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的詩詞、書法及其文藝思想,無不顯示著毛澤東的藝術氣質、藝術才華和藝術理想,同時也說明除作為偉大政治家、革命導師的毛澤東之外,還存在著一個詩性毛澤東。但是長期以來,對毛澤東的文藝理論及其藝術實踐,即詩性毛澤東的研究并不深入。對其詩詞的研究多停留在評注鑒賞的層次上;對其書法的研究連這一層的工作也少有人做;對其文藝思想的研究,雖然用力最多,但由于蘇聯文論模式的束縛,顯得僵化凝固,不能深入;而把三者融匯貫通,通而論之,全面揭示毛澤東詩學個性及其淵源的工作更是少有人做。這實在是毛澤東研究和文藝批評界的一大憾事。
然而,當去年毛澤東誕辰100周年之際,崔志遠先生的新著《毛澤東藝術創(chuàng)作論》在花山文藝出版社出版之后,上述局面終于有了改觀,這不能不說是件令人欣慰的事。
細觀這本書,至少可以說在兩個層面上有重大突破。首先是對于毛澤東詩學性格的全面揭示。這體現在,宏觀上作者運用藝術至境學說來研究毛澤東的藝術理想和藝術追求,使人豁然開朗,加深了對毛澤東提倡的“兩結合”創(chuàng)作方法的理解。微觀上他利用文藝心理學的研究成果,分析了毛澤東關于藝術思維、藝術情感、靈感體驗和創(chuàng)作興會變化等理論的豐富內涵。在歷史縱深層面上,他采用藝術文化學的研究成果和原型理論,揭示了毛澤東藝術個性與中國廣博的文化傳統(tǒng)的聯系;特別是與湘楚文化、與《詩》《騷》原型意識、與莊子的詩學個性的聯系。因此該書令人信服地說明,毛澤東詩學性格及其理論,并非憑空產生,而是來自祖國五千年文化厚土。是這塊厚土蒸騰升華而形成了民族的詩心(即民族審美情趣),是這顆詩心吸飽了馬克思主義美學的甘露和時代精神,孕育出毛澤東美學思想和壯美的詩魂,并具體化為他那瑰麗的詩詞和奔放的書法。尤其應該指出的是,對于民族文化積淀怎樣形成了毛澤東藝術個性,怎樣形成他的創(chuàng)作和理論,這理論和創(chuàng)作又怎樣互相輝映從而折射出我們民族的審美理想和革命激情,反映了時代精神和大眾的審美要求等一系列復雜的問題,書中都有合理而明晰的回答。作者在探討毛澤東美學思想構成的同時,具體、準確地勾勒出一位藝術家的毛澤東,文藝理論家的毛澤東和詩性的毛澤東。
其次,該書在對毛澤東藝術創(chuàng)作的研究上也有重大突破。值得注意的是,書中有許多對毛澤東詩詞精彩的分析,然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倒是對毛澤東藝術創(chuàng)作的綜合分析與探討。在這方面,新的理論方法,,仍然發(fā)揮了它巨大的威力,作者采用了現代意象分析方法,把毛澤東詩詞中的藝術形象概括為“天、山、水、旗”四大意象元件系統(tǒng),分析了毛澤東詩詞的風格美,簡捷明快。同時,他廣泛借鑒古今中外的藝術研究方法,將意象疊加、蒙太奇組接和中國古代畫論中的“三運法”揉合為一,來分析毛澤東詩詞中的審美空間,如對《沁園春·長沙》中由意象構筑的“高遠、平遠、深遠”的立體蒙太奇組合結構的分析,令人耳目一新。此外,作者對毛澤東書法的研究,更具獨到之處。他首次提出“從形質入手,向意蘊開掘”的行之有效的書法研究方式。該書第七章對毛澤東書法藝術形質美的揭示,第八章對神采美的評論,都已不是浮泛的感悟式的評點,而是頗具份量的書法評論鑒賞的精彩文章。在論述毛澤東詩、書合璧的作品時,作者詳細揭示了毛澤東藝術個性和豪放詩情怎樣通過詩詞藝術的內容與形式、書法藝術的內容與形式這樣四個要素、雙重審美結構而珠連璧合的,如《七律·長征》、《滿江紅·和郭沫若》等;也有毛澤東僅以書法一呈其志的作品,這就造成了詩詞與書法的情志大異其趣的審美效果。如毛澤東手書李商隱《無題》詩“相見時難別亦難”,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等,書中都作了透辟的分析。
此外,作者還有意識地利用了80年代以來毛澤東研究的新成果,新資料。顯然作者對毛澤東的理論和創(chuàng)作是由衷贊賞的,但為了真實地評述毛澤東,此書并不為賢者諱,使我們吃驚地發(fā)現青年毛澤東甚至受過曾國藩、克魯泡特金和新村主義的影響;這不僅無損于毛澤東的偉大,而且能更真實地描繪出毛澤東的心路歷程。對毛澤東的詩詞和書法,作者并沒有一味贊揚,而是好者說好,差者說差,誤者說誤。如在高度評價毛澤東《滿江紅·和郭沫若》的詩情和書法的同時,不忘揭示其中流露的某些焦躁與孤寂的心情,藝術上空泛和直白的缺點,以及它與毛澤東晚年政治失誤的聯系。我想,也許正是作者采用了這種科學的研究態(tài)度,此書才取得了上述效果,并成為一部不可多得的學術專著。