以為全祖望有個叫“全祖述”的弟弟了。)
或人名誤以為非人名,如:
①周顥,字芷巖,嘉定人,不應(yīng)科舉,工畫。嘉定自朱松鄰父子,以畫法刻竹,其后有沈兼,吳之
本來極易理解的文字,經(jīng)一點,反而變得不好懂。如:
①明宣宗宣德間蘇州造促織盆,出陸墓,鄒莫二家,……(50頁4行。不知點校者是不是把促織盆當(dāng)作出土文物了,實際上應(yīng)點成“出陸墓鄒、莫二家”,陸墓是蘇州城外屬吳縣的一個鄉(xiāng)鎮(zhèn)。)
不必再舉更多的例子,其他如脫文、衍文、誤倒等也無需一一點到了,總之,一切在點校工作中可能會出現(xiàn)的問題,在這個版本中無不存在,而且是相當(dāng)嚴重地存在。確實,由于《瑣記》的涉及面異常廣泛,倘不是腹笥寬廣、基本功扎實,很難勝任點校工作,因而出現(xiàn)個別問題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然而,現(xiàn)在竟有那么多一望而知的錯誤,這就不能不使我們對點校者與出版部門是否有嚴肅認真的態(tài)度和足夠的學(xué)術(shù)功底產(chǎn)生懷疑。本來,在鄧之誠先生逝世三十周年(見《前言》第4頁)之際,整理出版他的學(xué)術(shù)著作可謂最好的紀念方式;但對這個學(xué)術(shù)價值大打折扣的本子,鄧先生恐怕只能在九泉之下報以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